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作者:唐深藏功与名      更新:2019-11-02 14:53      字数:4225

“那你倒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秦剑一脸的将信将疑。

“这事说来话长,还得从你这个人说起。”罗烨道,“如果我说,你虽然表面上吊儿郎当的,整天就想着吃喝玩乐,其实内里却是一个负责任,有担当的人,你承不承认?”

“好端端的,你干嘛夸我?”秦剑佯作娇羞状。

“去你的,说正事呢。”罗烨一脸恶心地啐了他一口,又道,“如果我又说,你当初宁可不做大光明宫的少主,宁可改头换面,四处流浪也要逃婚,并不是因为对江寒月这个人有什么不满,而是不想受人逼迫,你又承不承认?”

“我承认。”秦剑道,“我当时连见都没有见过她,又能对她有什么意见?最开始,我是不喜欢她公主娘娘的身份,觉得一旦娶了她,肯定就会被管头管脚,不得自由。后来我刚露出了一点儿想要退婚的意思,江家又表现得那样强势,说什么哪怕我死了,江家的女儿也必定会嫁进敖家,做稳这个少夫人,我就更为反感了。其实我知道,他们看上的也并不是我这个人,而是大光明宫的势力,这只是一桩政治联姻罢了。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宁可诈死抛下一切,也不愿留在家里任人摆布,做一颗权力斗争的棋子。”

“你可以不任外人摆布,但却逃不过自己的良心。”罗烨道,“凭心而论,你这件事做得不在理,为了一己之私,就抛家舍业,不顾父母,连该负责任也不负了。如果说他们逼婚有五分不对,那你这一走,却有十分不对,两相抵消,你还倒欠了五分。”

秦剑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罗烨也没想让他说话,接着又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岳州听说了轰天雷的事情以后,不管再怎么不愿意和江寒月相处,你还是选择了一路护送。这其实是你在赎自己心里的罪。”

秦剑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罗烨又道:“你一路上对江寒月百般挑剔,气的其实不是她,而是你自己的无可奈何。你不想和她有所接触,却又迫于良心,不得不有所接触。你这个人就是这样,表面上看着大大咧咧,一根肠子通到底,其实心里面真有什么事儿的时候,从来不愿意直说,性格极其别扭。”

“你啰啰嗦嗦地说了这么一大堆,把我分析了一个底儿掉,最后到底是想要说什么?”秦剑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不由得着急道,“我不是来听你做分析我的心思的。你到底说不说正题?不说我睡了。“

“你别着急嘛。“罗烨道,”我分析了这一大堆,都是在为后面的正题做铺垫。我不先说这些,后面的怕你听不懂。“

不等秦剑发火,罗烨赶紧道:“我说这些的目的,是想说明,你开始对江寒月的百般不待见,正说明了你心中有愧——正是因为你屁股一拍跑了,她一个守望门寡的媳妇,才不得不出来抛头露面,四处奔波。而当你在春深阁的屋顶上面听说了江寒月不会武功,在大光明宫又是如何艰难的时候,这种愧疚就更是达到了顶点。”

说到这里,罗烨微微一笑,道:“然后,重点来了。男女之间的恋慕,多半始于两点,一是倾慕,二是怜惜,如果两者兼而有之,那便更要爱得死去活来了。刚才我已经分析过了,你对江寒月早已经生出了怜惜之情,而江寒月的人才自不必说,无论相貌智慧,都是世间一流,与这样的女子一路朝夕相处下来,又有几个男人能不倾慕?所以啊,我的好兄弟,我早在大庸城就看出你对她动了心,也曾提点过你,却奈何你生了一颗榆木脑袋,死活就是点不开窍。再等到了云山县,你就更是深陷情网而不自知了。但你的脑子不知,心却知,现在突然要和心爱的人分别,心里就会难过,这也是自然的。”

秦剑垂着头寻思了半晌,突然抬头道:“好兄弟,你这一番话真是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就把我点醒了。你说得没错,我确是爱上她了。那你说,我接下来应该要怎么办才好?”

“你这件事情啊,也好办,也不好办。”罗烨沉吟道,“说好办呢,是指她毕竟是你名正言顺的媳妇儿,你若真想要得到她,总是能占些先手的;说不好办呢,就在于她的背景实在是太硬,动辄便牵扯到皇家威严,一不小心就要株连九族。如今你在明面儿上是早已经死了的,若想要恢复身份,光明正大地和她在一起,便是她愿意,你爹妈愿意,江家也愿意,也都还不算,还得要皇上愿意才行。那不可就难办了吗?”

秦剑想了想,道:“我离家已经三年,对家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若是坐在这里凭空乱想,自然是想不出好办法来的。不过好在家中还有我母亲在啊。她老人家一向最是疼我的,和我丈母娘的关系又极好,我和寒月的婚事,当初便是她俩一手定下的。不如我先回家,暗中找到母亲,先求得她老人家的支持,再做打算?”

“那自然是好。”罗烨笑道,“这时候可知道有娘的好处了吧?想当初你执意要走的时候,可是伤透了罗姨的心,如今倒又有脸回去了。”

“陈年旧账你就别翻了。”秦剑佯怒道,“我当时也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难道还真能一辈子不回家,不看爹娘?”

两人商议已定,倒头便睡,一夜好梦。次日一早,秦剑和罗烨早早起床,带着莫兰辞别了江寒月,倒比她们更先一步动了身。

秦剑一路快马加鞭,只想早日敲定此事,将大局做成,罗烨和莫兰也只好跟着他一路疾驰。

不料走到半路,秦剑突然将马绳一勒,扭头朝罗烨叫道:“糟糕,我还忘了一件事。”

“你忘了什么?”罗烨跑得全身发痛,无精打采地问道。

“我忘了告诉寒月我的身份,也忘了告诉她我的心事。”秦剑神色惊慌,一边说着,一边便掉转马头,喊道,“我得回去跟她说一声。否则她没有心理准备,我的事也难办。”

莫兰一头雾水地望着秦剑,完全不知所云。

罗烨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对秦剑道:“我看你告诉是假,不舍是真,其实就是想回去多见她一面吧?”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得回去一趟。”说着,秦剑掉转马头就向来路跑去,罗烨和莫兰又只好跟着他往回跑。

秦剑一马当先冲回客栈,跑进院中一看,一个人影全无,东西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江寒月三人早已经走了。

秦剑懊悔得不住跌足,转身寻到店小二,劈头便问:“昨日住在这里的三位姑娘,往哪里去了?”

店小二道:“今日一早,两位公子爷刚走了没多久,三位姑娘也就走了。她们临走前还向我打听了一下翠屏山怎么去,看样子好像是要去游玩。”

“翠屏山?”秦剑一愣,“那是什么地方?”

店小二道:“翠屏山是翠屏县方圆百里之内景色最美的去处,山倒不算高,可是树木极多,还有瀑布,一遇到夏日天热,这城中的人都爱去那里避暑。如今正当盛夏,那三位姑娘必也是听人说了,要去游玩呢!”

秦剑心道,以江寒月那个性子,恐怕就是瑶池仙宫,也难以让她兴起游玩的念头,更何况她昨日还说有事赶着回临安,如今怎么又突然要去翠屏山了?这其中必定有因。

他一念及此,赶紧向店小二问明了去翠屏山的道路,扭头就向外跑。刚跑到门口,罗烨和莫兰也赶到了,秦剑三两句话说明情况,三人又一起催马追了上去。

翠屏山离县城不过二十余里,三人一路狂奔,只用大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山路陡峭,马匹上不去,游山之人多将车马寄存在入山路口处的一个茶棚里面,三人也将马匹寄了。秦剑看到,茶棚后面的马棚里已挨挨挤挤地栓入了数十匹马,还有十来辆马车,看来今日游山的人的确不少。

翠屏山入山之处只有一条路,要走到半山腰才会分道。三人寄好马匹,便一路向山上急赶,又爬了大半个时辰,看看差不多要到山腰分道处了,却还是连江寒月她们的影子也不见。秦剑心里不由得暗暗发急,只怕再追不上,下面就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路上突然飞一般跑来了一大群人,看其穿着打扮,倒像是来游山的城中百姓。这群人约有四五十个,个个惊恐万状,一边跑还一边尖叫:“不好啦,前面有强盗杀人啦,大家快跑啊!”

秦剑三人原本夹杂在游山的人群之中,一听到这阵呼喊,他们前后左右的人便似经过了统一训练似的,“呼”的一声齐齐转身,和从山上跑下來的那群人混在一起,鬼哭狼嚎地跑了。

罗烨诧异道:“什么强盗这般嚣张,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杀人?难道是……”

他目光一闪,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脸色刷地一下变白了。秦剑也同时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二话不说,拔脚就跑。罗烨赶紧追了上去。

他二人这一全力奔跑,可就苦了莫兰,哪怕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来追赶,也还是跟不上。没奈何,她只得勉强缀在后面,跑一阵,歇一阵,眼见着便越落越远,渐渐失去了二人的踪影。

秦剑和罗烨跑了一阵,突然看到前面路边的草丛中躺着两个人。秦剑赶紧过去凑近了一看,不由得又惊又急,原来这两人一个是苏见波,一个却是唐碧云。

秦剑连忙伸手扶起唐碧云,一探之下,顿时放下心来,知道她只是晕过去了。

罗烨也到苏见波那边探查了一番,回头对秦剑道:“死了。”

秦剑点点头,随即伸手在唐碧云的人中上狠狠掐了一下。唐碧云“哎哟”一声,悠悠醒转过来。

“唐姑娘,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苏捕头怎么会死在这里?是谁伤了你?少夫人和卓姑娘呢,她们又在哪里?”唐碧云的眼睛还没睁开,秦剑就已经连珠炮似的问出了一长串问题。

唐碧云缓缓睁眼,一看清面前的人,精神顿时便是一振,也顾不得还有伤在身了,赶紧挣扎着坐起来,一把拉住秦剑道:“苏捕头也是地狱谷的人。原来他们一路都在跟踪我们,只等你们一走,他们就好动手。我们和他们一路厮杀,我杀了那姓苏的,自己也被他一掌震得晕了过去。少夫人和停云被他们逼到山上去了,二位少侠快去救救她们吧。”

秦剑一听江寒月有危险,哪里还等她说,扭头就往山上跑去。

罗烨连忙扶住又要倒下的唐碧云,急道:“你怎么办?总不能将你一人扔在这里。”

“罗公子,唐姑娘就交给我来照顾吧。”罗烨正在为难的时候,莫兰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气喘吁吁地道,“我虽武功不济,带唐姑娘找一处地方藏身却不是难事。”

罗烨一想有理,便将唐碧云往地下一放,自己追着秦剑去了。

罗烨一路狂奔,不一时便到了翠屏山顶。这山顶上有一块平地,平地尽头是万丈悬崖。罗烨远远看到秦剑的身影出现在前面,连忙追了过去。

等他跑近一看,嚯,这才发现,他们新近认识的熟人,除了已经死去的幻影狐,几乎尽数在此了:白娘子、霹雳佛、破风刀赵坤和千机手,俱都在场,正面朝悬崖围成一个扇形,簇拥着一个人。此人脸带面具,身着黑衣,身形极为高大,比巨人似的霹雳佛还足足高出了一个头,光是朝场中一站,就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在黑衣人的对面,紧靠着悬崖边上的位置,也站了两个人,正是江寒月和卓停云。不,准确地说,不是站了两个人,而是站了一个,跪了一个。卓停云嘴角挂血,单膝跪地,显见得已经受了重伤,却仍然拼死将江寒月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