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战于郭
作者:阿晏      更新:2019-10-26 04:44      字数:3229

至若春和景明,而两军交战,流血漂橹。——《知天命》

有了祁湛相助,又有封胥从内指挥破局,兼之韩怒终究撤军,麒麟兵力大获全胜,鬼族数人见韩怒跑了,思及今日竟然为韩怒阵法所困,竟个个做了半日的凡人,因对韩怒恨到骨子里,见他跑了,连忙说道:“王上,我们可还要追上去?我鬼族从未有受如今日之耻者,实不能不报。”

封胥眺目望去,见韩怒虽是撤退,但军阵并无半分零乱,因恐有诈,便道:“此次便也罢了,穷寇莫追,况韩怒之力,是连商宁也只能堪堪打个平手的,你们却不是他的对手。况其人又狡猾非常,惯会用些阴谋诡计,先前你们中了他阵法的埋伏,又焉知这样跟过去,不会有旁的埋伏等着你们?”

那鬼族恨道:“那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不成?”

封胥回道:“他既然叛出了鬼族,如今又统摄猃狁,日后交战的机会自然不少,何必急在一时?况便是他这样回去了,东面却还有商宁长老坐镇,其时他兵困马乏,商宁长老坐拥地利人和,岂不更容易些?”

这些鬼族从来认为自己武力高强,因此遇事惯常都是径直打杀的作风,却不似人族一般凡事三思,他听了封胥这话,自觉有些道理,遂笑道:“果然还是王上想得明白。”

又道:“万幸此番虽有阵法限制,但鬼族众人都是习过武功的,且大多功夫不差,所以倒还不曾有所伤亡,只人族和原陈仓中的百姓伤死者众,却该如何处置才好?”

封胥举目望去,但见城中尸骨杂堆,满目疮痍,那血水自他们身上流下来,落到地面上,却又浸透到地表之下。

他心中见了叹息,乃道:“麒麟死战之人自有先例,你去问了陈仓城原来的城守,一应便按原来的规矩来罢。”

他转头而视,却正见宋昭宁行来,着了她以前同公仪一同找工匠定制的一身白色戎装,原来梳作髻的长发此回也特意都簪了起来,遥遥望着,倒有些像她十四五岁时候的模样。他忽然转了头,同身侧的鬼族吩咐道:“去罢。”

那鬼族亦见了宋昭宁,遂不再多留,只应了一声“喏”,又朝宋昭宁拱了拱手,旋即去了。

封胥走至她的面前来,执了她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遭,总算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么来了?战场上俱是刀剑无眼的,万一伤到你怎么办?”又道,“还好此回无事。”

宋昭宁的双手被他握在手里,竟觉连日的奔波与担心,此时俱消在他的声色瞳眸里了。她笑了笑,回道:“我并无什么大碍,倒是祁湛,有些话想同你说。”

封胥闻言朝她身后望去,见到了立在后面的祁湛。他此时已将皮胄取下,正拎在手中,见他望来,遥遥颔首。

他如今目力极好,便是这样远,也能看见祁湛面上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心中想道:幼帝先时说到祁湛,只说叫他镇守锦官城中,镇守蜀地周遭旋族,却并不曾说他将来陈仓。况自己才到陈仓多久,祁湛便领着凉州的兵马来了,凉州的兵马原在街亭,若祁湛是先去那里调了兵来,那必也就是在我出发之后便随着来了。但说来也是奇怪,何曾有人提过这件事呢?幼帝不曾,林牧也不曾。

他原也是在麒麟朝野中生长的,又曾经被当作睿王的党羽而受尽小皇帝的不喜与怀疑,因很快便想到了其中的因果。只他不懂的是,他如今身份已换,又是一心促成了人道鬼族的联盟,如何幼帝依然怀疑上了他?

他心中想到这些,倒觉得这么多年的忠于朝廷的赤胆忠心有些发凉,一低头来,却正见宋昭宁仰头望着他,目中是一片担心的模样。

他忽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拉着宋昭宁的手道:“既如是,我便同睿王进城中去详谈。”

他将宋昭宁的双手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乃道:“你必是连日赶路方到的,且去好好休息一日罢,待你醒来,诸事也便妥了。”

“你——”

封胥轻轻笑了笑,道:“放心罢,我都省的的,去罢。”

他望着宋昭宁被领去休息了去,心中才算终于放下一颗心来,心道:万幸昭宁不曾有事。

而后方才朝着不远处的祁湛拱了拱手,抬手指向城中,道:“请。”

祁湛望了他一眼,终将皮胄复戴至头上,旋足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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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仪近来居于锦官城中,却明显察觉到身边跟着的人又多了不少,况她原意想要去问问陈仓战事的情况,却也一应说并无任何消息传回,因自思道:怕是昭宁已至陈仓,且众人都已会面,恐有僵持不下之局面,是以才没有叫任何消息传回锦官城。

她知道幼帝怕终究会生出疑心来,因近来也不曾去找过卫湛询问战况,唯恐幼帝连他也一并恼怒上,并竭力控制了自己的好奇,不曾叫人去打探陈仓旁的消息,但却也唤了岫烟来,叫她小心谨慎地去询问宫中的消息。

岫烟回来之时,面色并不很好,垂手回答她:“王妃,按王妃所说,怕是陈仓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但是宫中却传不出来任何消息,一应去看,又说好似和平时一般,但当下之际,哪里是能够寻常的?所以虽则消息全是如旧如旧的,但岫烟心里听着,也并不放心。”

公仪闻言一愣,问道:“果然一点消息也不曾有?”宫中那些人原酒有些嘴碎,一点小事都忍不住放大了说话的,如何此回半点消息也没有?

因凝眉问道:“如今陛下身边的事情,是谁在管着呢?”

岫烟回道:“是一位叫童邑的总管着,说是因为他认识几个字,平时也很会说一两句讨喜的话,因陛下对他十分宠信。如今宫中小黄门都要到他那里去复命,倒也很有几分样子了。”

公仪闻言,因在心中念了几回这人的名字,自思从前并未听过,因想到必是先前禁宫中换血方才上去的人。那这便奇怪了,此人短短数月,是如何能讨得陛下信任的,况看他将宫中整治的密不透风,可见也很有些手段。

她因道:“此人却是个什么来路?怎么从前也不曾听见过?”

岫烟想了想,回道:“众人却也没有知道得全的,只奴婢左右听了只言片语,说他是忽然起来的,且外面也是无父无母的,但看他的言语动作,却又不像是没有读过书的样子,因还有些奇怪。”

公仪闻言,点了点头,想了想说道:“想是有什么地方对了陛下的眼了。”她因想起如今陛下执政,到底不可干涉太多,因也便算了,只问岫烟,“你听来的那些话里,有没有什么他心术不正之言?若是没有,倒也罢了。”

然则她说着说着,却忽然想道:怎地此人行事模样,同当日的庞危很有几分相似?因自思半晌,连忙叫住了预备出门的岫烟。

岫烟当下顿足问道:“王妃可还是有什么吩咐?”

公仪一时不曾说话,过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岫烟,你虽说他是个无父无母的,但人活于天地,总是有个来路,你悄声去查出他的讯息来,勿要被旁人发现了。”

岫烟不解此意,因挑了眉头,但见公仪并无解释之意,因屈了屈膝,回道:“喏。”

睿王府到底有些根基,便是在这般严密的监控下,岫烟却也找到了法子,当下便叫人去寻那童邑的来路,过不了两日,果然传出来了那童邑原来隐姓埋名,弃父母于不顾,自宫入宫之事。

消息传到公仪手中,她凝眉沉思半晌,终在童邑此人的名姓一旁,写下了庞危二字。

她眼见查出此事,当下便揣测怕是谢青衣,抑或是封胥之事,亦出自其手,于是当下叫了岫烟,隐蔽在宫中打探此事,查清此事缘由是否同童邑有关。如是抽丝剥茧,竟又牵连出一个叫杜阙的人来。

岫烟回道:“杜阙乃是童邑引荐到陛下身边的,先前还曾经离开了锦官城好一段日子,前不久方才回来。但纵是回来了,再入宫去,外人便再不见此人了。”

她说完此话,见公仪只是思索,因沉吟片刻,复补充道:“且王妃先前叫我查的事果然亦有了眉目,陛下果然曾经派人快马加鞭往陈仓去了,如今这一两日,想来应当回来了。”

公仪沉默,并不说话。

半晌,她方才开口道:“既是如此——”

然则还不待她说出什么来,外面却忽然闯进了人来,直在书房外面呼道:“王妃,王妃,宫中来人了,说陛下要见您呢。”

声音竟然有些喘。

而后,公仪听见外面有人请道:“王妃,陛下说您不进宫久矣了,十分想念您。因特叫奴才来,请您进宫。”

岫烟听得此声,连忙朝公仪那里望了去,连眼睛也瞪大了,她张口,却并无声音,以口型告诉了公仪那个人的名字。

“——童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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