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作者:欢何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9102

祝擎扬搭除夕上午的飞机。

明天就是新年了,候机大厅里涌满了赶着回家的人。

在熙熙攘攘的纷扰里,两个人互相沉默着。

祝擎扬在心里挣扎了上千遍,在临进安检口的时候,他鼓起勇气转身,看着毕西西,毕西西有一时的慌乱,但是很快让自己镇静下来:“干嘛那么看我,跟鲁扬扬学啊”祝擎扬不说话,毕西西于是继续发挥:“快走吧,送走您这大麻烦,本姑娘得回去置办点年货不是”。

祝擎扬看着毕西西大大的笑脸,他忽然伸出手,抚上毕西西的脸颊,那温柔的微热让毕西西怔住。

“西西,在你心里,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毕西西的心像是浸了四月的青梅子酿成的酒,青涩缓缓的散开,她忍不住在心里叹气,为什么非要说出来呢?这样不是挺好的嘛。

她迎着祝擎扬忧伤的目光,轻轻的摇了摇头。

祝擎扬于是放下了手,他努力的扮出笑的样子,然后转身进了安检,西西,保重!

毕西西缓缓的挥挥手,大步的往外走去,外面广场上,雨已经停了,阳光温和。从包里拿出太阳镜带上,仰起头,看着起起落落的飞机。

老祝啊!你或许不知道,你来的时候,我心里已经有个大洞,我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补上。我想我配不上你的好,我想你的笑应该有个完美的人来收藏。

去了超市,买了速冻饺子,破,花生,烧鸡一只,火腿肠若干,结账的时候,毕西西看着那堆东西,忍不住自己咧着嘴乐,嘿嘿!瞧我买的这些东西,真爷们儿!

一个人拎着袋子,慢慢的沿着街边溜达,浣花溪上,倒映着绚丽的烟火,倒映着她的影子。街上有一块巨大的广告牌,写着:成都,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

毕西西看着直乐,据说一个女人要征服一个男人,就是先征服他的胃!那么以此类推,成都,这个城市征服了她的胃,顺带就征服了她这个女人。

回到店里,给爸妈打电话拜年,毕西西怕把那头的老太太给惹伤心了,匆匆的挂了电话,自己煮了饺子,把从超市买来的东西统统堆在靠窗的桌子上,自斟自饮,自娱自乐,喝的兴起了,索性起身在店里跳一个人的胡桃夹子。

温纹打电话来,毕西西说:“啊!我正在澳门豆捞里吃年夜饭呢,对面有个帅哥,哇塞,南方人,粉粉嫩嫩的,嘿嘿,又在看我!老祝啊,老祝回家了啊,上午的飞机走的,怎么,你没接到他,那他可能自己坐大巴回家了吧……”

挂了电话,毕西西发现很久不跳舞,这一小段跳的好累,她索性躺在地板上,闭上眼睛,温纹刚才说:西西啊,你这个大傻帽,该你的幸福你拼了命的往外推,老祝好好的工作不干,千里迢迢的追到成都去陪你鬼混;自从那天碰见你迟到,他就来找我,说想把东三环的房子给你先住着,他自己搬回家去住;为了接你们公司没有利润的单子,他跟他们老板吵翻了天,以辞职威胁;他压根不会做饭,却眼巴巴的来问我你爱吃的菜,一道一道的记下来卷起袖子在家反复的练习。

毕西西,我说什么来着,你Y真是个祸国殃民的祸水!

毕西西,你Y何德何能?!

毕西西平躺着,一动也不想动。眼泪顺着脸颊轻轻的落在地板上,无声的湮开。

温纹说:西西,有时候上帝拿走了你一直期望的幸福,也许他会还给你更好更适合你的,把心打开就好。

有人俯下身轻轻的拭去她脸颊边的眼泪,毕西西诧异的睁开眼,看见祝擎扬蹲在身侧“你怎么……”

毕西西想问,你怎么又回来了,祝擎扬晃了晃手里的钥匙,露出鲛诘的笑。

于是毕西西不再追问,祝擎扬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屋里电暖气开的暖暖的,两个人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一排橙黄色的餐灯。

“西西,我想,我不介意你现在心里对我没感觉,我等你”。

毕西西扭头,在橙黄色的灯光下,看着祝擎扬真挚深情的目光里,还有淡淡的温暖寂寞的笑。

她在心里说,祝擎扬,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或许,不会太久。

祝擎扬回北京了。

七个月后,成都,初秋,毕西西已经把整个成都城的大街小巷都吃遍了。

温纹打电话:“毕西西,限你Y两天之内回京上任伴娘,姑娘我要嫁人了”。

正是晴好的午后,她合上书,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反复的说,回去吧,回去吧4着忙碌的小蜜蜂一样的于影,她已经毕业了,找了兼职的翻译,却把卖蛋糕当成了正业,毕西西再三威胁也不见效,索性随她去了。

“小影,我要回北京了”。

“啊!那要关店?”

“不关,你当老板娘吧。”

“西西姐,你说啥子哟?”

“我说,我明天要回北京了,店就交给你了,我有空来的话,吃喝拉撒就都交给你了”。

“这么快,西西姐,你”。

“别你啊你的,你好好干,干砸了要你赔的”。

二天一大早,于影皱着脸把毕西西的行李塞上了机场大巴,毕西西兴高采烈的挥手“快回去吧,店里离不开人”。

汽车一溜烟跑了,于影站在路边默默的挥手,西西姐,你保重。

毕西西站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里,外面是北京的初秋,天空湛蓝高远,阳光清澈温和。

她拿出手机发短信给祝擎扬:限你小样的四十分钟内到机场2号航站楼接我,记得带大把的花来,机会仅此一次,过期不侯!

合上手机,毕西西坐在休息区的蓝色椅子上,她闭上眼就能想的出此刻祝擎扬的反映,他一定在三秒的惊呆之后狂喜的抓起外套冲出门,满街去找花店……

她忍不住偷偷的乐,四十分钟到机场,除非他也开飞机,所以她得好好想想怎么惩罚他。

王子已经上路了,接下来公主的事情就是欢喜的等待。

但是等了一个多小时,却是温纹开着她的甲壳虫来接她,穿了一身正儿八经的黑灰色套装,还带着一副大墨镜。

把行李塞进后备箱,毕西西看着一脸沉重的温纹,忐忑不安的开口:“温纹,发生什么事了吗?老祝呢?”

温纹不说话,示意毕西西上车。随后继续沉默着发动车子上路。

车内气氛压抑,温纹的脸冷若冰霜,毕西西在副驾上握着安全带如坐针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温纹如此肃穆。难道祝擎扬?

她转身抓住温纹的肩膀,紧张的连声音都颤抖起来“温纹,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老祝出什么事了?”

温纹重重的叹气,伸手过来拍了拍毕西西抓着她肩膀上的左手:“别问了,坚强一点,还有我呢”。

毕西西感觉五脏六腑忽然都被挖空了。

车子沿长安街一路向西,最后停在八宝山殡仪馆外面的停车场上。温纹拔了钥匙,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依然沉默。毕西西感觉手脚发软,努力了几次,也没把安全带解下来。温纹转身,帮她打开安全带,俯身过来拥抱住着她,身体微微的颤抖,毕西西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哗啦啦的涌出来,一时间天旋地转,心里有种灭了顶的绝望“是真的吗?老祝他过去了?为什么?他说了等我的,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西西,你怎么了”半开的车窗外面,有张很帅的脸一脸疑惑的看着车里两个拥抱的女人,其中一个哭得伤心欲绝。

毕西西抬起泪眼,看见外面,祝擎扬俯身纳闷的看着她,他穿着庄重的黑西装,胸口簪了朵小白花。她一时楞住了,忘了哭泣,却发现温纹正伏在在她肩膀上,笑声低低的。

“温纹,你”。

温纹把纸巾递给哭得妆花的一塌糊涂的毕西西。再也忍不住了,在毕西西的怒气里发动车子开离八宝山找到一个路边,停下来捂着肚子笑的死去活来。

原来祝擎扬接到毕西西的短信时,正要赶往八宝山殡仪馆,他的大学老师因病去世了。情急之下,只好拜托温纹去接毕西西。温纹一听毕西西回来了,立刻答应,还特别的补充,接到毕西西以后我们一起去殡仪馆接你,你不要开车去。

“温纹,你Y脑袋坏了吧,拿这种事情骗我”毕西西的小宇宙爆发了,咬牙切齿的扑向温纹,上下其手。

“哈哈!我错了我错了”温纹连连告饶“我就是给你个机会,让你看清你的心嘛,怎么样,称出老祝在你心目中的重量了吧,哈哈。”

毕西西从观后镜里看见祝擎扬坐在后座上笑的一脸腼腆状,也忍不住脸颊发热,手上加强了对温纹的惩罚力度。

这时,有人敲车窗,车里三人齐刷刷扭头一看,毕西西当时就乐了,温纹哀嚎的按下车窗,一张罚单递了进来:“你好,小姐,这里不让停车”。

自做孽啊!毕西西乐的前仰后合,趴在车窗上冲远去的警察喊:“谢谢您呐!回头我给您写感谢信”。

携了佳婿回家,毕老太太的脸比客厅里的月季花还亮堂,看着毕西西消瘦的小脸,心疼的抹着眼泪:“看这面黄肌瘦的,在外面受了多少罪啊,你这孩子,咋就不回家呢”。

“行了,妈。我在成都吃的美着呢”。毕西西嬉皮笑脸的抱着老妈的脖子。

“快放开我,饺子要出锅了,等着,包了你最爱吃的猪肉扁豆馅的”老太太说着掰开毕西西的胳膊连忙奔厨房去了。

毕西西冲祝擎扬挤眉弄眼,小声的说:“我妈跟我呀,是远香近臭,瞧好吧,过不了两天,准保说,你这昧良心的,白养你了”。

“说什么呢,说我坏话呢吧”老太太端着热气腾腾饺子出来“你这昧良心的,白养你了”。

哈哈哈哈!沙发上,毕西西和祝擎扬笑的死去活来。

一家人,吃了顿其乐融融的团圆饭。

老太太感慨的说:“总算把这天盼到了,小祝这孩子就是好,赶明儿就让你公公婆婆来咱家商量商量办喜事”。

“妈”毕西西忍不住出声打断老妈,就怕她继续没边际的憧憬到孙子那去了。

结局篇

温纹的婚礼出乎毕西西的想象,相当的低调。租了京郊的一个庄园酒店,只请了双方的亲戚和私交甚好的朋友。

毕西西和祝擎扬作为伴娘和伴郎跟随新人提前一天进驻了庄园,这里是一组中式风格的建筑,九月初的光景,一池荷花亭亭,风一过,略带着莲子清苦的香味儿扑面而来。祝擎扬牵着毕西西穿过荷花池,踏上一条木栈道,眼前,是一片水域宽广的人工湖,湖边有一片白色鹅卵石谱成的小道,祝擎扬顺手捡起一颗,侧身一扬手,平滑的卵石在湖面上跳跃前行,溅起一路水花,欢快的窜到湖对岸去了。

“哇塞,九个水花,功夫不错嘛,来,比比”毕西西一边赞叹,一边弯腰捡石头准备参加打水漂比赛。

于是,二人站在湖边,一左一右,摆好姿势,毕西西喊“预备,扔”,然后就看见两块石头在空中划出一条线,直直的飞向湖面,毕西西紧张的看着自己的石头,在湖面上蹦跳着,一,二,三,四,咕咚,沉下去了,再看祝擎扬的,嗖嗖嗖,利利索索的飘到对面水域去了,半天才在三十米开外的地方漾起一圈涟漪。

“不算,刚才是热身,现在正式开始”毕西西不认账,琢磨肯定是刚才那石头不行,这回要找更平滑的。

可是,一连三次,都输了,最多一次才五个水花。

毕西西看着祝擎扬正一脸灿烂的笑,摇摇头说“不对,肯定是我找的石头不行,把你找的给我”。

祝擎扬无奈,只好低头仔细的替毕西西找石头,但是,战绩依然没超过五个。

气呼呼的毕西西一屁股坐在湖边的椅子上,甩着胳膊:“算了,本女王胳膊疼了,这回就让你威风一次吧,过来坐这”。

“女王陛下承让”祝擎扬连忙见台阶就下,走过去挨着毕西西坐下。

毕西西顺势把头放在祝擎扬的肩膀上,满足的闭上眼,晒着太阳,闻着风里的荷花香,好不惬意。

“西西”祝擎扬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自在。

“哦,怎么了”毕西西好奇的问,眼睛一瞥看见祝擎扬手里似乎有个扁扁白白的东西“好啊,还藏了一块好石头,快给我”说时迟,那时快,毕西西从祝擎扬手里抢过白石头,站起身抡圆了胳膊,以一个标准又优美的姿势,抛了出去,一条华丽的弧线之后,白石头在湖中心沉下去了“哇塞,石头好就是牛啊,八个水花,耶!”。

毕西西回头,看见祝擎扬的脸色很难看,有些奇怪的问:“怎么啦?怎么啦?”

“恩,真的是好石头啊”。

温纹和苏以乔听说毕西西把祝擎扬准备用来求婚的家传玉佩打了水漂,乐的前仰后合。

毕西西哭丧着脸,扒着祝擎扬的胳膊紧着问:“很贵重吗?”。

“恩,听我妈说,是块古董玉佩,好像是康熙年间的”。

“啊!那快去捞吧”毕西西一听,二话没说,就往湖边跑,祝擎扬和温纹一行人连忙跟在后面追了过去。

最终,在酒店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玉佩算是捞上来了,幸运的是,湖底铺的是细沙,玉佩完好无损的送到毕西西手里。

毕西西激动的热泪盈眶,小心翼翼的把玉佩交还给祝擎扬,留恋的看了几眼,然后说:“还给你妈吧,我命里不能享用贵重的东西啊,有烧鸡吃就行了”。

全场笑翻。

二天,毕西西跟在新娘子后面与跟在新郎后面的祝擎扬在红地毯上见面。

她穿着祝擎扬送的三宅一生的礼服,喷了他送的一生之水,小声的说“你好喜欢三宅一生啊”。

祝擎扬微微的侧身,笑容帅气逼人“三宅一生,最适合送给要共度一生的人”。

毕西西小小的叹气。

心里涌满平静的温暖。

仪式结束后,毕西西陪温纹回到新娘休息室去换装。

换好衣服后温纹坐下来看着镜子里,毕西西正仔细的帮她梳理头发,她一脸认真的表情,不自觉的微咬着下唇,眉头微蹙。温纹看了很久忽然说“西西,我想跟你说说话”。

毕西西的手下的动作稍有迟疑,抬起头纳闷的看着镜子里的温纹:“哦,准奏!”

温纹说:“你觉得我和苏以乔有爱情吗?我们之间从来没有死去活来,离了你就活不下去的那种感觉哎。”

毕西西拿起梳子敲敲她的脑袋:“这又被猪亲了吧,都嫁给人家了还琢磨这没用的”。

“其实,我想了很久,我和苏以乔可能是相爱的,或许那爱情也是在从小到大的抵抗中悄悄生出来的,虽然互相不说,但是心里都慢慢的认定那就是我要过一辈子的人”。

毕西西喜笑颜开“哈哈!所以说命运的安排是有它的道理的,爱情有很多种,不是非要爱的死去活来就能幸福,心里越在乎或许会离幸福越远”。

温纹看着毕西西,停了片刻才说:“西西,既然你都知道,就放了自己吧”。

毕西西点点头,又连忙摇头:“怎么又说到我了,我不是挺好的嘛”。

“你觉得好就好,你Y什么事都能烂死在心里,唉!算了,我也明白,你这样的死心眼,大概要很久才能真正的放下,其实”温纹停顿了一下才缓缓地开口:“那时候你去了成都,苏奶奶的后事办完以后,依兰去上海找到程麓,把你留的镯子还给他,告诉他其实你已经原谅他们了,让程麓去找你。那天上海下了场大雪,路上很滑,她走出咖啡厅的时候,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滑倒了,前一天她刚刚做完人流,那一摔结果就大出血,也是去鬼门关转了一圈才回来,她可能,再也不能怀孕了”。

毕西西震惊的抬起头。

“程麓把依兰送到医院,没有再去找你,后来他来找我,让我把这镯子转交给你,他说,希望你幸福就好!”温纹说着从身边的包里拿出那个毕西西再也熟悉不过的银镯子递给她,语气里带着淡淡的遗憾:“西西,有时候我想,我们最终能与谁携手一生,没准命里早早就注定了,只有爱情远远不够,大概还需要命运的祝福吧。西西,把镯子收好了,都忘了吧,你幸福就好”。

窗外,天气晴好,阳光散发着明媚鲜亮的味道,风携着荷花香吹过,毕西西依洗见,那年夏天,那个站在荷塘边,穿白衣的少年,俊秀清澈,笑起来的时候,有隐约可见的忧伤。

他在她心里住了那么久那么久,到最后却只能远远的远远的记得,那一生最真的爱情。

她接过镯子,狠狠的点头,眼泪轰然而下。

温纹要陪着苏以乔去美国,开拓苏氏珠宝在欧美的市场,毕西西抱着温纹,热泪盈眶:“太好了,太好了,以后我又方便买美国便宜货了”。

有友如此,温纹想自己当好好反省。

CAKECAKE被正式转交毕西西打理,毕西西在操作间里哼着歌,做自己爱吃的巧克力朗姆蛋糕,心情淡然舒畅。祝擎扬下了班来找她,两人牵着手慢悠悠的去吃晚饭,散步,聊天,日子忽然平实甜蜜。

东三环的复式也正式成为她的准新房。

曾晓家的松狮又生了一窝小狗,毕西西牵着鲁扬扬去说要给它讨个媳妇,曾晓气得直跺脚:“您怎么还那么不着调啊,给柯基讨个松狮做老婆,我建议你直接给它娶个古牧好了”。

毕西西讪笑:“嘿嘿,那就给他找个妹妹好了,我一定看住了,不让她们乱搞,就给一只嘛,别那么小气嘛”。

曾晓再三叮咛,才极其不放心的送走了一人二狗。

婚礼终于正式的定在了阴历十月初八,毕老太太忙的不亦乐乎,毕西西暗想,那就随她高兴吧。

但是当老太太从厨房米袋子下面翻出户口本,乐呵呵的递过来时,毕西西真没忍坐望,看来,她是注定了逃不出老佛爷的手掌心去。

十月初的一天下午,两位老太太陪着毕西西和祝擎扬去试礼服,祝擎扬的很快就搞定,两套西装都是量身定做的,可怜了毕西西,婚纱,旗袍,一套又一套,试的她头晕脑胀,好不容易等老太太点头说:“恩,就这大拖尾的吧,腰身得改改,有些紧了,西西你怎么又胖了,少吃点蛋糕”老太太的唠唠叨叨的指点着需要修改的地方。

镜子里,毕西西看着洁白的婚纱,配了浅米色的锦锻腰带,露出精巧的锁骨,她恍然想起曾经那么甜蜜的试过一套叫‘幸福花开’的婚纱,裙摆上旖旎的点缀着同色的不织布花,那时,站在背后那个笑容清澈的人,曾给她,心心念念的爱情。

只是,那时我们都不知道,原来命运有时会心血来潮,转身之间,就再也回不去了。

程麓,我想现在我是幸福的,希望你也幸福!

程麓,我只能,把你的笑,还有手心的温暖,永远的收在心底。

程麓,我只是,很遗憾很遗憾,不能陪你一起老。

郑阿姨俯身把裙摆的褶皱抚平了,一边跟毕老太太聊天“唉,咱年轻那会儿,就赶上不爱红装爱武装的时候,结婚别说这么美的婚纱旗袍了,新衣服都没穿上”。

“是啊,那会儿,两斤瓜子一斤糖,跟**像前面一保证,两人把床往一块一并就算结婚了,哪像现在的孩子这么幸福,婚宴蜜月的,花样儿还挺多”。

毕西西冲祝擎扬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趁着两个老太太聊的高兴,连忙把裙子脱了,换上自己的帽衫仔裤,拉过同样帽衫仔裤的祝擎扬“妈,郑姨,我们就不去陪您看酒店了,全凭您作主,车留给你们了,嘿嘿,我们两有事先撤了”祝擎扬微笑着把车钥匙递给自个儿妈,小声的叮咛了几句,就拉着毕西西两人一路小跑的开溜了,毕老太太忍不住念叨:“瞧那小样,也不知道是他们结婚,还是咱结婚,什么孩子嘛”。

牵着手,在路口的麦当劳甜品站买了一个甜筒,依然是细腻的入口即化的奶油,毕西西收起心里忽然而过的难过,她舔着冰淇淋,朝祝擎扬莞尔一笑,催促到:“快点啦,难得有点时间,今天我一定跟你大战一场,打的你落花流水,满地找牙”。

这两个谈婚论嫁的男女把婚礼诸事统统撇给两个爱张罗的老太太,两人有空就直奔西单去打电玩。

祝擎扬抬手揽上她的肩膀笑着:“吹吧你就,不知道是谁每次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来求和”。

“切!那是我轻敌了,等着吧,这回您就不会那么好命了”。

“哈哈,记得有个人每次都这么说来着”。

“祝——擎——扬—你大爷的”毕西西拖长了声音,举起了拳头,祝擎扬见形势不好,抬腿就跑。

两人在人行道上笑闹个不停。

中秋时节,菊花开满街。

隔着一条景观带,单行道上,程麓缓缓的向前驾驶着车子,看着他们牵手,在人行道上,相亲相爱,幸福美好。

十字路口,红灯亮起,祝擎扬牵着左右张望的毕西西,穿过人行横道,走向对面的地铁口。

程麓安静的看着那个曾经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从车前一米的地方走过,笑容依仙见少女时那样的娇憨可爱,像偷吃了蜜糖的小熊。微微圆润的脸颊,灰色帽衫张罗出那种随意的幸福,下午的风微微吹过,她抬起手把碎发统统的拢到耳朵后面去,做这个动作时,唇角有浅浅的不耐烦。

像是用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发现有眼泪缓缓的流出来,车窗外,是十月蓝的清透的天空,往事在明媚的秋色里渐渐睡去。

西西,你幸福就好!

绿灯亮起,程麓发动车子,随着车流,经过十字路口,经过,一生一次的爱情。

我们都将永远记住,曾经,踮起脚尖仰望幸福的时光。

是谁说过,青春,是一道明媚的忧伤。

番外篇

只是难过不能陪你一起老

那天,上海下了一场大雪,到处是一片灰蒙蒙的清冷。

依兰约了我在公司附近的上岛见面。

把那只素银镯子递了过来,她说:“对不起,我不求你原谅,但是我必须来告诉你,西西,她已经原谅你了,只是,她是个傻孩子”。

她说着,仰起头努力的抑制着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一切,来换回西西的友情,她是这个世上,我最不该伤害的人,我不择手段的赚钱为了给奶奶买套楼房,为此不惜利用我最不该利用的人,结果,奶奶却等不到,或许,这就是惩罚吧”。

我沉默,面前的咖啡渐渐凉了,入口酸涩。

“程麓,西西去成都了,请你,请你无论如何都要去找她,她虽然从来没说过,但是这么多年来,我看的出来,她一定在守着一个渺茫的希望,除了被逼着相亲,连正常的恋爱都没谈过。只是我却没料到,最终会是我,打碎了她的梦。程麓,请你去找西西,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来要求你什么,但是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我了解西西,她不恨你甚至也不恨我,她一直是个傻到天真的孩子,她放不下你”。

依兰说到最后,有些泣不成声,我默默的把纸巾递给她,心里有说不清的挣扎,扭头看着窗外,雪越下越大,云层低沉,我想起那个下雪天,西西和祝擎扬在麦当劳外面的拥吻,或许她是想演一场戏给我看吧,只是,我想那或许才是她应该得的幸福,平淡安稳,甜蜜美好。最重要的是,没有欺骗,没有背叛!

她于我,却像是注定了求不得的隔岸花。

十年光阴,她的笑,带着三分娇蛮,七分可爱在我所有的梦里,纠缠着不肯散去。

她不辞而别,我渐渐习惯了在想她想的难受的时候去爬学校操场后面的树,摔了很多次后竟然也能熟练的爬上去了,想起那天她手脚利索的攀上墙头,回头笑的得意的样子,就觉得心里有片刻的温暖夹带着苦涩渐渐滑过。

她走的那年秋天,教室外面的枫叶红的像着了火,捡了很多叶子,夹进书里,有时候,写上:西西,我想你。还有时会写:毕西西,我恨你!

考大学时,所有的志愿栏里,填的全是北京的院校。

但是大学四年,加上寒暑假,我依旧没有找到她,也许她去了外地念大学,也许出国了,也许她铁了心要躲我一辈子。

毕业的时候,对于找她,我已心灰意冷,工作签了上海,索性就离得远远的吧!

捡到陆姐钱包的那天,看到她和西西的合影,像是做梦一样,被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兴奋淹没。去问陆姐的时候,我再三努力,才让自己的激动不至于吓着她。

陆姐说:你们俩早恋啊,那看来西西一定旧情难忘,大学里连个绯闻男友都没有。

西西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我设想了多少种重逢的嘲,我原本以为我会一时间冲上去问她为什么十年前不辞而别,但是当看着她窘迫的从位子上站起来的样子,神情恍惚,眼神却仍旧是年少时,那样的清澈明亮,嘴巴因为太过吃惊微微的张开,依然是我记得的,那样优雅的天真,岁月,并未在她身上加诸痕迹。那一刻,我在心底真心的感谢宿命的安排。

于是,我远远的看着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我不知该在何时何地以何种口吻问起,当日离去究竟所谓何因。是要假装毫不在意的提及往事,还是不管不顾的拥住她……

她却日日里依然是那样无邪的笑,似乎过往早已风轻云淡,于是心里痛的恨的恼的就齐刷刷的涌了出来,一狠心就想罢了就当十年一场梦,却又忍不住的想见她,像饮鸩止渴,明知看了那样没心没肺的笑脸会恼会怒,却刚刚转身又开始期待下一次。

找遍理由让她加班,只为能与她有单独相处的时间,知道她就在隔壁的办公室里一脸纠结的写方案,就有种温暖的疼痛抓紧胸口。

当她醉酒了,说,程麓,你真是个坏孩子,你让我和采薇的友情死无葬身之地。

堆积了十年的苦涩忽然无声的碎成一地,她任性的成全了友情,我却无从恨起,除了一遍又一遍的感谢命运的眷顾,重新把她还给我,尽管山水迢迢的隔着十年的光阴,但前缘能再续,她的心仍旧是满满的不离不弃的搁着我,即便是再等十年,又有何妨!

那一刻,我想把全世界补给她!

却不知,我和她,终究躲不过命运的心血来潮。

开盘仪式的二天凌晨,当我从宿醉中醒来,看见身边同样惊慌失措的依兰,瞬间就被推入绝望的深渊,心里所有的预感都是,这一次,我要真的失去西西了,即使再等十年,也换不回西西的信任和爱。

因为,这背叛如此荒唐和苍凉,不可原谅。

所以,我在矛盾中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一定不能让西西知道,一定不能。

所以我答应依兰所有的要求,在她提交的合作计划上签字。

只是,预感还是应验了,这世上,纸永远包不住火。曾晓把手机送进我办公室时,我似乎看见,这一世,我将永失最爱。

西西把戒指还给我,她的指尖冰冷,单薄的身影立在孤单无助的雨夜里,我多想,多想拥她入怀,求她原谅,哪怕用一世来补偿。但是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了,她曾是那样天真执着的相信爱情,相信友情,我却亲手打碎了她干净温暖的世界,就算粘合了,裂纹却会永远存在,幸福再也无法纯粹。

我未曾料到,我拼尽了时光,到头来却把她推得更远。

那天,似乎下了这年来最大的一场雪,依兰离开的时候,笑容惨淡,她说:“我甚至希望,我从来不认识毕西西,我这样的人,本来就不配有那么好的朋友”。

除了沉默,我不知说什么。这一生,木已成舟。

路上有积雪,很滑,依兰被人撞倒了,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我看见她挣扎着爬起来又滑倒了,地上赫然有血流出来,渐渐的染红积雪,血色刺目。

我迟疑了片刻,起身冲了出去,拨开围上来的人们把摔倒的依兰抱起来送往医院。

大夫拿了手术协议来,疾言厉色的问:“你是她什么人,她爱人?你也太大意了,妻子昨天刚刚做了人流,今天就那么重的摔一跤,快签字吧,必须马上手术,现在病人有生命危险”。

那一刻,我最终明白了,西西选择离开的原因。她又一次选择成全友情,她终究还是那样傻到天真的姑娘。

她打电话的时候,也许是真的原谅了我!只是我们都没有料到,宿命却注定了她是我命里求不到的幸福。追过万水千山,光阴荏苒,到头来,却隔了再也跨不过去的沟壑。

早知如此,我宁愿从来没有重逢,那样,她至少仍有一世简单的幸福。

依兰躺在病床上,面色如纸,她看着我,轻轻的摇头,微微的笑着说:“你不用管我,快去找西西吧,我没事”。

我签了字,心里一片冷寂,从此,西西的幸福,再于我无关。

躲在背风的地方,抽了一支烟,没有忍住眼泪。

只是,依兰在手术后三天,悄悄的离开了医院,只言未留。问遍护士大夫,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

我回到北京去找温纹,托她把那枚素银镯子转交给西西,我说:“她幸福就好”。心里却充满深深地遗憾,从此,与她,我只能,远远地,远远地惦念。

温纹沉默了很久,拿来一个笔记本给我,她说:“这是那天收拾屋子,从西西屋里捡到的,我做主,就给你作纪念吧,希望,希望你也幸福”。

翻开一页,夹着一枚绿色的枫叶,写着:程麓,我喜欢你!落款是:西西,1997年10月。

那是,她不辞而别的那年那月。

还夹着数张小纸条:

西西,下自习去吃馄饨吗?

回复是一只流口水的猪头。

西西,你的洗发水味道很好闻。

回复是一只两眼冒桃心的猪头。

……

带着日记本回家,拉上窗帘,CD里放了那首:morethanwords,木吉他的伴奏声和着歌者质朴浑厚的嗓音,在空旷黯淡的客厅里,寂寞无边无际。

想起那晚在建国门地铁通道里,她兴奋的站在卖花小贩的面前,一脸豪爽的宣布:“我全要了”。那或许是我为她了却的,唯一的浪漫心愿吧。

我原本以为,我有一辈子可以为她做无数浪漫的事,谁知,到头来,连和她一起慢慢变老的福分都没有!

点燃了一根烟,吸进肺里,再吐出来,看烟圈清晰寂寥,把日记,一页一页的翻下去,眼泪一点一点涌满眼眶,难以抑制。

离开你的一年,我渐渐习惯了陌生的环境,还多了两个好朋友,温纹和依兰,你,和采薇还好吗?会不会偶尔想起我!

离开你的二年,我认真的复习准备高考,偶尔幻想,你会不会考到北京来,程麓,你会不会恨我,不辞而别。

离开你的三年,我和依兰一起考上了这所没什么帅哥的大学,还是偶尔幻想,在某个角落邂逅你。

……

离开你的九年,我已经渐渐的忘记了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希望今年能如我老妈所愿,有个合适的不讨厌的人来娶我,只是与我,嫁给谁有什么区别呢?

这是离开你的十年了,当你站在企划部的门口,我以为,我幻想过度了。程麓,你知道吗?原来每天能看见你,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即使你看我时,永远的板着脸,我却在每天晚上睡着前,幸福的期待明天的到来。

…….

程麓,请你原谅我,我又一次放弃了你,幸福总是那么短暂,稍纵即逝。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是个胆小鬼,所以我又一次要逃走了,我必须远远的走开,我怕我会不顾一切的去找你,我怕我会后悔放开你,其实,程麓,我爱你!

…….

我向总部申请调回北京,到项目做销售总监。

陆姐说:“既然已经无法挽回了,最好还是留在上海,眷忘了吧”。

我摇头,缓慢而坚定,我真心的期待再回到那个大的让人绝望的城市里,远远的守护着她,知道她在同一个城的某个角落里依然没心没肺的幸福着,在与别人的柴米油盐里渐渐老去,眼角爬上幸福的皱纹。

此生,夫复何求!

对于这个结局,我已经能平淡的接受,我们只是没有躲过命运的心血来潮,但是那些美好的回忆,会不离不弃的裹紧胸口,温暖余生。

我依然真心的感谢宿命的安排,西西,能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美好的事情。我时常会想,如果没有那些意外,也许我们就有了一世简单美满的幸福。但是最终错过了,于是你就成了我这一生,唯一的一次爱情。我会永远记得,曾经有个人,她住在我心间最柔软的地方,也许,还会一生一世的住下去。

只是那些爱情,将隔着黑山与白水,永远的睡去。我已明白,这世上,爱情是一回事,而与谁厮守老去,也许冥冥中早已注定。

所以,西西,我只是有些难过,不能陪你一起老。

也许有一天,我会释怀,平静的娶别人为妻,或许,这就是人生。

错过了执着相望的,那么接下来,与谁相守偕老,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你幸福就好,我想,你幸福我就会心安理得的学着让自己幸福,给未来的妻子孩子平静家常的幸福。

或许在某个午夜,说着梦话醒过来的时候,会发现,嘴里念着的,是你的名字,那么我会悄悄的擦掉眼泪,看着睡在身边的妻子,握紧她的手。

或许在某次收拾旧物的时候,看见你的照片,会轻轻的拭去微尘,微微一笑。谨以怀念我曾经执着的,无望的爱情。

如果那天阳光很好,妻子和孩子恰好外出,家里很安静,我会坐在沙发上,久久的看着你的照片,看着你笑的样子,轻轻的说:西西,我想你!

如果某天在某个路口,我们忽然邂逅,也许会微笑着互相问候,我一定会认真的介绍:这是我的妻子,这是我的儿子。

你过得还好吗?

我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