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忘情台
作者:司马援琴      更新:2019-10-25 17:17      字数:2846

多年来,东岳心中烦恼不已,每每他想更近一分,月灵偏偏会疏远一分,似乎她总是无法体会自己的心意。他自幼习道,却从没有一种阴阳之术教人如何面对男女之情。

这夜,东岳收拾了心绪,终于鼓起勇气去到月灵房外。他小心翼翼地叩门,月灵在屋内应了一声。月光格外清朗,好似有天人窥看,竟让他有些局促不安。当月灵打开房门,脸上先是一闪而过的诧异,随即便笑着请他进来。二人对坐石案内外,月灵问道:“深夜来访,是为何事?”东岳自怀中取出奈何结,看着月灵,说道:“不日便要出征,我想将奈何结赠予你。”奈何结既是他修道的法器,也是他魂魄的寄居之地。东岳生于北癸,乃千年桃木之精所化,他的魂魄存在于自己体内,亦存在于桃木之中,是以能摆脱忘川河对魂魄的束缚。东岳离开北癸时,带走了孕育自己魂魄的桃枝,刻成了桃符。桃符两端的苇索,正是月灵替他编织的。月灵明白奈何结的深意,左右为难。东岳分外忐忑,正担心她会拒绝,却见她缓缓拾起奈何结,攥在手心,转身不再言语。东岳喜不自胜,唯恐她又变卦,便说:“天色已晚,我先回了,你也早些歇息。”

东岳离去后,月灵彻夜难眠,她并不愿接受东岳的示爱,只是回封禅台前,九婴让她无论如何将奈何结骗到手,扼住东岳的命脉,这也是她潜入华夏的真正意图。

此刻,女娲站在月灵屋外,看着东岳脸上的欢快,终于转身离开。她本想在东岳出征前为他送行,却发现屋内不见他的踪影,料想他一定在月灵这边。当真见了东岳,她却恨起了自己,为何要自寻不快?东岳刚回,便远远见到东皇在屋外等候。二人进了石屋,东皇开门见山地说:“你以为九夷为何首选涿鹿发难?”东岳同样十分疑惑,说道:“封禅台以东有多个村落,九夷没有选择地势最为有利的龙山,的确匪夷所思。”东皇毫不隐讳,说道:“只有一个可能,蚩尤知晓了黄霖的存在,而我只将这个秘密告知了你与女娲二人。”东岳听出他话中有话,耿直道:“你以为是我?”东皇信任女娲,也信任东岳,却不信任月灵,他说:“你不会将秘密告知蚩尤,但难保别人不会。”东岳十分清楚,他口中的“别人”,正是月灵。在东皇看来,女娲仁厚而坚韧,东岳刚直而多情,如果秘密泄露,只可能是东岳透露给了月灵。东岳并不否认,立即起身道:“我去找她。”东皇此前只是怀疑,如今总算得以确认,立即拉住他,说道:“事已至此,又何必再去为难月灵,只是你也该醒悟了。”东皇尚未言明的,是让他提防着月灵,但以他的为人,必然无法容忍。如今多事之秋,女儿甄宓回来后也郁郁寡欢,他不想再生事端。东岳不明白他所谓“醒悟”的真正含义,但也并未放在心上。

他料想东岳不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便思忖着该如何防患于未然。午后,月灵自屋外归来,刚一掀开草帘,不禁吓了一跳,只见东皇正坐在眼前。月灵心中忐忑,仍恭敬道:“泰皇。”华夏以泰为尊,因此又称东皇为泰皇。东皇微笑示意,并不言语。月灵斟了两杯茶,坐在对面,问道:“泰皇前来是为何事?”她知道东皇向来严肃,在东岳、女娲之外并无多少私交,来此一定是有所意图。东皇笑着问道:“昨日我与太昊谈起涿鹿一役,月灵以为为何偏偏是涿鹿首当其冲?”月灵笑着无奈道:“月灵如何知道?”东皇看着她,一字一句问道:“月灵……在五兵坛……可有相识?”月灵心中一惊,她自忖无人知晓她的秘密,但又不明东皇的意图,便说:“月灵素来不与九夷交涉,如何会有相识?”东皇一笑,知她没说实话,却也不着恼,正色道:“有也好,无也罢,我不妨直言,我不像太昊一样信任你,你也终究要离开华夏,若你还念及太昊的痴心,就该趁早断了他的念想。”言已至此,月灵自知在华夏已无容身之地,说道:“既然泰皇已经猜到,我也不必多言,明日一早我便离开。”东皇见目的达成,起身说道:“如此便不打扰了。”

晚间,东皇看望了女儿甄宓。东皇能猜测到女儿为情所困,只是并未确切地知道个中详细。甄宓整日躺在石榻,心中苦闷,也终于向父亲倾吐了心声。甄宓说:“从前我们以黑羽、玉箭定情,我只道情意坚逾金石,如今竟不能明白他是否真的钟情于我。”东皇安慰道:“你若要明白,何不亲自去问他?”甄宓无奈道:“问了又能如何?我怎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东皇一番思索,说道:“男女之情亦在阴阳之中,若要知晓他的心意,前往太上忘情台一试便知。”甄宓立即问道:“忘情台位于何处?如何能看透人心?”东皇说:“忘情台位于极北,能照见阴阳本源,七情六欲皆无所遁形。”甄宓心中闪过一丝欣喜,但很快又归于苦涩,说道:“即便真的有忘情台,我又如何让他随我同去?”东皇不以为然地说:“你只管将信带到,他若是不肯去,那便是不爱你;若是去了,那便是爱你。明日卯时,月灵便会动身去往五兵坛。”甄宓听在了心里,正思忖着如何嘱托月灵。东皇提醒道:“只是忘情台有凶兽守护,非龙池刃不能降服。”甄宓点点头,说:“谢过父亲。”说罢,便睡去了。东皇看着女儿,静坐了一会,终于转身离去。

第二日寅时刚过,月灵正要离开,却见甄宓站在屋外。甄宓取出一支玉箭,说道:“月灵姐姐,请将这玉箭替我转交后羿,弓矢本是一对,让他带着龙池刃前来找我,若是他不愿来,我只好一死了之。”月灵接过玉箭,满腹狐疑,正有一连串的问题要问,甄宓却不多言,匆匆转身离去。月灵见她脸色惨白,又说得如此决绝,也不敢轻视。到了五兵坛,月灵立即找到后羿。后羿正在屋内四下搜寻,见她前来,分外好奇,笑着问道:“月灵来此是为何事?”月灵取出玉箭,说道:“甄宓托我转交与你,她说弓矢本是一对。”他将玉箭托在手心,凝视许久,终于心头一震,连忙取出石匣里的玉弓,果真恰是一对。刹那间,他想起了胸口那支金乌黑羽的来历,想起了扶桑树上的记忆,也想起了他曾许下的承诺。

后羿取出金乌黑羽,甄宓的笑脸犹在眼前。他难掩激动,问道:“她有何话说?”月灵道:“她让你带着龙池刃去找她,若你不去,她便一死了之。”后羿心中一惊,迅速出门去往石厅。蚩尤正与姜尚、九婴等人商议计策,见他来此,笑着道:“来的正好,明日便由你领兵讨伐华夏。”后羿一阵思索,随后说:“在领兵之前,我必须先见甄宓一面。”蚩尤分外震惊,他刻意以穷奇之灵抑制了后羿对甄宓的记忆,为何竟还能想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他自然不希望后羿离开,便说:“何事如此着急?待战事了结,再去不迟。”后羿坚定地拒绝道:“事关甄宓安危,刻不容缓。”蚩尤担心他摆脱了穷奇之灵的影响,再次置身战事之外,便试探道:“那讨伐华夏一事,又该作何安排?”后羿说:“父亲可先领兵前往,待我料理完诸事,再来汇合。”见他如是说,蚩尤终于宽心了几分,又见他去意已决,便说:“既如此,速去速回。”后羿并未即刻动身,拱手从容道:“还请父亲借龙池刃一用。”九婴顿时警觉,提醒道:“若是甄宓的意思,为何偏偏提及龙池刃?只怕是华夏的诡计,你千万三思。”后羿面不改色,说道:“如今两部交战,此去必然凶多吉少,但玉箭是真,虽刀山剑树吾往矣,若当真是华夏的阴谋,我必让他加倍偿还。”蚩尤看着后羿,右手握拳,在他身后打开一个蜃涡。后羿取出龙池刃,召唤大风,御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