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至昨天睡得晚，策划部新提交上来的方案很新颖大胆，他和宋楚几人都一致看好，兴奋得连夜召集了在英国的团队，做了比较深入全面的分析与评估，打算周一上班就立即召开讨论会。

他是早上天快亮才睡下的，把自己收拾一番下楼，午饭时间已经过了。刚走到楼梯口，李长安充满活力的笑声就越过两层楼梯传入他的耳朵，那声音在他心尖上不轻不重的撩拨了一下，比落叶掉在琴弦上所引起的震动还要轻。

沈至把准备踩到实木楼梯上的脚步放缓，循着声音轻手轻脚的下楼，很快就看见了飘窗前盘腿而坐的李长安，她对面是家里固定时间来做打扫的家政，秀姨。两个人亲昵地窝在一起，脑袋挨着脑袋，时不时有谈笑声漏出来。

矮木桌上放着三个形状不同的花瓶，有陶瓷也有玻璃，旁边放着几朵颜色新鲜的向日葵。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向日葵，他都记不得向日葵是第几次出现了。旁边还有一把没有包起来的花，种类很杂，他只认出了白色的洋桔梗和尤加利叶，还有一些长得很像野雏菊，他不是很确定。

李长安和秀姨正在捣鼓一个棕绿色的玻璃酒瓶，脚边叠放着几张磨砂纸，看样子是在打磨。因为两个人都在全神贯注地做事，沈至走到身后都没人发觉。

李长安今天穿了一件无袖的象牙白针织衫，衣摆束在宽松的黑色七分裤里，很清爽利落。头发则全部梳起来，在头顶扎成一个丸子，明亮的光线下朝气蓬勃的像一个小太阳。

客厅的窗帘全都挂了起来，晌午的光线很明亮，透过落地玻璃铺在身上，连运动在周身的粉尘粒子都看得清清楚楚。沈至觉得，尤其李长安脑袋上那颗头发丸子，毛茸茸的特别打眼，也特别的让人想揉一下。

他在李长安很近的地方蹲下来，故意把头凑过去，说话的声音也轻轻地：“在做什么？”

“磨瓶口，是不是很漂亮。”她说着把酒瓶往沈至的方向挪，好让沈至能看清楚。自己则循着声音去找沈至，她没发现两人的距离过于靠近，近到当她转头，鼻子擦过沈至的下巴，而沈至的嘴唇在她的眉骨上吻了一圈。

李长安觉得和沈至下巴摩擦的地方，痒痒的刺刺的，被嘴唇触碰的地方，软软的热热的。过度亲密的触感把她的反应拉得很慢很长，蓦地四目相对，空气里都是说不清的暧昧和尴尬。

“小安，事情也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去，剩下的你让沈先生帮你看看。”

李长安轻声说“好”，没有起来送客，等她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钟点工已经离开了。她有些懊恼的把改装好的起泡酒瓶放到矮桌上，酒瓶的长颈被敲掉了一部分，碎开的不规则口子已经用磨砂纸磨平，看起来很漂亮别致，是一件成功的旧物改造。

李长安淡定的拿起那一小束向日葵，依次插在酒瓶改造的花瓶里，又挑了一个透明的玻璃圆筒，把雏菊和满天星搭配插起来，再拿过洋桔梗和尤加利叶，插到另一个玻璃花瓶。动作上似乎有条不紊，但从耳朵尖到脖子再到红透的脸却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沈至也不打扰她，保持着一开始蹲下的动作，把李长安的反应仔细看在眼里，脑海里都是她真可爱四字。李长安看他蹲着不动，似乎也没有要挪动的打算，她想赶人又不好意思开口。她这副红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在沈至眼里演变成了太害羞。

沈至又凑过去，用嘴唇在李长安额上轻轻贴了一下，退开后便低头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你干嘛？”李长安停下手里的动作，按着被亲过的地方，脸越烧越红。

“呵……呵呵！”沈至低声笑起来，可能是刚起床的缘故，声音较往常更加低哑磁性，像大提琴的低音，颤人心弦。

“看你可爱，忍不住。”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是一种宠溺的、促狭的、而又不自知的笑容。

沈至笑起来不像李长安，眼睛眯成一条弯弯的线。他笑起来眼睛反而睁得比平常大，抿着嘴唇，嘴角向下压，笑得儒雅，标准的笑不露齿。尤其是轻笑的时候，给人十分矜贵优雅、斯斯文文的感觉。可惜他平时很少笑，而他不笑的时候表情疏离，整个人透着拒人于千里的冷漠。

“我把花拿上去，你的卧室，你喜欢什么自己选吧。”李长安拿起装向日葵和满天星的花瓶上楼，对笑得一脸意味深长的沈至说道。

房子里的尴尬和别扭，一直持续到客人到来。上门做客的这几个人，李长安都是第一次见，却没有预想中的尴尬和拘谨。大家年龄相差不大，共同话题也很多，没一会儿就熟络得有说有笑。唐心性格跟李长安很合拍，两人挤在水槽前，边洗菜边说悄悄话。

“长安，你觉得我二哥这人怎么样，是不是超级无趣的？”

李长安起初有点犹豫，觉得在他家人面前讨论他不太礼貌，但她想想却还是老实说道：“无趣也没有吧，我觉得挺活泼啊。”

“哈？你说活泼！”以为是自己听错，她重复了一遍李长安的形容词。这个词在她看来简直太新鲜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用活泼来形容她年过三十的二哥。

想到刚才沈至对她的调戏，李长安有些耳热，又肯定了一遍：“嗯，活泼。平时他可能不会主动活跃气氛，但他其实还挺配合的。”

唐心乐坏了，要是她二哥知道李长安这样评价他，表情一定很精彩。她都有点迫不及待想看了，光是想象一下，她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李长安觉得这笑声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我总觉得你的声音很耳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互相说过话啊。”

唐心听罢笑不出来了，心里随即咯噔一下。不是吧，要露馅了吗？大意失荆州啊。正懊恼不知怎么办的唐心，看到沈至进来端菜，立马向救星投去求救的目光。

沈至大概也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向唐心使了个眼色，顺势把她踢出了厨房。

周末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大伙早餐都直接睡过去了，午饭也没好好吃，就等这一顿大的，四点才刚过李长安就张罗着开饭，原因是：大伙都饿疯了！

长方桌在这种时候就显示出它的不足来了，人多根本没法坐。李长安和沈至挨挤着坐在桌头，沈闻和褚知徽坐在一边，对边则是唐心和宋楚，其中宋楚是掐着开锅的点专程来蹭饭的。

晚餐选了最为省时省力的方式，火锅。为了轻重两个口味都照顾周到，煮了鸳鸯锅，清汤的锅底是熬了将近两个小时的乌鸡汤，麻辣锅底则是沈闻现炒的。

汤锅端上来的时候，李长安闻着让人口水直流的香味儿，看向沈闻的眼神都变了，整个人都散发着崇拜的光芒。

“我天啊，怎么这么香！这年头的男生都这么会做饭吗？连火锅底料都会炒！”李长安扬言要拜沈闻为师，被一旁的沈至果断阻止了。

“我也会煮，你怎么不拜我。”

“啊？”李长安傻眼，一时竟接不上话，还是沈闻出来帮忙打了圆场。

“小至的川菜确实做得要比我好，你平时可以向他学习。”沈闻说的是大实话，他的厨艺确实说不上好，不过因为一家人都爱吃辣，褚知徽尤其喜欢吃麻辣火锅，久而久之他锅底就炒得还不错，但和沈至比起来确实差很多。

李长安眼里崇拜的光芒，终于稍微分了一点到沈至身上，沈至这才满意，主动给李长安夹了一筷子毛肚。李长安看着沈至夹到她碗里的菜，心情微妙。这是沈至第一次给她夹菜，而且不是用公筷，他们的关系已经亲密到可以互相布菜的程度了吗？她把毛肚吃掉了之后，也用自己的筷子给沈至夹了一块土豆。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和无数次。李长安心里的怪异淡了，但她却又有了另一种不自然。她和沈至坐得太近了，他身上的味道区别于食物的香味，清晰地钻进她的鼻息，夹菜的时候沈至的身体也总是碰到她，她几乎僵着半边身子吃完的这顿饭。

宋楚不太能吃辣，按理说他应该涮清汤，但他又想吃带一点辣的，今天的香辣汤闻起来这么香，肯定非常好吃。他夹了一片羊肉放到辣汤里，捞起来刚想放到清汤这边再涮一遍，被沈至无情的截住了：“你别两边都涮，长安吃不了辣。”

李长安连忙说:“没关系，我可以吃的”

“不行。”沈至很坚持。

宋楚嘴角抽了又抽，面上忍着笑，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哎哟……这是什么毛病，妻管严吗。

他和沈至穿一条开裆裤的交情，可从来没见过他对别人的事这么上心，何况是只为了制止他涮一片羊肉，这可太稀奇了。他越想越憋不住，最后干脆噗嗤笑了出来。

沈闻在褚知徽的带动下也微笑起来，唐心和宋楚保持了高度一致的进退，一边吃一边笑得格外开心。只有李长安搞不明白，这一个两个的都被点笑穴了吗，请问笑点呢？

沈至当然不知道笑的人脑海里的小剧场，只是吃自己的饭，不忘给李长安烫菜，他们要笑他也不会拦着。他也是无意中发现李长安不能吃辣，尤其这种又油又辣的，比同仁堂的泻药还管用。

沈至还没有来n市之前，和家人生活在在c市，饮食习惯偏川湘口味，重油重辣还麻。他自己下厨，大多时候都做口味很重的辣菜，李长安跟着他吃了两回，吃完就跑厕所，问了才知道是肠胃不好，被忌口吃刺激性很强的食物。

虽然他们一起吃饭的次数很少，但他不是反应迟钝的李长安，慢慢地他炒菜就少了辣椒，每次至少有两个不辣的菜，即使本来很辣的菜，他也刻意做成少辣，或者不辣。

这顿饭吃吃停停，又闲聊到了晚上九点多，蹭饭的众人才各自回家。送走客人，收拾好厨房，李长安已经困得不行了。李永安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和不知是哪个世界的周公开始对弈，至于被她遗忘在沙发上的手机，正在响个不停？梦里是听不到的。

手机第二遍响起的时候，沈至出来帮她按掉，再响的时候他看着上面的备注，稍迟疑片刻后按了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