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世有烟火
作者:子兴问月      更新:2019-10-23 05:54      字数:3744

第一百零七章世有烟火

世有烟火,锦里繁华,俊客妖姬与宝杯红霞,银烛光与清歌声;他都未曾尝过。闪舞小说网www

桃花鹿睁开眼的第一句话便是:“这是哪?”

“哪儿?啊。”坐在床边的妇人摇着一把团扇,说话的时候,团扇靠在她巧挺的鼻尖上,丹唇亲启:“你长得不错,卖到了。”

“不可能。”说这话的时候,桃花鹿语气淡泊,毫无波澜。说明他是真的不相信。

妇人隔着胭红色的床帘说:“要喝水吗。”

桃花鹿望过去,她的侧脸在一片朦胧的嫣红之外,说话的时候慵懒而风情万种。没有得到桃花鹿的回答,云姐还是起身,去给桃花鹿倒了一杯温水。

桃花鹿看着她的背影说:“我们是不是见过。”

琉璃杯落地,清脆声起,似乎是击中了谁的心事。

“海市中有个人和你很像。”

原来是她多想了,云姐的嘴角扯起一个微弱的弧度,口中语句甚是轻松:“那就是我,是我将你从海市中救出来的。”

云姐将新换的杯子递到桃花鹿手里,他端着琉璃杯,杯上流光映在他几近透明的手上,他发现了什么,说:“这里面有枸杞。”

“不喜欢?”

“不是,喜欢。”桃花鹿一饮而尽,不将枸杞和水一起喝下去,而是攒在口中,一齐咬掉,枸杞有一丝甜味,甜后还有点点涩味。

其实喜欢吃枸杞的人不多,桃花鹿算是个特殊。

云姐笑了笑,垂眸退了出去。

小厮迎在门外:“云姐,你脸色不太好,可是有不舒服?”

“无妨。”云姐摇头。

“新酿的米酒已经可以开坛了。”

“去窖中瞧瞧。”云姐敛了满脸的疲倦,她昨晚坐在床边,将少年看了,事实证明,她这个年纪的女人,经不起一整夜的熬着。www她已经在这个年纪停了几百年,居然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云梦阁的酒窖一直是生人勿近的重地,周围都有彪形大汉把守,靠近的时候就会闻到醉人的酒味,光闻闻了,就能叫人沉醉。

酿好的酒云姐总是第一个尝,她几百年的舌头,若是酒不好,尝第一口云姐就能知道这酒不好在何处,问题是出在温度,原材料,还是时间。

这次开坛的,只是寻常的米酒,不过,在云梦阁中普通的米酒也能酿出绝妙的味道来。

云姐将小厮舀来的酒一饮而尽。

“……”

云姐回头,桃花鹿正在后面,时常没有光彩的眼睛里也有了一丝颜色,将云姐杯里的米酒望着,云姐向门口望去,几个看门的大汉已经被鹿妖用妖法困进了梦中。

小厮吞了口唾沫,吓得全身抖的像筛子一样:“妖……妖怪。”

桃花鹿瞪了小厮一眼,这小厮也晕晕乎乎的睡了过去。

云姐叹口气,替桃花鹿乘了一杯:“你身上还有天雷劈过的伤口,不可多饮。”

桃花鹿饮完,了嘴唇,虽然脸上还是像平常一样缺乏表情,说话倒是诚实:“竟与桃酒大人不分上下。”

云姐忽然笑了,笑着笑着,泪盈于眶。

前朝旧事,像过眼的云烟。

桃花鹿妖对二八年华的女孩说:“你酿的酒与桃酒大人比起来,是差了千里万里。”

“哼,我以后会酿出最好的酒来。”

他捏了捏女孩的鼻子:“我等着。”

如今忆起来,竟是这般心惊。

桃花鹿一言不发,看着云姐脸上挂着泪,没有出言安慰,他是个不会安慰人的,他是妖,跟着桃酒这样的木妖久了,便也没了心。

……

真武观代掌门虚空羽化而去,其弟子昆珞年仅十七岁,继其位,承其志。www

那一年的真武观,下了百年来最大的一场雪,还未到,已是雪虐风饕,雪打焉了大部分的树叶,整个道馆与素裹的山,与飘摇的烟融为一体。

虚空的遗体被放在大殿之前受众弟子追悼,他躺在两重席之上,穿着旧时冠巾法服,佩符络左腋下,绕腰穿环。

江老道忽然怒意满腔,沉静之气氛骤然在他提剑而去后消失,剑尖抵在不速之客的脖颈间,只差一寸便可去:“狐妖,虚空留有遗书言不伤你性命,但这个地方,你一辈子都不能踏进。”

罗衣如未闻,也不知面前有剑威胁着她,她只是看着那个远处冰冷的身体,直到江老道掷地有声的一个“滚”字,将她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她的目光移向面前这个怒发冲冠的人,一言不发。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离开这里。”

“请你,给我三年时间,于他坟前守灵,三年以后,我定然离开。”

“我师父的死与你脱不开干系,而虚空虚空乃我真武代掌门,坐化我先圣神堂,你有什么资格为他守灵?”

若不是虚空在留书一封,交代保全这只狐妖的性命,江老道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二十年前她就应该死在玄武剑下,二十年后,虚空为她而死,她更当成为剑下亡魂。

江老道转身,罗衣在身后跪下,她字字泣泪,肝胆欲碎:“我罗衣对天起誓,当年真武掌门的离去,与我罗衣没有半点关系,若有一字不实,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雪轻轻落下,深谷静默,无人语,一声声的哭泣也散于旷远的皑皑白雪之中,为虚空超度的吟诵声复而响起,与这场雪一般的冷。

罗衣忽然直起上身,抬起细颈,满目含珠,看着真武观大殿屋脊之上的吻兽披着白色的小衣在慈祥的笑着。

她说:“三清四御,诸天曜神,列位仙家大帝;妖女罗衣此生,罪孽深重。此一生,愿受独自茕茕之苦,含辛劳苦之厄,阴阳两隔之罚,绝不背离敬天利世之义,绝不犯讹言谎语之罪,若有半分违背,天打雷劈。来生,愿堕入九幽地狱,无论受何种折磨,全无怨言。只求能于真武观中三年,遥伴虚空,仅此一愿,别无他求。”

江老道的剑刺入罗衣的胸口,这一剑并不深,却是一个口沸目赤的警告,他吼道:“闭嘴!”

“既然真武观中容不下我这般妖物,那便将我关于妖塔之中,我愿在妖塔内诵经,了此一生,至死方休。”

江老道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咬牙切齿:“这可是你说的。”

真武与妖物为敌千余年,之所以还没有被众妖寻仇,就因为这有去无回的妖塔。

对于妖来说,那里面即使短短一年,也会感觉一个人呆了一万年。那里面的时间,每时每刻都比外面要漫长许多。没有星辰与日光,只有自己与孤独相对,外面不过是一个瞬间,妖塔里已经过了好多年,妖塔之中每时每刻都能深切感受,在那里面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没有自己的影子,连和自己说话,和影子作伴的机会都没有。

在妖塔之中,只有手中一本经书相伴,经书放下之后,便是入骨的相思为伴,无边的孤寂相随。

“小狐狸,这真武观中你可是来不得的,我老头心善,这次放过你,走吧。”

“道长,我是来寻我的夫君的。”

“哦?我这道馆中,可都是出家的真武大帝坐下弟子啊。”

她“嘭”地跪在地上,干脆的动作把掌门吓得后退一步,她又用额头在地上狠狠一磕,掌门更是惊讶,连连道:“有话起来说。”

“我的夫君,正是道长的二徒弟虚空,他与我定下终身,两相誓言,如今却丢下我与腹中孩儿不管不顾,道长,你是德高望重之人,定要为我做主!”

掌门饶是一副超然做派,也被这狐妖之言震得说不出话,他扶起罗衣,见她果然腹部有所起伏,心中沉然:“若你所言不虚,老夫定将惩罚他。”

“道长不要惩罚他……”

罗衣的话刚刚落下,天空忽然劈下一道惊雷,天光一闪,雷声震耳欲聋,一闪而过的光芒让这夜空在方才的刹那之间如同白昼。这一道雷来去匆匆,很快消失。

但掌门目光紧缩,目光所及,是远处高山之上一座孤然而立的古塔。

“不好!”掌门提气,召出被驯化的白虎妖,乘着它立刻向山头飞去。

妖塔共有九层,每层的塔檐上斑斑驳驳,每个檐角上都拴着铜铃铛,铃铛光滑如新,泛着光芒,无人会想到,这些铜铃其实已经与妖塔一般的年岁,不多不少,一千八百年。

此刻铜铃无风自动,似乎是被方才的惊雷扰了,惊慌失措的作响,百十个铜铃一齐响的时候,任何人听了都会被扰的心神难宁,如大祸将至。

掌门面色铁黑,用拂尘在妖塔门口一扫,门不推自开,月色踱步而入,照出塔中物事,一托架,一把剑。掌门快步上前去,提起剑拔剑出鞘,却在此时瞥见塔内站着的另一个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人,他顺了顺自己的胡须蹙眉说:“狐妖,你不该来此处。”

“我……只是来跟道长说,希望道长不要惩罚虚空。”

掌门失笑:“就为了此因,你就敢踏进妖塔,你可知这妖塔之中,二层往上,着无数妖物,任何利害的妖怪在这里,都如一般。”

罗衣闻言,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妖塔的结界拦在界内,罗衣立刻满头大汗,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的说:“道长,我肚子里还有个未出生的可怜的小娃娃,能不能网开一面”。

掌门收了玩笑,沉声说:“此地此时太过危险,老夫带你出去。”

罗衣如获大赦,正待掌门施法送她出去,忽然之间,妖塔剧烈的摇晃起来,尘封的灰尘如骇浪而下,迷了罗衣的眼睛,只知道虚空在同时紧绷了全身,手中的剑冒着令她胆寒的寒光,仅仅是这光芒,就已经让她战栗不已。

让她更加战栗的,是妖塔之上传来的一声接着一声女人凄厉的笑声,似哭似泣。罗衣捻神捻鬼,只能蹲下来把自己缩成一团。

玄武剑或许是感觉到了冲天的妖气,在嗡嗡的响,掌门道:“可是妖塔九层中居住的磨妖?”他的声音不紧不慢,罗衣却从他额头上暴起的青筋中看出,这仅仅是故作轻松罢了。

“八层妖塔,怎可能困的住我?识相的话,早早让开。”

“这么说你要冲破最后一层封印了。”

“一千八百年了!一千八百年了!”女妖嚎叫着,在罗衣耳中等同于鬼哭狼嚎,她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