当日，顾音曾借机试探他，“你是不是也做过这样的梦？”

“不错。”穆峻点头。

他见顾音惊异的样子，笑了，“怎么，想不到我会直接承认？”

顾音愣了愣，问道，“你的梦中，是什么样子的？”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穆峻道。

见顾音仍不错眼地看着他，穆峻又笑了，“现实与梦境，有时候分不出孰真孰假，孰是孰非。”

穆峻从先端宁太子之事讲起。“先父一生清正，却落得如此下场。”

“我的梦，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他陷入了回忆中。

前世，穆峻在清觉寺受明王叔祖教导，淡泊名利，认为父仇已了结，不愿插手朝政，继承了先端宁太子的文名，做个闲散郡王。后来，因嘉祐帝无子，成为选储人选，与顺王府相争，结果势力单薄被害。

“后来，皇上无嗣，我跟穆峥便开始争斗起来。”

“顺王府胜出，我被囚禁而死。”

寥寥数语，顾音便可以想见当年的皇权争斗是如何激烈。

“那西南、凌贵妃、容家的事情，是不是跟梦里发生的一样？”顾音问道，她那时候还想着，如果早知道这些事情，是不是可以阻止它们发生。

“梦里，我一直在清觉寺，直到二十岁才住进定郡王府，接着，便是皇上选嗣的事情了。”穆峻道，“这些事情，我隐隐听过一些，但不清楚具体发生的情况。”

他有些遗憾，“我也尝试过尽我所能，改变一些事情。”

她望向城楼外的烟火，沉默了一会，又问，“那你现在，是要再与顺王府一争吗？”

“不错。”穆峻坦然承认，“既然上天给了我机会，我自然要尽力而为。”

“这辈子已经不同了。我既然得知了先机，自然不能白费。”

“而且，我会靠自己的力量，来争取这一切。”

*

“我会不惜一切手段，来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穆峻死去的时候，似乎又见到七星在眼前闪耀，天枢的位置发出刺目的白光。

他想起前世毒发身亡的时候，喉头灼热，五脏俱焚的痛苦之中，魂魄离开身体，进入了流光镜。

流光镜是父亲偶然得到的一件宝物。镜灵给了他重生的机会，但也告诉他，流光镜的启动，会带动其余六个人的梦镜，命运的交错会造成不可预知的影响，第一个进入梦境之人能知晓所有的事情。

“我不在乎，只要能让我重来一回。”他不甘心。

不过想清闲度日，却被推动一步步走到现在？自己到底有什么过错，竟落得如此下场？再来一次，他一定不再随波逐流，要用尽一切手段，登上那至尊之位，将那些人狠狠地踩在脚下。

于是，穆峻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候自己还是皇觉寺里面孤苦无依的前太子之子。他费尽心机，努力抓住一切。书院立言，救治疫病，西南平民乱，北戎暗战，种种不易。

重来一回，自己到底得到了什么？权势迷人眼，为了攀上这最高峰，他放弃良多，只剩下孤独日日为伴。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

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为他人做嫁衣裳。

穆峻问镜灵，“这六个人是谁？”

镜灵展示出六个人的梦境，场景飞速而逝，穆峻一一望去。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摇光，七星依次闪耀。

在她之后进入梦境，知晓所有的，便是顾音了。

穆峻喃喃道，“为什么是她？”

镜灵没有回答。

大概，她是我第一个选择放弃的人吧。他闭上双目。

流光镜闪耀之后，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嘉祐十二年的皇觉寺内，穆峻倒在禅座旁，唇边流出黑血。一旁摔碎的青瓷碗，药汁淌出。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锦瑟》—李商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