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常仪女神
作者:子兴问月      更新:2019-10-23 05:53      字数:5850

第三十八章常仪女神

姝月这几日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她好像在一片混沌之中,仿佛喝了一整个黄泉海的藏酒,她做了许多梦,梦见他起高楼,梦见他宴宾客,梦见海月行宫霎时间沉寂海底。

突然有人喊她:“小狐狸?”

嗯?谁会喊她小狐狸,还是一个这么好听的女人的声音,若是世间有这种声音,那就没有那些歌姬什么事了。

她的眼前渐渐明晰起来,周围的烟雾缓缓地散去,留下一片黑色的天地,天与地之间有一片艳霞,太阳从那里慢慢的升起来,姝月在此情此景面前仿佛一个小豆子,渺小无比,只能窥探诡谲而又壮观的奇景,好像这天地之间只有她与这一轮初日。

不,还有第三个人,姝月被拍了一下肩膀,她回过头看去,吓了一跳,这是一个女人,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周身散发着温柔的光,让人忍不住去看。

“你……好漂亮。”

那女人莞尔一笑:“真是个会说话的狐狸。”

姝月摇头表示自己不是在说客套话,那女人说:“我在蓬莱就对你有所耳闻,说是美貌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今日一见,果然是真,我也自愧弗如啊。其实在我看来,那妖族的种种,原不是你的错,得怪妖帝,真是苦了你。”

姝月愣了愣,抬手摸自己鼻子和脸颊的轮廓,这确然不是昆玉的模样。这常仪一会夸她漂亮,一会替她鸣不平,无事献殷勤做什么。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这不是最大的重点,她问:“你是蓬莱的仙人?那你为何回来到这,这又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造的一个幻境与你说会话,我是蓬莱的常仪女神,”常仪拉着姝月的手,温柔的好像水一样,她对姝月说:“我与你见面,是因为我是昆玉。”

别逗了!姝月活了这么多年,虽说不爱读书吧,但见闻还算多,也知道常仪女神乃是上古诸神之一,是孕育月亮的女神,掌管着历法,而昆玉是个凡人,而且是一个无论如何打扮也不会有常仪女神半分姿色的普通女子。

看见姝月惊讶的表情,常仪露窘迫的神色:“说起来这要怪我大意,有在人间走动,有个男子盯着我目不转睛,眼神及其冒犯,我便让手下去教训他,谁曾想那手下一巴掌下去,这凡人就一命呜呼了……那秦广王找上门来,说我枉顾生死律法,要我赔罪……我也是一时要面子,给自己选了个最麻烦的惩罚……”

姝月聚精会神听故事,狐狸耳朵都冒出来了,就为了一个字不差的听了去,常仪瞧着她笑了出来,姝月不好意思的抓抓耳朵。

常仪又继续说下去:“这便是……与那男子做一世夫妻。”

“咦。”

“哎……这,可是那可恶的地狼趁我在转世,将我的魂魄吞进了肚子里,我的三魂七魄都困在地狼的内丹中,这番有个道长一剑刺中了地狼,我便将一缕意识附在剑上,没想到剑的主人到了此地,我居然见到了你,便连忙与你见一面。”

“我还以为我替昆玉的事情有一丝转机呢,看来你也是没办法。”

“好狐狸,我们做个朋友吧,若是你替我完成了姻缘,你我就是好姐妹,那你有什么困难尽管与我说,我定不推辞。”

姝月撇了撇嘴,想那登徒子凡人应该就是昆致的前世了,要姝月与那般人做夫妻,姝月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她说:“不如我找人杀了地狼救你出来。www”

常仪女神皱了眉头:“实在不是我想偷这个懒,昆玉原是个活不长的,我怕地狼还没有死,昆玉就一命呜呼,这下我该如何与酆都大帝交代。”

姝月想了想,她替昆玉完成姻缘,本是她与秦广王交换的条件,其实她也没吃亏,便点头应到:“好吧。”

常仪喜出望外,她高兴的一拍手,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里放着光:“虽然我现在没有什么仙术可以帮你,不过我这倒是有个礼物相送。”

姝月刚想问是什么,常仪便自个儿的哼起歌来,搞得姝月一头雾水。不过常仪的声音很美,这般认真的哼一支旋律,比任何丝竹管弦都来的动听,姝月意犹未尽,常仪已经停下来了。她与姝月说:“我听闻妖妃姝月,不仅美貌非常,也以歌舞将妖帝迷得死死的,我想,记方才那支歌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这支歌遇到危险时用你的笛子吹奏,将有惊喜!”

什么叫用歌舞把妖帝迷得死死的,说的好像她在那些时日费尽心思都是想着怎么争宠似的。姝月这般在心里吐槽着,常仪拍拍她的肩膀说:“快些努力醒过来哦,我撑不住了,再会小狐狸。”

女神毕竟是女神,女神让她快点醒过来,这一句话好像是神谕,姝月觉得自己的身体渐渐的从这片天地之中脱离出去,皮肤感觉到了微微的风和温度,还有一些嘈杂的声音。

“姜大夫,你看你一让我帮你看着病人,每一天她就醒了!”

姜箜不客气的白了孔平远一眼:“莫不是你吵醒的。”

姝月睁开眼,一个棱角分明的男人凑在床边看她,那个男人毛发茂盛,黑色的头发像铁丝一样硬,用高高的小冠束在后面,齐腰的长发就合在一起直垂到腰,英姿飒爽。下巴尖削,鼻梁高挺,眉毛像刀,眼睛如鹰。就算打理过,那也还是张扬着几个字:“我是武将”

这不是那个孔平远么,姝月曾在云梦阁与这个人有过一面之缘,这个孔平远对自己醒过来好像显得异常兴奋,一直跟姜箜说她醒过来是他孔平远的功劳。姜箜没有搭理她,走过来把她的脉。

姝月费力的把视线在屋里环视一圈,沧戒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低头喝着茶,垂着眸子,露出的月牙一般的眼睛里透出清冷来。

姜箜问她一句,将她的注意力转到了问题上来,姜箜问:“你小时候,可有什么特别的经历?”

特别的经历,就算有,那也是昆玉的经历,她姝月是半分不知,于是只好摇头:“不记得了。”

姜箜闻此,不再多问,替姝月掖了掖被子,将孔平远和沧戒轰了出去,自己也带上了门。

沧戒虽然刚倒得茶,却被姜箜吼得急,被子也没来得及拿,有些不甘,想要回去,被姜箜一把揪住了衣领,他回头,姜箜的脸色有些严肃:“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姜箜平日和江老道混惯了,也混了一副什么事都优哉游哉的模样,这样子严肃还当真是少见,沧戒便坐在院子里等,姜箜送走了孔平远,走回来做到沧戒对面的躺椅上,直立着上身,对沧戒说:“这孩子是修道的吧,可知她出自哪门哪派?”

“真武代掌门的二弟子,昆玉。”

“真武不收男弟子,这却是个女孩,怪哉。闪舞小说网www”

沧戒点头,道出心中疑惑:“昆玉似乎原本是天资极高的弟子,近日与她相处,她似乎……并不如她师弟所言。”

姜箜突然将脑袋凑过来,语气上扬,仿佛发现了什么:“相处?你与她如何相处?”

“……”沧戒又摆上一副你在说什么,管我什么事的表情,又是冷峻,又是冷漠,叫人没有办法,真是一点玩笑也开着没意思。

姜箜收了玩笑心思,说到正题来:“她的身子极差,像是有什么神秘的法术在支撑着她。包括此次如你所言,被地狼贯穿胸口,按理说都无法逃出生天,但不知道是何种力量,让她的伤口一直愈合,现在居然醒了过来。”

“神秘的法术?”

“像是……起死回生。”

第四十章起死回生

这世间究竟有没有起死回生之术,人的生老病死,就算魂魄不灭,被什么外力将魂魄拽回来,这幅身体也绝不能违抗阎罗王手中的生死之律。化作尘埃,化作泥土,化作风,湮灭在茫茫之中,一切似归又似从头。

回生之术么……

姝月站在门的后面,听到从薄薄木板门外传来的模糊声音,她喃喃自语:“这世间,或许有起死回生的。”

……

瓢泼大雪蔓延到天边,远处的山脉起起伏伏,白的发亮,与发灰的天区别开来。风把雪卷起,卷到那些小妖的衣领里,好多人严寒,匍匐在地上,被监工的人用妖界长出的毒草浸染的鞭子狠狠一抽打,那伤口立刻被烧的焦黑,“呲”地一声冒出白色的灰烟。

被抽打的狼妖对着天痛苦地嚎叫一声。

远处黑袍男人怀中的女人被吵得捂住了耳朵。

男人将手一挥,他身边的侍从上前,将狼妖的脑袋踩在地上,扯出舌头,侍从用尖利的爪子一划,鲜血直涌,狼妖的舌头掉在了地上。

他痛的现出原形,在地上低低的哀鸣,把嘴巴伸到雪里,似乎是要用寒冷麻痹自己的痛。

妖帝开口:“我是叫你们,杀了他。”

这道命令比妖界之滨的寒冷还要冷上万分。

狼妖被悄无声息的拖了下去,后来如何,带到了何处,别的人不敢过问,即使同族的人,也是看都不敢看。

怀里的女人终于不耐烦了,她皱眉说:“你把我带到这干什么。”

“我将在此建造你的行宫,你便在此休息些时日,往后我再将你接回天临山。”

“妖帝,你打算用这一座行宫补偿我的孩子吗?”她的似乎又是一阵剧痛,挣开妖帝的手,她拨开身上妖帝黑色的大斗篷,转身往前走,其实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她只是不想看见任何与过去有关的事。

藏在胸口那个拳头大的地方,闷闷的,像喝了一大罐油一样的闷。梧桐苦泪,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连失子之痛,她都无法去感受。她像个纸人,在漫漫大雪中行走,没有方向,没有大起大落的悲痛,也没有绵绵不绝的哀戚。

妖帝闪现在她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姝月。”

姝月眼也不抬,转了个面继续向前行走。妖帝又化作黑烟,眨眼的瞬间就到了姝月的面前,姝月在妖帝的胸口上撞了个结实,妖帝低声说:“你找得到回去的路吗?”

“你要玩什么把戏?”姝月一把推开妖帝,自己也踉跄的退后几步,似乎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她看着妖帝暗红色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质问:“你以为我不会痛,你就可以在这个时候,还这样若无其事的捉弄我吗?”

妖帝伸出手,用手心轻轻的靠了靠姝月的头顶,姝月没有力气躲开他,他就借力,一手把姝月揽进怀里,用他的外衣将姝月一裹,只露出一张满是怒意与疲惫的脸。

“你希望我们的孩子再活过来吗?”

姝月抬眼,妖帝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南海鲛人族,守护着一颗巨大的珍珠,它能起死回生,我会用那无法无天的人的性命,借起死回生之力,去换取孩子的复生。”

后来征伐鲛人族情况几许,她并不知晓,只知道那些日子妖帝涎皮赖脸的在行宫中与她见面。再后来,那个将她剖腹推下弱水河的人是否死了,那颗珍珠是否到了手上,她的孩子是否复生,都再无音讯。只知道某日妖帝清晨离开后,再有别的消息,已经是几日之后,霁夜带了乌泱泱的一片人,将她捉到天临山的那处悬崖边。

门突然被打开,断了姝月的思绪。

沧戒站在门口,个子高的姝月一时只看见沧戒的胸口。

姝月一边后退一步,一边问:“有事么?”

“师娘说带你去街上买几件衣服,你且先换上我的衣服,再与她同去。”

“哦。”姝月点头,低头看看自己,立马捂住了。她身上穿着沧戒的那件外衣,是一件氅衣,用昆玉的发带作腰带在腰上被姜箜为了方便换药漫不经心的一系,这会一时露出了半个胸膛,不过好在那里都是白色的布条敷着伤口虽然如此,却也不太雅观。

沧戒看了看姝月捂着胸口的模样,似乎没有要接他手上的衣服的意思,便把姜箜的衣服甩在姝月头上,一把关上了门。

这么凶的么。

姝月吐了吐舌头。

姜箜拉着姝月的手走在大街上,沧戒的衣服对她来说长的简直不像话,领口也大许多,好在出门前用针线穿了两针,要不然,真是不敢见人。姜箜与她说些家常的话,问她晚上吃什么,姝月回忆起姜箜做的饭菜,连忙说想吃咸菜稀粥。

沧戒走在前面,侧过头对她投来一个目光,这个目光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姝月倒是看出了一点赞赏的意味来。

沧戒本来是不想陪姜箜出门的,他是被这位不容置疑的师娘给逼出来的。

姜箜却很失望,她觉得自己的才艺无法显现,有些寂寞。路过一家首饰店,她在沧戒的头顶上看了看,摇头说:“沧戒,你小时候我给你的玉簪呢。”

“碎了,走的匆忙,也没有将残块带回来。”

姜箜继续摇头:“败家孩子。”说完也不气恼哦,左手拉着沧戒,右手拉着姝月,走进了这家首饰店。

老板坐在椅子上看着一卷书,抬眼看见来人,眼嘴皆笑,站起身来迎接,行了个平礼:“原来是姜夫人。”

这个老板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在江城里做玉石生意做了不知多少岁月,店里也没有伙计,儿女都在做别的收入稳定的工,这个店里的维持,全靠老板一双慧眼。

老板说:“前几日,云鹤派几位道长到我这来,说是送姜夫人一些您喜欢的东西,我让我的小孙儿来带话,夫人这可是收到了消息?”

姜夫人摇头:“还真没有,您那小孙儿贪玩脾性,左耳进右耳出的。我只是来买点玉料做两根簪子。”

老板将自己的孙儿在口中数落了一番,说等他玩了回来要收拾收拾。一边说一边走到店里的侧屋,在里面鼓捣了一会,传出来开锁的声音。过了一会,老板拿出一个木盒子,盒子用柏木制的,平平无奇。

姜箜接过老板递给她的盒子,打开盒子上一个拇指一般大小的精致的锁,姝月注意到,那个锁似乎有些非同寻常,是一只展翅而飞的铜鹤,在姜箜触碰到它的一刹那,不知道姜箜嘴里念了什么,那只鹤便收了翅膀,细长的脖子也藏在了翅膀底下。

盒子里是两根簪子。

“双欢簪啊。”玉店老板摸着道。

姜箜打开盒子便面有笑意,似乎都透着暖意,她喃喃的说:“这群丫头……”

姝月问:“什么是双欢?”

老板又摸了摸,娓娓道来:“‘双欢’同双獾,獾是一种钟情的动物,如果一方走走散或是死亡,另一只会终生等待,绝不移情。”

“哦。”姝月了然,看姜箜将簪子拿在手中。一簪簪身细长,有一个波浪一般的柔美弧度,簪头两只相依的獾,另一簪簪身相较前一簪较粗一些,通体浑厚,簪头也是两只相依的獾。两獾雕刻的浑然一体,雕刻的栩栩如生,两只獾的眼神中竟然能看出缱绻二字来。

姜箜放下盒子,一手拿了一根簪子,回身就将它们插到姝月和沧戒的发间,姝月愣着没有反应过来,沧戒已经后退几步,撤下了头上的簪子。

姜箜看沧戒拒绝的如此利索,一手叉起腰来,一手指着沧戒:“你干什么?臭小子!”

沧戒不敢与姜箜硬来,只得说:“这是云鹤的道友们送与师娘与师父的,师娘给我做什么?”

“她们每年都送我东西,对我来说早就不稀奇了,现在我要转送给你,怎么,不想要吗?”姜箜是个厉害的人,连江老道都无可奈何,沧戒看着姜箜这心意已决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将簪子揣到怀中,却不肯戴在头上。若说姜箜是个倔脾气,沧戒可能与之不相上下,姜箜见状,也不逼迫了。

与玉店老板道了谢,姜箜拉着两人到了隔壁的裁缝店,姜箜日前叫裁缝老板为沧戒做的衣服。

姝月与沧戒被分别推进了两个屋子换衣服,沧戒是早订好的衣服,一身烟灰衣裳,苍色氅衣,比他平日的衣服寡淡许多,好像烟雨空蒙的天空下,层峦叠嶂到天际的那抹飘在云间的远山,是文人用轻墨混水一笔。

姝月在店里挑了一件月白的衣衫,月白是她以前就经常穿的衣服,她的仆人曾形容,妖帝是那透黑的夜空,她是圆月在夜色里映出来的一圈轻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