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二十九节  问世间情为何物
作者:旭空      更新:2019-10-28 14:05      字数:2724

省民政厅的人员告诉她,她家人的事情,上级民政部已转交给东北三省有关民政部门,代为查询。

昌乐县民政局的位工作人员来到济南,陪同刘织云坐火车回到了昌乐。

回到昌乐县,民政局大门前还专门挂了“热烈欢迎台胞刘女士回乡探亲”的横幅。刘织云无心参加为她召开的小型欢迎会,县里领导热情洋溢讲得那些话,她大半懂小半不懂;出于礼貌面带微笑坐在那里听着。轮到要她讲话,她也简短地表达了谢意。

一点多欢迎会开完后,县民政局的工作人员陪同她到县招待所吃午饭。

坐在那辆草绿色的吉普车里,虽然车子单薄,驶起来坐在里面跟在外面差不多一样冷;但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麒麟哥了,刘织云心里被激动冲击得暖暖。

吃饭时,刘织云提出下午就去小黄庄。工作人员面有难色地说,已通知了小黄庄的当事人,要他做好准备,明天做好接待工作;今天他或许有可能出外准备东西,还不在呢。

工作人员很为难。为了做好接待台胞的工作,民政局专门向县政府借了县里唯一的这辆小吉普;县政府也支持。用来今天的车站接人、送招待所;还有明天的全天。安排好下午县政府还要用车。下午怎么送这位台胞到小黄庄?用大卡车,那怎么能行;用自行车带,笑话!

看接待的人员面露为难,想一想只半天的时间,人家这样热情的接待,怎好为半天时间让人家为难。刘织云就答应了。

宽慰自己说,下午正好可以看看县城这五十多年来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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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是见到织云的日子了。黄麒麟一早的就起来了,洗漱完毕,做了早饭吃了。

他换上了那身做好已挂了四年的西装。

屋里没有大镜子,只有一面破旧的圆镜。黄麒麟看不见身上,只是对着镜子,将身板挺得笔直......

他的眼睛里泛红。昨晚一夜他都难以入眠。前半夜激动地回忆着从前的种种光景,下半夜却在心里思潮涌动的想着另外一些问题。

黄麒麟拄着手杖出了门。往村外走的时候碰上了一些村人。

村人见了他都很惊奇。

“黄校长,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啊?你这一身洋装,一下年轻了几十岁,可让俺们开了眼了!”

“黄二伯,你这穿上洋装,拄着杖,跟打谷场电影里演得资本家一样了!”

“可不敢说他二爷爷是资本家,这再往前放几年,可给他二爷爷惹祸呢!”

“现在不要紧的,俺还说话没个分寸......”

黄麒麟同他们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出了村子,向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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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了,近了,看到阔别五十多年的村庄在东边越来越近,坐在车里的刘织云眼里噙满了泪水,随着吉普车在土路上的颠簸掉落了下来。

远远地,一乍长麦苗象铺着绒地毯的田野里,土坡上那片树林子还在......

车子驶进了庄里,几个最先发现它的小孩子,没见过吉普车,兴奋惊奇地跟在它后面扬起的淡淡尘土中奔跑、追逐。

车子停在了“村大队”的门口。

对刘织云,村里老一辈人还记得她这个“刘家的大丫头”;年轻一代就不知道了。

先拉拉家常,说些话儿。老一辈的记得刘家的大丫头,可是刘织云十六岁就出去了,现在五十多年了,见面是不识得了;说着老话儿,看“刘家大丫头”如今在台湾是阔太太,身上穿的戴的晃得人眼都睁不开了。

年轻一辈不知道刘织云,知她来是寻亲和找麒麟伯的,心想,这几年放开了,听说有些村子的香港亲戚来探亲,个个都有钱,一甩手就给买大彩电、录音机的;台湾人应该和香港人差不多吧?麒麟伯这回可发达了。

说了一会儿话,刘织云最先打听的是娘的坟。

老一辈的人讲了具体地方,指派了两个小伙子带刘织云去,有几个村人也跟着看热闹。

织云娘的坟已被荒草包围,又只是小小的一堆,几不可见。跟来的几个村人帮她拔了坟上高的蒿草。

刘织云在娘坟前哭诉了思念之情、别离之苦;又嗑了几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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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了黄麒麟的家门前,后面还跟着些看热闹的村人和小孩子。

门闭着,搭着扣搭却没有锁子——自平顺离开后,象黄麒麟这些年出门一样,他再没有上过锁,出门总是只拉上门后挂上扣搭。

县民政局的工作人员道:“我已经通知他今天做好接待工作,人应该在啊?”

村干部忙上前查看。说道:“那俺想一定是在的;这怕是哪个娃子同他二爷爷耍玩搭上的;门在里一拉也就开了。”

他取了挂搭,推门进去叫着“黄校长”、去通知黄麒麟。

过了一会儿却满脸狐疑地走了出来,说道:“怪球,人不在。”

这时有早上碰见黄麒麟的村民才大胆地站了出来,说道:“俺早上见到过黄二伯,他穿着一身洋装,说要出趟远门。”

“出趟远门?”县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和村干部面面相觑,又一齐转向刘织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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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麒麟此时正坐在土坡的小树林边。

他决定不见织云了。

在听到织云要回乡探亲的消息后,他一直处在难平的激动之中,却在一夕之间改变了主意。

他为何在一夜无眠之间改了主意呢?

他怕——但绝不是退缩或胆怯,当那扇门开了一个缝隙后,他都有自己去台湾寻找织云的打算;为了这守候一生的爱、最真挚的爱人,他无所惧的。

他的这怕,是怕见了织云后发现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美好,有可能是自己不想看到的样子——但他也责自己的自私,织云在台湾另成一个家,儿孙满堂、有自己的幸福生活是天经地意的,难道要让她象自己这样苦盼一生吗?那能算爱她吗?

自己为什么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而终究一生在痴情地等待呢?只因当初的承诺吗?

他告诉自己——是因为自己以为等个八年、十年、二十年,就会等到重聚的那一天;却不料竟用尽了一生的时间。

其实并不是他所想的,在已经过了二十年的期限后,中国还处在动荡中、两岸之间的坚冰还愈来愈厚时,他仍在等;并不是因为当初的承诺,承诺可变通——只是因为那两个字——爱情。

他是认为爱一个人就要希望这个人过上美满幸福的生活,却怕、接受不了自己穷极一生所等的爱,却只是自己的单相思。所以最后才决定,不见她,就让那份炽热、真挚的爱情永远存在记忆里,这样会是圆满的......

~

有村民猜测,黄校长很有可能是去了县城他义子郭迎春那里去了;就是没去,他出远门,郭迎春也是会知道他去哪里的。

村干部忙派了个会骑自行车的村民,骑了他的车子去县城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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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晌,黄麒麟看见了那辆吉普车驶出了村庄。

他拄着杖站了起来,身子挺得笔直,看着那车子缓缓地颠簸着向西,就象一叶飘荡在江面的小舟,渐渐远去、渐渐远去......

他老泪纵横,取出了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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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车子里,刘织云将头转向车窗,不让司机和工作人员看到自己泪流满面的脸。

忽然,她仿佛听到了那记忆中熟悉的笛子声,且是那首《风拂竹林》。她叫了起来:“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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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