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迟天枢睡得很沉。

尽管没有像常人一般用泪水来宣泄情感，迟天枢显得很平静，很淡然，仿佛在叙述着一些与他全然无关的事。

但那天晚上，他出人意料的话很多。

赵燕翎也明白，这些话他从未与人说过，多年以来也只有他一个人独自承受。但如今的这一次心扉敞开，无疑让他得到了一次畅快的倾诉。

两人不知道说到多晚，只记得秉烛夜谈，西窗剪烛，最后却燃烛见柄。

赵燕翎也不记得两人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第二天两人却是以一种特别暧昧的姿势躺在床上。

“昨晚，多谢了。”迟天枢淡淡地说道。

“没有没有。”这话说得跟事后似的，赵燕翎讪讪地应了一声，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不过让赵燕翎万幸的是，两人虽然聊得起劲，从天文地理聊到量子力学，但似乎最后都克制得很。

好在昨晚没有酒助兴，不然非得迈出最后那步不可！

可是这心里面有点小失落是几个意思？

赵燕翎赶忙冲出了屋子，在井边打水拍了拍自己的脸。

看见这一幕，迟天枢也没有多说什么，一如过往，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这天过去之后，迟天枢的那间屋子，却是再不落锁了。

……

之后的赵燕翎刻意地与迟天枢拉开了一段距离。

谈恋爱嘛，谈着谈着就恋爱上了。她作为一个感情生活为空白的沙雕女青年，对于谈恋爱这种事从来都是怕麻烦的。

倒不是说迟天枢不是一个好的恋爱对象，而是……她单纯觉得谈恋爱什么的很累。

上辈子也是如此，一想到自己忙了一天还得顾着屋里另一个男人的身心健康，她就觉得心力交瘁。不然的话以她前世的条件，恐怕早就脱单了。

现在在明白了迟天枢根本就不是一个疯子而是思想超前之后，赵燕翎对他的抵触倒是小了很多。

比起其他人，哪怕是如李知州一般支持她的人，其实赵燕翎明白，迟天枢与自己才是同路人。

她即便再如何伪装，再如何努力地融入太武大陆，她的思维模式和生活习惯都无法彻底跳出现代人的框架。但相比起其他人，跨越了时代的迟天枢恐怕才是她在这个世界之中唯一的知音。

她说的，他明白。他讲的，她都懂。

从之前的生活点滴之中，两人也展现出了超凡的默契。种种迹象表明，如果赵燕翎真的要找一个人定下一生之许，除了迟天枢，不会再有旁人。

可是……长年累月以来的辛苦工作，早就让她忘记了爱情的味道。

她不会，也不懂得如何去喜欢。

她也承认自己对迟天枢有好感。但也正因为有好感，她反而不敢上前。

因为害怕。赵燕翎恐惧着万一两人一旦点破这层窗户纸，就会打破现如今的状况。

她从最初的想逃，到现在的安定，两人一起经历过多少事，迟天枢为她遮风避雨多少次，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她更享受于现在的这种状态。

从来不曾有人，在谩骂与唾弃之中，如此坚定地挡在自己面前。

所以，赵燕翎患得患失。

……

两人之间依旧互相敬重，却谈不上相敬如宾。

彼此之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但纵然人觉得怪怪的。

“先生，您与迟先生之间吵架了么？”

一日放课之后，塾中孩童来到了赵燕翎的面前问道。

“没有啊，怎么突然这么问？”赵燕翎有些诧异地反问了一句。

“两位先生之间当是夫妻，可是……您两人却不似我家中父母一般。所以，我觉得很奇怪。”童言无忌，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但话落在赵燕翎的耳朵里，却让她不由得恍然。

自己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主动找迟天枢说话了？

这不搞得自己两人之间像是在冷战似的么？

以迟天枢那个性子，如果自己不率先提出什么话题，他那头能沉默到死啊！

“没什么，等你长大之后就明白了。先生们之间没什么事情。”赵燕翎笑着揉了揉那个孩子的脑袋。

等到所有孩子都离开之后，赵燕翎默运了两口气，案子下了决心。

一路快步走回了屋子，赵燕翎刚想出声：“天枢！你！——”

谁知道迟天枢在看见赵燕翎进门的一瞬，居然也同时开口说道：“燕翎，你……”

“额……”一时间两人看着对方，也不知道该如何往下接。

随后，反倒是一直不善交流的迟天枢率先打破了僵局，淡淡地说道：“燕翎你明早有事么？随我一起去趟州城可好？”

“有有有！好！”赵燕翎连想都没想，当即便红着脸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好！”迟天枢说完，便快步走出了屋子，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诶？他刚刚说什么来着？”等到迟天枢转身出了门，赵燕翎方才在桌子边坐下，深吸了两口气后方才缓过神来，回想了一下，她居然没仔细听迟天枢的话就答应了！

……

而这头，迟天枢出了家门后，一路快步地走到了村子后方的无人地区。

只见他手扶一棵树，闭上了双眼，深吸了两口气后，气息转而平复后方才看向了自己小屋的方向。

沉默不语。

……

第二天一早。

迟天枢专门要求赵燕翎穿上了一身华妆，自己也穿上了那身丛云锦的白色长袍。若不是颜色太素，迟天枢甚至都要求赵燕翎穿着之前那身丛云锦的衣服一起去了。

“不就是去一趟州城嘛？干嘛打扮得这么隆重？”赵燕翎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服。

自打她不缺钱了之后，这些衣服购置来也是为了给马术会所和律师事务所撑门面用的，但平时她还是不会穿。只是她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迟天枢会突然要求自己穿这么好？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李知州要左迁了！”迟天枢答道。

所谓左迁，就是升迁。古以左为贵，所以也以左迁代指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