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拜祭
作者:五笔不成正      更新:2020-02-22 22:58      字数:4251

周寂接回金箍,露出疑惑的神色,“重要的东西?”

李泽并没打算隐瞒周寂,挥手从洪河中唤出一捧河水,清澈的河水悬于半空铺展开来,亮起淡金色的神道之光。

这种光芒周寂在城隍庙见过不止一次,所以并不稀奇,可光幕中浮现的一道道符文却让他升起一丝莫名的敬畏,就好像突破还虚境时第一次感受到天道的存在,令人只可仰视。

“你的金箍所缺少的就是这样的力量。”李泽指尖拨动符文,身旁声势骇人的洪河骤然息声,水流和缓如田间小溪,不仅是他们所在的这一段河水放缓,就连上游奔流而下的急瀑也变得衰弱起来。

“规则,亦或是道。”

李泽看着若有所思的周寂,当即收起了神力,他虽然分管洪河能以神道权能控制水脉,但如果长时间修改水流与流速,对洪河两岸也将会产生不可预知的危害。

“天道是道,人道是道,神道亦是道,只有达到道的力量,才能签订规则,打破道的桎梏。”李泽沉声道,“你的赤华铜精虽是先天五行之一,但权能本就不是禁制他人,即便你有上古昆仑传下的玄奥术法,也只能将其强行糅合,远远达不到你所想象的效果。”

周寂低头看着手中金箍,这才明白过来。

他这两年虽然几经波折,但在修行之路上也算顺风顺水,从惧留孙道人那里获得捆仙绳更是给了他一个很高的台阶,潜移默化的就以为法宝炼制并不难,只需要将材料融入,再刻下道纹就能做出如自己所愿的法宝。

上一次木魁脱离金箍掌控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因为在金箍上篆刻的道纹太过宽松,导致木魁找到了漏洞。

这一次被李泽点破,他才明白,若他没有达成仙道,从《玉清仙法》中感悟出属于自己的道,即便给金箍上添加多少的道纹,其本质也都只是一枚赤华铜精的圆环,遇到品阶与之相仿,或是境界比他高深的修士,都可以想出办法挣脱。

手掌摊开,金箍转眼化为铜水融于手心,取而代之是一柄耀金长剑从虚空浮现。

周寂指尖拂过赤华剑,依稀感觉到了一丝心跳的脉动。

纵观他所遇到的几位修士,除却仅有练气境的叶知秋以外,无论是燕赤霞,道郢亦或是聂真君,他们每个人的佩剑都是法器,心念驱动即可爆发无穷威能。

唯有他手中的这一柄赤华剑,只能算是法力的载体,与其他修士相比,更像是一柄能承受更多法力的凡铁武器。

若无他,但凡有修士能收集这么多赤华铜精,都能凝练出与他一样的赤华剑。

而他若无赤华铜精,只要有与之品阶相仿的材料,凝练的剑体其实也没有太大区别。

“这就是法宝与武器的区别吗?”周寂沉下心来,将赤华剑收入体内。

惧留孙道人本身不擅炼器,也不通剑道,所以周寂从他那里获得的传承也没有多少关于炼器与剑道的内容,如今看来,在做好充分准备直面慈航普度之前,至少要先将赤华剑重新炼制一遍了。

至少赋予它除却赤华铜精本身特性以外的能力,以面对积攒了更多赤华铜精,修为境界都比他高出不少的慈航普度。

看到周寂发呆许久,突然发出的莫名感慨,李泽并未闲着,而是沟通起阴司神道询问着有关周寂的讯息。

李为国姓,曾在汴州府担任神道官员的神明大多也是宗室宗亲,在阴司与上官述职的永州府城隍感应到李泽的出现,不由面露喜色,匆忙从酆都城告辞回府,借用神道的传音通讯,向他讲述了这几年天下局势的风云突变。

李泽惊异不定的看向周寂,虽有几分不可置信,但对永州城隍的话终究没有什么怀疑。

毕竟李昭逃亡永州府前,便是汴州府的城隍,两人本就同宗,又一人掌地,一人掌水,互不侵犯,所以私交甚好。

听罢永州城隍所说,李泽眼中精光流转,最后下定决心,打断了周寂的沉思。

“道兄救我脱困,小神无以为报,唯有凝聚天下水脉之精的壬癸葵水愿献与道兄。”李泽不理会周寂诧异的表情,从眉心点出一团半透明的银色水珠,水珠不大,但却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威迫感,与先前李泽召唤出的神书相仿,但又有所不同。

“水乃万物之源,壬癸葵水虽然遍布江河湖海,可真把它收集起来也无法用于修行,小神这一团壬癸葵水是由洪河流域的人族累计了万年的人道气运所化,与道兄手中的赤华铜精同根同源,必然能在关键时刻助道兄一臂之力。”

周寂曾在东海见过鼍峰施展的壬癸葵水,只不过当时相隔较远,他又无暇顾及其他,所以并未在意。

如今见洪河河伯主动献宝,心里虽然有些犹豫,可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水珠落入掌心便消融无形,周寂仿佛感觉一团空灵之意醍醐灌顶,龟缩于檀中窍的赤华铜精随之自动浮出,与壬癸葵水相生相斥,最终盘踞在灵台之上,各自占据一角,只有两色光芒在相互呼应。

周寂曾得到过太皞乙木,在柳州闭关的时候即便百般试探也没有发觉其中异样,更别说收入体内与赤华铜精相互感应了。

如今壬癸葵水这般主动,反而让他有些不适,眼神中闪过一丝怀疑之色,周寂甚至有些疑惑李泽是不是要设计坑害他了。

注意到周寂眼中的怀疑,李泽笑道:“赤华铜精虽然归宿先天五行,却也是因上古人族先贤定制礼器才受人道所化,成为如今的五行之器。道兄以人族之躯对赤华铜精与壬癸葵水有着先天的亲和,所以才能这么快将其收纳。”

说到这里,李泽迟疑一下,补充道:“倘若道兄碰到其余三样,恐怕就没这么好运了。”

“太皞乙木造化生灵,乃是天道产物,苍辂厚土亦是如此。”李泽皱眉道,“最后一样红莲业火......是由神道所化,道兄若是碰到还请远离。”

周寂微微颔首,示意明白。

得知周寂要与张了了去趟汴京城后,李泽打消了与两人同行的打算,毕竟他才刚刚脱困,如果这时候一头撞进汴京城里,再次被慈航普度发现,恐怕就不是镇压河底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了。

匆匆告别之后,周寂与张了了重新起步,沿着乡野小径来到城池之外,趁无人捏起五行遁术,两人眼前一晃顿时出现在城里的一处偏僻小巷中。

走出小巷,一股红尘喧嚣的气息扑面而来,都城汴京终于在周寂面前揭开神秘的面纱。

汴州府位于中原,本就是自古以来的兵家必争之地,虽久经战乱,但繁华不减。

单就汴京城的城中人口就足有百万,几人立足的街道足可容纳八辆车马并驰,地面用足有磨盘大小的方正青石铺展沉砌,平坦宽敞,走在上面不会有丝毫的颠簸之感,许是刚下过一场小雨的缘故,空气当中还残留着些许润泽水汽,将原本的喧哗吵闹似乎也冲淡了些。

街道两侧尽是林立的高大店铺,酒楼客栈,当铺货庄,一家挨着一家,店面装饰之精美,亦绝非苏杭可比,更休谈街上来往的行人,大多衣衫华美,云纹大袖,一看便知是富庶之家。

周寂在现世见过太多高楼大厦与都市繁华,再加上这两年的游历,对汴京的繁荣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

而张了了自从上次逃亡出城,就再也没回过汴京,如今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喧嚣萦绕眼前,心中本就百感交集的心情平添几分酸涩,忍不住低头掩面,道心不稳。

“了了姑娘,你没事吧?”周寂注意到张了了止步,低声问道。

张了了摇了摇头,拭去眼角泪痕,强笑道:“了了没事,只不过重回故地,有些情绪失控罢了。”

两人沿街而行,倒也不忙找地方落脚,而是先去了一趟位于城东司天监的占星台。

张了了逃出汴京以后,听仆从打探的消息说,她父亲张若便是在这占星台被圣旨逼死。

占星台她也曾来过几次,所以并没有寻人问路,两人一路走来,张了了脚步由急变缓,再由缓变急,心中忐忑一览无余。

带着事先准备好的香烛,张了了在司天监的府衙门前止步,看着门口的两页封条,眼眶微红,双唇抿紧,虽然拼命在克制,可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周寂在街道外就已经感知到了司天监的荒废,如今看到张了了凄苦的神情,不由轻叹一声,挥袖将她带入院中,随手布下结界,防止被人发觉。

昔日的司天监如今已是残垣断壁,周寂与张了了刚踏入院中,就感觉一股腐朽枯败的气息扑面而来,周遭的房屋似乎曾遭到打砸,显得破败不堪,满院散落的都是碎石断木,以及瓷器碎片。

正堂前的日晷只剩半截底座歪倒在台阶上,剩下的圆盘从中摔裂,底下也已经长满青苔。

张了了沿着当初走过的石径穿过前院来到后堂,荒无人烟的占星台上阁楼倾塌,堆在墙角满是烧焦的碳灰。

“离开汴京以后,我一边逃亡一边打探父亲的消息,最终在一位来往京都的行商那里听到,当初父亲就是在占星台被国师赐死。”张了了声音低哑,语气中带着化不开的怨恨,“如今他老人家早已尸骨无存,而那头窃国大妖依旧祸乱朝纲。”

“公子!”张了了猛然转身,抬起盛满泪水的双眸,哀声道:“求公子替我爹报仇...求公子替我爹报仇!!”

周寂轻叹一声,把想要屈膝跪下的张了了扶起,伸手想要替她擦去滑落脸颊的泪水,却又在伸到一半的时候停了下来,拍了拍她的手臂道:“了了姑娘放心,下月中秋,我与慈航普度终究会有一战。”

听到周寂这般说话,张了了心中稍定,向前半步想要拥住周寂,却发觉周寂已然转身走向了那堆阁楼的废墟处。

由于张若尸体已经不在,张了了只得在占星台点下香烛为父亲祭拜,相隔数年重回汴京,她此行主要目的便是为了拜祭父亲,直到拜祭完毕已是华灯初上,月色微明了。

当天夜里,两人就在汴京随便找了一处客栈住下,周寂与张了了自然各居一室,不过两间客房正好比邻,推开窗户看着汴京夜景,张了了沉闷多年的心情终于有了些许缓和。

时近中秋,汴京城的坊市当中灯火通明,酒香飘巷,彩旗招展,货郎沿街叫卖,行人来往不绝,更有情窦初开,私定终身的年轻男女并肩而行,卿卿我我,说着些暖心的话儿。

客栈位于坊市旁边,正好能一览繁华夜景。

张了了趴在窗台斜目看向倚坐在窗栏上的周寂,不禁学着他爬上窗台,和他正面相对,一只脚踏在窗框,另一只脚迈过窗户搭在楼下的瓦片上,指着坊市的方向道:“往年每逢中秋元宵,京城里都会格外热闹,坊市那边还有灯谜诗会,许多大家族的公子小姐们都会结伴出游,可好玩了。”

“还有那边!那边的集市上经常有异族过来卖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什么能说话的雀儿啊,倒不完的酒壶啊,还有一些杂耍卖艺的也会在那里表演。”

张了了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在这一晚说的话比以前加在一起还要多。

也许是随着秋风飘来的酒香太浓了,张了了真的如醉酒了一般,脸颊微红,目光迷离,一点点的讲述着她在汴京城从小到大的经历,有开心有难过,终究都是些无忧无虑的过往。

周寂坐在窗台,听着张了了这些迷醉的胡言乱语,看着坊市的喧嚣慢慢归于平静,看着万家灯火如豆。

夜色深,寒霜渐起,明月洒下,散成一片朦胧海。

张了了喜欢他,他依稀能感觉的到,但今天他知道的另一件事是,他好像并没有感觉到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