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飞虻
作者:司马援琴      更新:2019-10-25 17:17      字数:4064

回了封禅台,三杰正与蚩尤君臣商议穷奇一事。姜尚以为,壬女预言之期仅剩二十年,应当前往昆仑山探明虚实。最终议定,东皇带着女儿甄宓,九婴、后羿兄弟则随太公姜尚,一同前往昆仑山。山路婉转,秃石堆叠,全然不见草木。众人一路走到山谷,便见到盘古椎立于眼前,椎骨层层累叠,径宽一丈,左右各有一口深井,便是阴阳两极炉。井栏高出地面六尺,砌成一个四方锥台。锥台半包炉体,外侧是上台的阶梯,里侧各引一条石渠,将阴阳母液导入盘古椎内。东皇走上锥台,查看两极炉内的状况。左侧阳极炉中母液距井口已达四尺,内壁轻微皲裂,似要干涸;右侧阴极母液几乎与井口相平,来回湍动,时有母液溅至脚边,果如壬女所言,阴盛而阳衰。东皇眼色格外凝重,他猜想壬女的预言即将成为现实。果不其然,下一刹那,阴极母液中似有黑影隐现,东皇定睛一看,是一只四足凶兽,想必正是穷奇之灵。姜尚见东皇脸色有异,料想情势不妙,便对后羿兄弟低语几句。

众人此行,除了探明势态,更要将阴极母液带回封禅台,以供东岳、扁鹊等人研究。东皇向甄宓眼神示意,甄宓随即走上阴极锥台,取出一只石英**,弯腰灌取母液,**口正要触及液面,却听得“嗡嗡”一阵低鸣,数只飞虻向她袭来。甄宓立即起身,以衣袖驱赶飞虻,飞虻在山谷内久未食人血,如今嗅到人气,便群狼猎食般围着甄宓,不肯罢休。正纠缠间,阴极炉中母液飞溅,恰有数滴打在飞虻的翅膀。母液浸入筋骨,深黑的阴浊之气瞬间充盈体内,双翼化作骨翅,裂嘴血齿,狰狞至极。甄宓瞧得格外清楚,不禁心有余悸,方才若是以手探入母液,后果不堪设想。那只异化的飞虻急促嘶鸣数声,不多时,山谷外便有“嗡嗡”之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一阵强过一阵,若山洪侵袭,又如万马奔腾。未等众人反应,山谷四面便有虻群铺天盖地而来,原来那只异化的飞虻正是虻后。虻后长鸣一声,虻群立即袭向众人。甄宓立即自背后取下七弦琴,左手托琴,右手四指逐一拨动琴弦,阴阳之气如浪涛汹涌,化作一张气膜,挡在飞虻之前,众人趁机撤出山谷。

虻群扒在气膜,以前足猛戳,猛力撕扯,气膜被撕开无数狭小的裂隙。甄宓翻转琴身,改以右手托琴,左手四指齐弹,阴阳之气射向气膜,裂隙瞬间闭合,虻群前足被一一削断。虻后长鸣一声,虻群后退数尺,随即百只飞虻飞出,两两相对扒在气膜,以百对利爪将气膜撕开一道缺口。甄宓拨动琴弦,阴阳之气涌来,虻群似乎难以支撑。虻后见状,急振双翼,自腹部引阴浊之气射向那百只飞虻,飞虻瞬间筋骨暴起,将缺口拉得更大。虻后随即一声令下,余下虻群自缺口蜂拥而出。甄宓只好收琴,退至东皇身后,气膜顿时化为乌有。

虻群紧追不舍,东皇暗念真言,自腰间取下法器双子联珠,联珠一黑一白,分别名为太阴、太阳。万物本源皆为阴阳之气,阴阳之气乃是以不可分割的太极子汇聚而成,太极子又被阴阳家称为爻符,阴阳爻符各三十类,与干支之阴阳一一对应。不同爻符之间的融合形成了万物不同的魂魄,也决定了万物不同的状貌。双子联珠分别以全部三十类阴浊阳清之气缠绕而成,如同两个线团,故名太阴、太阳。也因如此,二珠的交汇能呈现世间所有生灵的阴阳本源。

双子联珠在半空绕着对方,若即若离,时而互斥,时而相吸。东皇暗念真言,二珠分别化作三十条爻符,如细针一般射向虻群。爻针所到之处,飞虻一一坠落。奈何虻群成千上万,如飞沙走石,前赴后继。东皇再捏一个法诀,六十条爻符阴阳相隔,连成一根长鞭。东皇挥鞭左右抽打,却难挡虻群来势,随即将长鞭舞成一个圆环,搅起呼呼旋风,罩住前后。虻群顿时被旋风卷入,难以挣脱,东皇收鞭凌空一击,一声震天价响,阴阳之气猛烈激荡,无数飞虻坠地而亡,旋风也随之消于无形。飞虻伤亡过半,东皇一鼓作气,双手捏一记兵字诀,阴阳爻符分别排成五行六列两张大网,将虻群夹在中间。爻符两两相吸,双网之间形成一道强力太极力场,虻群体内阴阳之气被逐渐解离,散作无数爻符,就此湮灭。

山谷终于归于宁静,众人惊魂甫定,却听得又是一阵“吱吱”的嘶鸣。片刻后,山谷之外响起更为强烈的“嗡嗡”之声,若千珠万珠齐落玉盘,似千军万马翻山越川。众人意识到更为浩大的虻群正在袭来,纷纷立住门户,严阵以待。九婴站在众人身后,自恃有自保之力,全然不将飞虻放在眼里,似乎无动于衷,他自有自保之力,后羿四处观望一番,终于发现半空之上,正是被阴极母液感染的虻后,他很快意识到它是虻群的领袖,立即张弓搭箭,射向虻后。赤箭离弦急去,姜尚双手捏一记斗字诀,暗念真言,眼前的气息立即幻化成一个持戈披甲的将军,那将军极速飞向赤箭,挥戈将其敲落在地。姜尚对后羿说:“若要洞悉穷奇之灵,须得生擒虻后。”后羿点头称是,姜尚掐指寻纹,那气将军立即冲向虻后,化作一个气球,将虻后困在其中。虻后在球中乱窜一番,始终无法脱身,便以前爪疯狂抓挠,眼看便要破球而出,幸得东皇及时相助,只见三十条阳爻符飞来,将气球包裹其中,逐渐交织形成阳珠。然而令东皇没有想到的是,阳珠表面总有一条罅隙难以闭合,罅隙四处游走,频频有电光闪烁。原来虻后体内的穷奇之灵乃是极阴之气,若要以极阳之珠将其包裹,须得克服无比巨大的太极力场。虻群近在眼前,东皇无暇思索,改以阴珠将其包裹。虻后被封,虻群无法嗅到它的气息,顿时群龙无首,四处乱窜。众人趁此良机,迅速退出了山谷。

东皇一行回到封禅台,女娲、东岳及蚩尤等人早已静候多时。在石厅内,东皇将昆仑山飞虻一事细细道来,随后将阴珠交给东岳,说道:“若能借此虻后,究明穷奇之阴阳本源,定能助神州逃过宿命。”东岳右掌托住阴珠,爻符如牡丹破蕾,露出其中的虻后。扁鹊瞧见虻后异化的模样,顿时兴味盎然。东岳同样颇为好奇,命侍从取来石英**,将虻后置入其中,随后说:“我一定尽己所能,不负所托。”众人正要散去,姜尚突然叫住东岳,说道:“穷奇乃天地所生,奥妙难测,你若不介意,可让我族扁鹊从旁协助。”姜尚以为,虻后对应付穷奇至关重要,华夏、九夷向来互不信任,难保日后仍能肝胆相照,是以不愿让华夏独占虻后,在穷奇一事上占了先机。东岳顺着姜尚的目光瞧向扁鹊,扁鹊立即拱手致意。东岳并未顾虑,笑着说:“既如此,多谢太公美意。”东岳身为三杰,本不必对姜尚如此客气,只是他为人向来谦恭,加之姜尚年岁颇高,便以长者待之。

晚间,东岳同扁鹊去到药房,探求虻后阴阳之源。东岳取出一个石英坛,倒上忘川河水,将虻后浸泡其中。扁鹊随即将几滴化育胶滴在虻后腹部,只见筋肉渐渐腐蚀,消于无形,留下一团阴阳之气溶于忘川河水,正是虻后之魂魄。化育胶能让生命归于阴阳本源,忘川河水能溶解魂魄,此类阴阳之术,皆是无数巫、道多年的心血。东岳以回生令发出一道两仪波,射向虻后魂魄,回生令上解析出了两个不同的物种。两仪波以六十种爻符射线集束而成,能识别魂魄中的爻符类型与序列,从而解析出是何物种。东岳默念法诀,两仪波中六十条射线如同六十根探针将魂魄逐渐剥离为一蓝一黑两团,蓝色的一团是虻后固有的魂魄,黑色的一团则是穷奇之灵。东岳看着回生令,将虻后与穷奇的爻符一一刻在了石板上,穷奇之灵果然非同一般,它由全部三十类阴爻符构成。东岳说:“如此看来,穷奇之灵似病非毒。”患病染毒各有机理,病寄生肌体,禁锢魂魄;毒侵染血肉,破坏爻符。扁鹊略一点头,脸上忧色不减,虻后怪异的模样始终印在他的脑海,他真正担心的是,穷奇之灵甚至可能吞噬魂魄。扁鹊点头回应,随即另取了一只石英坛盛装穷奇之灵,并将事先准备的小鱼夹入其中,穷奇之灵果然一阵蠕动,荡起一片波澜,似乎想要摆脱忘川河水的束缚。然而两刻后,小鱼并未如扁鹊所料,被穷奇之灵感染。

扁鹊思索百遍,仍不得其解,随即问道:“久闻东岳能通阴阳,你以为穷奇之灵为何会在忘川河水中失了道性?”东岳不假思索,说道:“你可知忘川河位于何地?”扁鹊虽修阴阳,却只懂医毒,不知鬼神,只好摇头。东岳接着说:“极北之地有山名曰北癸,乃是鬼魅聚集之地,忘川河环绕北癸山脚,是其与神州之分野。神州伊始,忘川河水便浸染千年桃叶、桃花之精,是以能扼制魂魄。”扁鹊若有所悟,说道:“如此说来,若是穷奇之灵脱离了忘川河水,便能感染小鱼?”东岳点头道:“该是如此。”说罢,扁鹊取出小鱼,置于石板,随即念诵真言,以食中二指将穷奇之灵挑出,灌入小鱼体内。片刻后,待忘川河水尽数被小鱼汲取,果见一团黑气充盈鱼身,小鱼瞬间异化成了一只狰狞可怖的骨鱼。骨鱼在石板上奋力挣扎,突然张开獠牙,一个飞跃冲向扁鹊。只见回生令极速转来,挡在扁鹊身前。鱼头触及令牌,顿时被焚于无形,只剩鱼尾落在地上。扁鹊向东岳拱手道:“谢了。”东岳立即豁达地说:“不必客气。我暂且回去歇息,若有任何问题,只管叫我。”东岳正值年少,虽对阴阳之学造诣颇深,却难免耐不住性子。而扁鹊是一个彻底的学究,现在尚未想出应对穷奇之灵的办法,自然毫无困意,伸手道:“请。”两刻后,姜尚来了药房,他向扁鹊特地交代,要以过往为鉴,对华夏有所防范。

东岳离开药房后,并未回到石室,他径直去了后山。后山有一片丛林,林中遍布苇草。东岳站在林外望着月色,静静等候,不多时,一个女子抱着一捆苇草从林内出来,正是月灵。苇草具有辟邪驱鬼之效,常是巫觋钻研阴阳所用的道具。月灵远远便瞧见了东岳,笑着问道:“亥时只剩一刻,怎会有兴到此?”东岳笑着说:“我见后山月色正浓,便想着不可辜负了这番可人的景致。”其实不然,东岳日间早已知悉月灵会到林中采集苇草,便刻意在此等她归来。说着,东岳自她手中接过苇草,微笑着与她踏月而行。不觉间,已到了封禅台,月灵停下脚步,笑着说:“劳烦了你一路,真是过意不去。”说罢,伸手欲取回苇草。东岳并不急于给她,说道:“前面便是你的住所,干脆替你送过去。”月灵急忙说:“不了,不了,夜深了,你也该去歇着了。”话音落下,她已伸手夺回苇草,东岳感觉到了她举止中的坚决,唯有顺着她的意思,无奈放开了手。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呆呆地站在原地,怅然若失。月灵心细如发,与他朝夕相处,自然早已察觉他言行中的亲近之意,无奈的是,她无法给他更为积极的回应,因为此刻,九婴正在屋内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