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对不起！你还是···”

“高长恭，我不许你说傻话，我一定能带你逃出去的！”木兰不容置疑地打断了男子话头。

被叫高长恭的男子笑笑，闭上眼睛，不再言语，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木兰都不会放弃自己，就像换个情况，自己同样不会弃她而去一样。

这样的情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高长恭早已经记不得了，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时的木兰还是男儿身。

因为这份情感，高长恭一直生活在困扰中。

他十分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小弟弟有与众不同的感情，他深知这样的情感绝不会为世人所容，所以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错觉，但越是这样，这感情反而变得更加强烈了，他不得不采取其他措施，努力地转移自己注意力，然而两人朝夕相处，低头不见抬头见，如何能够完全避开。

到后来他只能强行压制自己日益不受控制的情感，但每当他不经意看到木兰的一颦一笑，就再也控制住地胡思乱想，从而陷入深深的挣扎中。

长久以来他就这样的煎熬着，不得出路。

直到有一天，这一切终于赢来了解脱，这是上天最美好的眷顾，高长恭每每想到命运的安排，都会在心中默默感激上天。

这得追溯到战争结束，他去木兰家拜访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早早到达木兰家，木兰父母隆重地接待了他，但却久久不见木兰出来相叙，正当他心中疑惑不解时，一位身着长裙的绝美女子走入堂中，眉宇间有几分木兰的影子，尽管他惊讶于女子的容貌，但心中也只是揣测是木兰的姐姐还是妹妹，并未作他想。

突然这女子清澈的眸子向他望来，她嘴角微呡，露出浅浅的笑来。

刹那间，高长恭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猛然地、狠狠地捏住了，他愕然张嘴，呼吸也停滞了。那一刻，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刻，他的心停止了跳动。

“木，木兰？”

他不敢置信，但那一颦一笑实在是太熟悉了，怎能会是其他的人呢？但他还是怕，怕这一切都是虚幻，所以轻声细语地问出了这个他从不敢想象的问题，深怕自己声音太大会吓走这一切似的。

听见他的问，女子笑得更浓烈了，贝齿轻露，巧笑倩兮。

这一笑胜似万千言语的回答，他一下从座椅上弹起来，一瞬间冲到木兰面前，双手伸了伸，想去拥抱，但又突然停了下来，一时间激动得举足无措。

“你真是木兰？”

木兰转了一圈，笑看着高长恭，道：“好看吗？”

“好看！”

······

高长恭回忆着这一切，心中有些苦涩，但心中暗暗也下定了决心。

“木兰，我好渴！”

高长恭有气无力地对花木兰道。

“要喝水么？”

木兰放下高长恭，见其嘴唇皲裂，却已干得不行，她伸手去拿水壶，但却怎么也找不到。

“遭了，水壶一定是刚才和他们打斗时掉了，长恭你忍耐一下，我去找点水，你千万在这里别动，等我回来。”

木兰将他扶到一棵大树下，让他先休息，自己则只身寻找水去。

高长恭见木兰身影隐没于丛林间，远远消失。又过了良久，确定木兰走远后，他突然从怀里拿出一个水壶，拿出了这个木兰未找到的水壶，对着水壶凄然地笑了起来。

“我无心夺嫡，但奈何相煎太急！木兰，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原谅我！”

高长恭扒开壶塞，喝了起来，喝完后将水壶好好放在树根处，似做诀别。随后他一手用力支撑地面，一手拄着长枪，整个人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但任谁都看得出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高长恭站定之后，长枪斜指，对着面前空无的林子道：“出来吧，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他虚弱但却坚定的声音穿透了林子，声音过后，林子又恢复原本的安静，但这安静是风雨欲来的安静，果然没过多久，林子传来沙沙作响之声，如毒蛇游走在丛林间。

沙沙声从远出来，又从远处停止，期间不过片刻时间。而沙沙声停止那一刻，高长恭面前却兀自多出了十八人。

——燕云十八骑！

大齐最神秘的一支队伍，他们生于黑暗之中，游走在黑暗之间。他们是皇座背后的阴影，是一把隐藏的屠刀。

他们忠实地执行着统治者的每一个决定。

他们强大、暴虐、血腥，他们是大齐最冷酷的杀人机器，在他们的利刃下从没有人能逃脱。无论是老弱妇孺，亦或是绝世强者，被他们盯上的人都不复存在。

他们收割生命，终结生命，已经成为了死神的代名词。

一夜屠族三千人。

他们流着血的剑刃让活着的人们保持绝对清醒，生不起半点违逆之心。也正因为如此，这个世界上见过他们的人越来越少了，因为不幸见过他们的人都已经死了。

所以，皇帝这把黑暗中的死亡之刃已经有多年未出鞘，但悬在群臣上的这把剑却仍旧泛着寒光，没有人敢轻视他们的存在。

如今这把剑又出现了，这次剑尖指向了高长恭。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皇帝更了解这十八人，那这人一定是高长恭，因为这十八人正是在他的调教下成长起来的。如果说这是十八人如今对谁还有一丝的人性，那也一定是高长恭，因为这世界上能让他们敬畏的也只有他了。

皇帝要去除高长恭这个潜在的威胁，也要彻底磨厉手中的这把剑，他要为杀人之剑剔出最后的杂质，所以他要让这把剑亲手了结他们的敬畏之心。

燕云十八骑杀人从来不说话，犹如幽灵，他们穷凶极恶的鬼王面具下，只会发出桀桀沙哑的声音，这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让人不寒而栗。

高长恭眼神扫过这十八人，显然之前被他所伤的人也跟了过来，不过受伤的都没有战斗力，他们相互搀扶着站在一旁，目前还能行动的不过五人而已。

只有一击的机会。

双方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场中突然安静了下来。

双方目光相接，死死地盯住对方。

对峙。

因为实力相当，谁也不敢轻视对方，在这对峙中，双方都在都在寻找对方的破绽，战斗的弦也越绷越紧，连呼吸都不可微闻。

突然，高长恭手中长枪呼地旋转一周，猛地驻地。

“来吧！”

见高长恭动作，燕云十八骑那五人一下聚在一起，背靠背一致对外，与此同时高长恭竟凭空消失了。

高长恭消失的瞬间，那五人气息陡增，瞬间结为一体，这气息如一个巨大的高速旋转的蚕茧，牢牢的将他们罩住。这蚕茧高速旋转引起狂风，吹得周围树木连根拔起，未加入战斗的其余人根本无力抵挡这样狂暴的力量，早已退到远处。

以五人为风眼的飓风越长越大，越来越狂暴，连天地也开始变色了。

厚重的铅云如黑幕从空中压了下来，卷起的飓风，盘旋扭转扶摇直上，与之相接，看起就像在天地间新筑的天柱。银光电蛇不时从黑幕中探出头来，曲折诡异的身躯隐藏在黑幕中，不一会儿便会直直地抽向翻滚的天柱。

此刻这天柱就如铁浇筑一般不可撼动。

这狂卷的飓风就是他们自己创出的最安全的防护。到目前为止，在燕云十八骑的所有对手中，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或一个团体突破过这层防护，所以他们败了，败在这无坚不摧的飓风中。

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没有掉以轻心，因为这人不是其他人，而是最熟悉他们的人。正如开始就拼尽全力一样，他们现在也毫无保留，这如蚕茧般的内壳就是为他们五人量身创造，这壳内现在集聚的是十八人的力量。

他们的谨慎是正确的，因为在飓风刚形成的一瞬间，飓风内就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了无数个黑影。这些黑影就这样凭空出现就像高长恭突然消失一样，谁也不知道这些黑影是什么，也不知道是怎么进入风眼中的，但他们明明白白的就在哪儿了。

每个黑影前端都亮着一点尖锐的寒光，寒光并不起眼，但却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就像他们是活的一般，无时无刻盯着你。

然后他们毫不犹豫地向你袭来就像他们毫不犹豫地袭向那白茧一般。

咔——

尖锐的寒光在白茧壳上亮起的瞬间，白茧突然密布无数裂纹，顿时有无数刺目的光束从中爆射而出。

砰——

突然，一声巨大的爆裂声，天地也随之猛地战栗起来，外面的飓风如失去牵引的群马横冲直闯，突然散开，方圆百米腾起各种残物，飞溅向各方。在这些飞溅物中，有一个身影也跟着抛飞出去！

“败了！”

高长恭感受到如刀的风在耳边呼啸。

然而他的心境却出奇的平静。

“不能倒下去！”

他调动着最后的气力，在落地的一刹那，长枪猛地插入地面，自己随着插入地面的长枪狠狠地向后滑行，直到一处悬崖边上。

鬼见愁。

狂风吹走了树木，露出了此地真实面貌。

悬崖万丈，就在身后。

高长恭勉力站住，与燕云十八骑遥遥相对。双方都十分狼狈，那五人中现在只有一人还独立站着，其余人早已气力透支，和另外十三人搀扶在一起。

“王叔，陛下还派了其他人，我们要的只是你的头，他们恐怕不是！”

燕云十八骑唯一还站着的那人的面具下飘出了一个难听的声音，随后他掀起半边面具，从口中突出一血物，可以看清那是半截舌头。

燕云十八骑从不说话，那是因为说话的都付出了代价，能说话的只剩下这个不爱说话的人，但今天这最后一个能说话的也说不了话了。

燕云十八骑成了真正的死神了！

高长恭听着这咬舌忠告，望向天空，露出苦笑。

“连你们他都信不过么？也对，这个世界上他恐怕只信他自己！”

高长恭回头看着燕云十八骑。

“孩子们，我的头不能给你们，我不想木兰恨你们，而且如果有来世，也想让木兰能找得到我！”高长恭笑道，“想必我的死也足以了解这一切了吧！”

高长恭闭上双目，缓缓仰首向天，重心向身后移去。

“鬼见愁啊，鬼见愁，了却君王心头事！”

天上的铅云还没有消散，厚重的黑暗依旧悬垂天际，压迫着众人的心神。万丈高崖就在高长恭身后，崖下有云雾缭绕常年不散，平常难得一见的美景，此刻也笼罩上了一层浸透人心的霜寒。

高长恭顺着崖壁掉了下去，在这参天绝壁前，形如微尘。

“不要，长恭——”

高长恭跌入悬崖那一刻，一个声嘶力竭的呼喊响彻云霄。

绝望的呼喊由远及近，一瞬便来到崖边，但极速坠落的高长恭什么都听不见了。

然而这并不重要，因为那个发出呼喊的身影比呼喊本身还快，她来不及阻止高长恭，但她却毫不犹豫地向他追了过去。

鬼见愁，那是死后的愁，木兰只想面对生前的愁，追过去，生前也就不愁了。

木兰的速度很快，在雾海中，她牢牢地抓住了高长恭。

“你怎么这么傻呢？”

“你支开我独自面对他们就很聪明吗？”

“对啊，我是很笨，所以也只想得到这个笨办法！”

木兰依偎在高长恭怀里，呢喃细语道：“还是笨点得好！”

燕云十八骑没有阻止花木兰，没有人能在鬼见愁救人，跳下鬼见愁，有死无生。

但此刻暗沉天却让他们感到不详。天空中的云更黑了，黑得不正常，这绝不是他们引发的结果，在哪黑云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争斗。

燕云十八骑愣愣地看着天空，突然天空中一道极亮光芒爆射而出，一闪而逝，踪迹湮灭。

光芒过后，天空奇异的恢复了清明，鬼见愁还是那个如画般的鬼见愁，只是没了人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