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悦肃哭了很久，她都已经不知道自己何时像这般放肆地哭闹一番了。

许是压抑得太久，君悦肃越是回想起这五年来的心酸，越发得委屈，哭得越带劲。

陆漠安也没有说太多，只是轻轻抱住君悦肃，安抚她。毕竟，人憋久了，总是要爆发一顿，才得以平静。

陆漠安年芳二十有曰，君悦肃虽说比陆漠安要大一辈，但年纪并不算太大，也都只是陆漠安叫自己姐姐无过之的年纪了。可哭起来却与一般的孩童无恙，眼泪是哗哗地流，止都止不住。

经陆漠安一番劝抚，君悦肃不再苦闹。陆漠安顺势把君悦肃扶上榻，自己坐在床沿，安抚着君悦肃睡下。

君悦肃睡下后，陆漠安打开房门，让一两个侍女进房打扫，一定要轻手轻脚的。

陆漠安虽不是帝王，但君悦肃时常让她一同批阅奏折。料想君悦肃一夜哭闹，一些今日的奏折公文定未来得及批阅，于是帮她把奏折一些重要的地方都圈出来，也好让君悦肃明早看的时候不劳心费神。

陆漠安自怀有身孕后，便躲到山林里过清闲日子，想来已有一两月不曾像这般忙碌了。

陆漠安批阅完所有奏折与公文，天已微亮。隐约望见藏在云后的光影，与朝霞的踪迹。

君悦肃哭闹了一整晚，滴水未进，也就刚刚睡前喝了一杯。明日还要上早朝，陆漠安估摸着君悦肃胃口自然不会好，便想着为她准备些清淡养生的粥食。

陆漠安到御厨房做了几道清淡小菜，与一些薏米山药粥。

陆漠安端菜进房时，君悦肃已经睁开双眼，还带着一丝糊涂。

陆漠安让侍女端水为君悦肃洗漱，自己先给君悦肃穿衣。

陆漠安为君悦肃披上外衣时，不禁感慨：“陛下您也一把年纪了，大不臣多少年岁，可如今臣倒像个老妈子似的伺候您，唠叨您。”

“得了得了，漠安你要说自个‘老’，别把朕也带上。朕正直花容月貌之际，瞧你一说，说得朕老了十几岁似的。”君悦肃反驳道。

陆漠安给君悦肃洗漱完了，给她画上精致的妆容，特别是靠近眼睛的部分，陆漠安为掩盖，陆漠安还特地哪来一些冰块给君悦肃消肿，妆也画深邃了许多。

“陛下，您的眼睛都哭肿得跟个桃子似的，也就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住，这可不怨不得臣给您浓妆艳抹了。”陆漠安看着镜子里的佳人调侃道。

不过，即使是浓妆艳抹，配上黑底丝绸的龙袍绣上霸气金龙，对于君悦肃来说，直接给人一种神秘，优雅的知感。对比平常，倒添了几分不可多得的韵味。

君悦肃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品尝着陆漠安做的小食，不由地赞叹：“啧啧，漠安，朕看你干脆别当这个德淑王了，直接到朕的御厨房给朕烧饭吧！”

“陛下您说笑了。不过是臣知晓陛下昨夜滴水未进，今早又得早朝。醒了胃口自然就不好，吃些清淡为主的，即使再难吃，陛下您也会狼吞虎咽的。”陆漠安淡定地喝着粥。

君悦肃瞪一眼陆漠安，什么意思，啊？明着说她吃得多呗！一顿不吃，即使再难吃，也会如猪一般饥不择食！

“漠安？”君悦肃气急笑问道。

陆漠安起身，把碗筷都收进盘子里，“陛下，您该上早朝了。”

陆漠安端着盘子走了，君悦肃瞪着眼睛，气得揉揉自己的心胸，“气，太气了！”

君悦肃一甩袖，从房门离开。

陆漠安走了一段，突然停下，把盘子端给一旁的侍女，“你先下去吧。”

“是。”侍女端着盘子离开。

“出来吧。”陆漠安道。

齐洛从屋檐上跳下来，走到陆漠安面前，行礼道：“殿下，陛下她……如何？”

陆漠安瞄了一眼齐洛，冷笑一声，猛地扇了齐洛一巴掌，“混账！”

齐洛受了一巴掌，立即单膝下跪，从陆漠安请罪，“请殿下恕罪。”

陆漠安指着齐洛，怒斥道：“本王跟没跟你说过，当断则断？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戏耍帝王！”

“殿下！臣不敢，即便您给臣一万个胆子，臣也决不敢对陛下不敬！”齐洛道。

陆漠安微眯着眼，狭长的目光无处不透这逼人的寒气，“你不敢？本王看你胆子大得很。”

“殿下……”齐洛不敢与陆漠安对视，陆漠安在他心里着实是一个可怕的存在。

陆漠安轻笑一声，“齐洛，本王五年前初见你时，你倒是很不服气啊。今日，你可依旧觉得不服？”

“臣不敢。”齐洛道。

陆漠安伸手扶起齐洛，“行了。这次，你的事倒是给了她一个机会。喻家并非什么善类，喻恩儿留在你身旁，本王也倒还安心几分，你多提防着点她。毕竟，她曾经可是辽王的人，不难保，她会做出些什么。”

“是。”齐洛应道。

“该早朝，你先退下吧。”陆漠安摆摆手，遣退齐洛。

齐洛行礼后离开。

陆漠安握紧衣袖，蹙着眉头。

君悦肃，对不起。先帝嘱咐，我一定要辅佐你，拥护你，为你守住江山社稷。喻家，必除。待我一举歼灭喻家，那时，我再将你风光大嫁。

陆漠安站了一会儿，便离开皇宫。

大殿。

君悦肃在朝堂上，坐了好一会儿，把奏折公文都看了一遍。果然，还是陆漠安得她心，待她批阅完所有公文，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众爱卿的奏折，朕看了。西江一带，山匪成群。烧杀掳掠，强抢民女。”君悦肃轻笑一声，一本奏折拍在桌子上，“当地竟无一个官员治理此事！”

几位被“点名”吓得立刻跪下，西江的地方官员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并非是臣等不想治理，而是那山匪太过猖狂，臣等也是束手无策啊！”

“束手无策？呵，当初尔等劝阻先帝不传位给朕时是百般阻挠，怎不见尔等当时束手无策！”君悦肃问罪道。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臣……”

君悦肃一拍案桌，“来人！把他给朕拖下去，斩了，以示君威！”

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架着西江的官员拖走。西江的官员求饶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陛下！陛下！”

君悦肃听着凄哀的求饶声依旧不动容。

君悦肃打量着朝堂上下，官员们胆怯地微笑。君悦肃心里暗笑。哼！都是些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老狐狸。

“池守王，你上前来。”君悦肃吩咐道。

齐洛走出来行礼道：“臣在。”

“朕命你即日起，快马加鞭抵达西江。朕给你五万兵马，若你一日不能剿灭山匪，那你就一日不能班师回朝。不然，你便带着请辞书来见朕。听懂了吗？”君悦肃道。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齐洛铿锵有力地回应道。

“很好。”君悦肃道。

“即无事，退朝吧。”君悦肃道。

众臣行礼，“恭送陛下。”

君悦肃走出大殿，越过齐洛时，把一个揉成球的小纸条塞进齐洛手里。

待君悦肃走远，众臣起身。

齐洛走到一个隐晦的地方把纸条拿出来阅读。

御花园见。

齐洛收起纸条，趁众臣不注意，偷溜走。

御花园。

君悦肃早早在此恭候齐洛。

君悦肃撤下所有侍女，独自一人坐在亭子里品茶。

齐洛走到御花园，远远望见君悦肃在亭中的身影。龙袍未来得及褪去，妆容依旧如初。眉目如画，只不过敛了几分灵气，成熟了几分。

齐洛想走进，却又惧怕这一切不过一场春秋幻梦。

齐洛站在亭子前，静静的看着君悦肃的背影。

“来了，为何不坐？”君悦肃饮一口茶淡然道。

齐洛走到椅前，坐下。

君悦肃为他斟一杯茶，“怎么，怕朕下毒？”

齐洛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君悦肃轻笑一声，“朕不与你绕弯子，昨日今日朕都在朝堂上赐你一道旨，一道圣旨，一道口谕。你可怨朕？朕想听你说实话。”

齐洛起身，行礼道：“臣不敢。臣从未怨过陛下。臣对陛下绝无半句虚言！”

“齐洛，你不必遮遮掩掩的。若真无半句虚言，今早又为何偷偷与漠安会面。”君悦肃拆穿道。

齐洛一惊，君悦肃为何知道？他当时打晕了附近的所有侍女和太监。

“很诧异吗？朕的皇宫，朕到哪，不都是理所应当吗？”君悦肃饮一口茶，“朕了解漠安，她一颦一笑朕都清楚得很。朕都听见了，你与漠安的计策。”

“陛下……”齐洛低眸。

“即便如此，朕也不会与你在一起。”君悦肃缓缓道。

齐洛抬头，隐忍着苦涩，问道：“为什么？”

“因为朕是王！”君悦肃站起身来，把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朕这一生要算计的人，算计的事多了去了。身旁除了几个忠良贤臣，再无可信之人。朕的安危，朕的心腹，每时每刻都可能因为走错一步，就全副玩完。”

“朕不紧要保住漠安，丞相，国师还有你，朝堂上下心腹大患，朕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你是唐国的池守王，是驰骋沙场的良将。你不能毁在朕的手里！”君悦肃抽泣道。

“陛下！”齐洛摇摇头，抱住君悦肃，“臣不怕！”

君悦肃推开齐洛，讽笑道：“你可知，女子称帝，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唐国虽强，但仍存有外忧内患。这个皇位，是朕用辛勤的努力换来的！这个江山，是朕用手下心腹的命换来的！”

君悦肃抬头望天，想把眼泪收进眼眶，可就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齐洛，这一生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下一世，若还能相遇，我定会偿还。”

君悦肃转身拂袖离去。

齐洛看着君悦肃决绝的背影，听了最后一番话，泪无声无息地流下。

齐洛双手握拳，紧紧地握着。

“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