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方铺所见骸骨所葬之所与别处不同，内中亦有鬼怪犹存，其甬道壁刻记鬼族往事，观之栩栩，骇目振心。——《知天命》

宋昭宁一愣。

卫湛嗫嚅片刻，还待说些什么，却不防墓穴之中传来“啊——”地一声，他陡然抬了眼，便见走在前面入墓的人此时竟都退了出来，手中的火把此时竟已灭了，簇拥到卫湛的身边来，呼道：“将军，内中有古怪。”

卫湛再说不得话，只朝里面望了进去，旋即抬手将自己手中火把亦点燃了，举步朝里面走去。

“同我来。”

他这般吩咐道，那些兵士跟在他身后纷纷进去了。

林牧落在后面，垂首请示宋昭宁，“夫人，如今还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景，夫人还是回去罢。”

然则宋昭宁心中慌得很，她摇了摇头，抬了步子，“走罢，我们一同进去。”

甬道深邃绵长，那先前从甬道中退出来的人此时正在同卫湛讲明前情，他道：“将军，我们方才走至此处，便骤闻有人大笑，旋即但觉头上一凉，手中火把全灭了，我等实不敢硬抗，这才出去寻了将军。”

卫湛闻言，侧耳听去，耳边但闻穴中风声吹过石壁的声响，他因举高手中火把，借着火把的那一点微弱灯光朝周遭望去，但见他们面前的石壁上陡然现出一张大脸来，周遭兵士竟是唬了一跳，登时往后跌去，手指石壁呼道：“鬼啊——”

宋昭宁立在后面，还看不大清前面发生了什么，直将手上的火把举了起来，朝前面望去。却正见面前的那墙壁上不知被何人画出来一个形容诡异的笑脸模样，仿佛下一刻便要破壁而出了似的，惊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卫湛转过身来，正要叫林牧将宋昭宁带出去，却不想陡然觉身后传来一阵凉风，直激得他头皮发麻，危急时刻，他的身子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直将身子向前一弯，旋即手中火把陡然向上一撞，只听他喝了一声“着！”，便见空中猛然炸开一团火红的烟雾来，伴着一阵“哈哈”大笑，那烟雾却转瞬间没了踪影。

众人惊魂未定，只眼睁睁地看着那烟雾朝里面逃去，一并来的禁军仰头看了空中半晌，而后抖着声音问：“将……将军，我等可还进去么？”

——从前人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虽则一贯有鬼族的传奇流于世上，但他们从来都是将那些当作是故事来看的，哪里能想到能有一日真能见了鬼？便是林牧将军先时同鬼族长老与鬼族侠士一并来了锦官城，但他们也一贯只以人的模样出现，众人虽然见了，也不过觉是两个能力非凡的人罢了。如今一见鬼族旋即化烟化雾的情景，顿时都张皇起来，再也没了平常心，竟问卫湛道：“鬼族能力非常，哪里是我等能够驱逐相争的？依小的看，不妨请鬼族的那两位贵客来罢。”

他话尚不曾说完，便见卫湛的目光陡然扫了过来，好似夏日泠泠的河水，直冷到心里去，顿时心中一突，再也不敢多言了。只听卫湛冷冷说道：“鬼骨之事，不可告诉鬼族中人，以免惊扰了贵客。今日所见所闻，尔等要俱烂在肚子里，不得向外吐露一句。”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冷声喝问：“明白了么？”

同来的禁军再不敢多言，都直呼：“喏，将军。”

平定了内事，卫湛方才有了闲心，因走到宋昭宁的面前来，请道：“宋姑娘，墓穴其中不知人鬼凡几，未免惊扰了姑娘，姑娘还请回去罢。”

宋昭宁还不待回答，便听甬道中骤然传出“哈哈”大笑的声响来。那声音忽远忽近，似男似女，且说话又好似刻意模仿人声似的，却偏偏因拖长了声调，反倒显得怪异无比。只听那声音“嗬嗬”笑道：“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岂是你们想走就能走得？”

而后众人但听身后风声骤起，外面却瞬间卷起无数沙土来，直朝众人扑面而来，一众人等大惊失色，直往甬道深处避去，却见那沙土尘埃落于墓穴外部穴门便止，旋即却层层垒了起来，不过片刻，竟将整个甬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一些年纪尚轻的禁军侍卫已然快哭了，瞬息之间便被困在此处，寻常人哪里会不被吓住？登时对空吼道：“你究竟要做什么？且放我们出去啊。”

那暗处的声音不答，只兀自“嗬嗬”笑着，声音却渐行渐远，渐渐躲进甬道深处去了。

卫湛不语，只面上神情愈发冷凝，他手上火把陡然自空中滑过，便见一道明光自上及下照亮了整个洞穴，那远去的鬼音骤然“啊——”了一声，而后却似捂住伤口，直逃了去，而后便竟半点声音也听不见了。

众人等待良久，都不曾再闻得半点声音，只好将目光转向了卫湛，纷纷问道：“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卫湛不答，只看着宋昭宁，低垂的瞳孔里倒映出她仰头的影子，他不善言辞，只半晌方才说道：“倒连累姑娘了。”

宋昭宁避开了他的目光，她拢袖说道：“世事原难预料，况来人身份来意皆不知究竟，将军勿以旁事挂怀。”

她说罢自林牧手上取了他的火把来，抬手举高，果然在周遭的石壁上见到了满壁的画。她举着手中火把走了两步，因道：“从前所见骸骨埋葬之所，都是些寻常洞窟，再没有今日这般果如人族墓穴情形的，况沿路甬道石壁上全是这些画像，怕总有些线索。既是不可后退，索性前行看个究竟罢。”

她回身望向卫湛，“将军以为如何？”

当此众人张皇之时，唯有她仍淡淡的，这般情绪稳定了众人的心，况禁军之中原多有京中官宦子弟，同宋昭宁亦是早早相识，他们幼年时便听闻祁、封、公仪、与宋氏姑娘的声名，如今见她如是说，竟也都说不出什么不是来，一时竟都纷纷应是。

卫湛望着她，亦缓声说道：“一切但听姑娘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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