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曹操的头疼症又犯了。可他还是歇不住，一人之下的位子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坐上去的。
“荀令君还是抱病在家？”因着头疼，他的语气里透着不耐烦和无奈。
“令君一向操劳，这次的风寒来势汹汹，想来也要养上半月才好呢。主公还是珍重自己要紧。”
满宠回道。
“他那是怨我呢！荀令君比我还小上八岁，他的身子如何，我还能不清楚？”
“主公英明。”
满宠把头低的不能再低，他和荀令君交情也不浅，可不想说些个别的。
“英明？呵，罢了。子桓那里情形如何？”
“主公且安心，二公子虽说刚过弱冠之年，这行事老练得很。想来这铜雀台冬至时分就能建成了。”
“子桓得力我知道，铜雀台于我不过摆设，给世人看的而已。倒是子建，和那些个书生文士，整日的在一处吟诗作赋，还真闹出了点动静。”
“自打主公颁布了求贤令，这邺城周遭的学子都上赶着来为主公效力呢。只是……”
满宠难得犹豫起来。
“你往日跟着奉孝旁的没学会，这话留三分的毛病倒是学了个十足。”
“主公这是怀念郭祭酒了，想来也有三年了。”
要说这邺城里值得满宠敬佩的人，一是曹操，二就是郭嘉了。
“人走茶凉，现在谁还惦记着郭奉孝呢？奉孝他待你最为亲近，可真是没有白费。方才你还有何事要说？”
“是那杨太尉的儿子，叫杨修的。主公赏识他的才学，不嫌他都过了而立之年，举他为孝廉，可这小子不识抬举，竟然留下一封信，游学去了。”
“游学？他用的什么借口？”
“杨太尉上交了杨修的家书，信里说是不满家中安排的婚事，负气而走。”
“他都过了而立，怎么还没有聘上个夫人？”
“说是杨太尉早前相中了袁术家的小姐，后来袁家——袁术的闺女竟然去了东吴，给孙权做小的去了。杨公子便耽搁到了现在。”
满宠有些后悔自己提到了袁氏，主公大概是不想再听到他们的消息了。
“我和这个杨德祖倒是有过一面之缘，那时觉得他是个人才。此番他遁走避世，却也有些孩子气，想来我高估他了。
罢了，现在的邺城，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不用追究他了，杨太尉都快古稀了，咱们不必和弘农杨氏过不去。”
二人又谈了许多人事变化和军政安排，寅时初（夜里三点）曹操方才歇下。
***
那个三十有五却逃婚而走的太尉之子杨德祖，此时已经到了柴桑。
“德祖，你带我到东吴的地界上，这……”
一个清秀俊郎的少年局促的问道。
“子建你镇定些，这才是柴桑呢，咱们还要去传说中的铁瓮子城呢。你就不想瞧瞧那少年英雄孙仲谋？”
“可是我这次出门都没有和父亲言明，就怕邺城出什么乱子。”
曹植跟着杨修跑出来的时候，正是宿醉未醒，脑子还蒙着呢。如今终于静下心细想过了，对自己的任性胡闹很是后悔。
“你是怕你那二哥在曹司空的跟前添油加醋吧？放心吧，铜雀台就够曹子桓忙活一阵的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眼下你还没什么正事，我带你出来见见世面。”
“我可不是书呆子，十五岁我便随父亲征战沙场了，你可别那看待许都的那些官宦子弟的眼光看我！”
“嘘！你是生怕这些东吴的百姓不知道你是曹司空家的少爷不成？”
“还不是你嘴臭得很！”
曹植幼稚地撇了撇嘴，也不再多说。要说在这民间生活下去，他还真离不开杨修这个人精呢。
***
铁瓮城迎来送往许多人事，可是太阳照常升起的那一刻，它总是这般繁华。
顾府里的下人最近战战兢兢，孙鲁班可是孙将军最宠爱的女儿。虽说将军还未称帝，却没有拦着下面人唤孙鲁班“公主”，其用心深远可见一斑。
“循哥哥还没醒呢？”
孙鲁班压低了嗓子，正询问守门的小厮。
“是大虎吗？我起了，快进来吧。”
周循声音虽然虚弱，但不见一丝萎靡和松懈。
他是周瑜唯一的儿子，虽说如今才八岁，可是早已熟读兵法，公瑾在世的时候对这个儿子疼爱有加，连孙权都赞他有乃父遗风。
周瑜是东吴军中柱石，他生病的事连家里人都没有告知。如今周循乍然听闻父亲过世，惊厥高热，周夫人一贯身子不好，多亏了顾邵帮着带回府中调养。
“循哥哥，你这高热才退，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莫不是我吵醒了你？”
她熟稔地走到周循的屋里，爬上了半人高的床边，摸了摸周循的额头。
“大虎，你可是公主，金枝玉叶的，切忌随意接触外男。”
“可是循哥哥你又不是外男。”
他还真不好跟一个才虚五岁的女娃解释“外男”这个东西。而且，在周循的生命里，大虎已经是再熟悉不过的陪伴，他的心里本能的排斥、把自己归为外男这一行列。
“那除了我，其他的男子可不能随意触摸了！”
“嗯！人家还不是关心你嘛。虽说周伯伯去了，我也很伤心，可是周伯母身子又不好，以后周家就只有循哥哥你了，你可不能再倒下去！”
大虎虽小，但是宫里的孩子早慧，她字字珠玑，都深深地刻在了周循的心头。
“我今儿觉得好多了。稍待收拾，我要去给顾叔叔拜谢，大虎陪我一道吧。”
“自然啦，顾叔叔既帮着料理周伯伯的后事，又如此照顾你和周伯母，咱们可不能白白受了人家的恩情。”
“咱们？顾叔叔是对我周家有恩，你凑什么热闹！外头乱着呢，赶紧回宫的好。”
“爹爹说了，以后我要给你当媳妇的，你家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啦！再说了，你和周伯母都待我亲热，她根本就不像我的亲生母亲，我才不想回去呢！”
说话的功夫，周循已经穿好了衣裳。他听见孙鲁班那骇人的童言，心头一紧，赶紧上前捂住了这小人儿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