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庆之释惑 上
作者:刁民甲      更新:2019-11-11 07:46      字数:2306

陈庆之出了飞流阁后,脸色阴沉的向前走去,他的双手紧紧的握着,一条条青筋浮现在手背上。

此时,天已经大亮,来来往往的行人在大街上走动着。陈庆之看着满街的百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放开了隐藏在衣袖中紧紧握着的双手,随即他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

刚才,永兴公主说他是贱仆的时候,他真的想亲手掐死永兴公主。十八年了,他已经身为朝堂四品官,却依然洗不掉贱民的头衔。三十多年了,他一直痛恨庶族的头衔,可如今看来,他直到死也是一个可悲的庶族子弟。

他自然知道这世间有些人是不必去计较的,但庶族就像他身上的一个致命的伤疤,每揭一次,他便痛一次。

陈庆之压下了心中的怒火,继续向前走去。就在这时,他发现许多百姓都向城南疯狂的涌去。陈庆之有些奇怪,城南的龙隐山脚下除了用于斩首的冥府道和卖棺材与寿衣的南冥市之外,再没有什么可看的了。而此时正值夏季,官府处死人犯也得等到入秋后,那百姓为何踊跃的向刑场涌去呢?

“难道是因为萧综的缘故?”忽然,陈庆之想到了什么,于是也跟随着人流向冥府道走去。

过了专卖丧衣棺材的南冥市便到达了冥府道,冥府道是一块非常大的空地。在诺大的场地上只摆着十余块用于斩首的石墩和用于腰斩的石台。在刑场旁边,妖艳的彼岸花疯狂的生长着,这些来自地狱的接引使者都是用鲜血灌溉而成,一年四季血红的花瓣都未曾凋零,而且到了秋天会长的极其繁盛,显得十分诡异。

在刑场的北面,搭着一个高高的木架,这便是监斩官案的放置处。刑场的四周都摆放着木栅栏,防止围观百姓靠近。

平日里,冥府道都极其的安静,因为怕沾晦气,百姓们都不愿靠近。但今日,此地却被围得水泄不通,百姓们都踮着脚伸着脖子往里面看。

陈庆之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奋力的伸着脖子向里看去。果然是豫章王府的人,排在首位的便是豫章王妃。她有些迟钝的看着台下议论纷纷的百姓,凄凉的笑了一下。豫章王府上下书吏仆人有近百人,一律压在刑场等候斩首,幸好豫章王的府兵没有算在其中,要不然又要多增加三千余条无辜的性命。

陈庆之看着台上的豫章王妃有些好奇,昨日皇上只是伤心,并没有打算对豫章王身边的人痛下杀手,那到底是什么让皇上痛下杀手呢?陈庆之自然知道这里边少不了皇后的“功劳”,但还是有些想不通到底是什么罪会让皇上如此痛恨豫章王呢?

“难道豫章王不是陛下亲生的?”陈庆之忽然脑中闪现过一个念头,但紧接着他便否定了这个念头,若豫章王不是皇上亲生,那皇上为何等到现在才杀豫章王呢?再说了,退一万步讲,就算豫章王真的不是皇上亲生的,那也不是他应该琢磨的事,毕竟皇上绝对不喜欢戴绿帽子,当然更不喜欢让别人知道他戴绿帽子。

旁边围观的百姓看着刑场也议论纷纷,其中大多数人都在幸灾乐祸。陈庆之没有再看下去的兴致,于是又挤出人群。他虽然不再惧怕看见尸体,但也不忍心看到这些人被杀。

此时,陈庆之心中的郁愤之气已经消除了,他决定去重远寺一游,看看宋景休现在怎么样了。此次彭城之行,宋景休帮了他很大的忙,陈庆之对这个傻大个还是十分感激的。

不一会儿,陈庆之便来到了重远寺。寺中的僧人在打扫庭院,一个扫地的小沙弥看见陈庆之,连忙双手合十说道:“小僧见过施主,施主寺中请。”

陈庆之跟随着小沙弥来到了大殿之中,他对殿中的佛祖跪拜上香之后,又从腰中的钱袋摸出一千钱以资庙中香火。随后他便出了大殿,向后院走去,僧人们都认得这位陈施主,谁也没有阻拦。

在后院的湖边,他看到一个身影在喂湖中的鲤鱼,此人正是太子的佛门恩师磕头师。他看着磕头师在湖边专心喂鱼,似是在悟道,于是便不敢打扰,踮起脚向宋景休的房前走去。

谁知,陈庆之刚走两步,身后便传来声音。

“原来是陈施主啊,贫僧多日未见施主。施主今日倒是难得雅兴,到小寺一游。既然到了,又何不与贫僧一叙呢?”磕头师头也不回的说道。

陈庆之惊奇地说道:“大师果然不是凡人,您都未回头,便已察觉到我了。在下倒不是故意躲着大师,只是我见大师专心致志,以为是在悟道,所以不敢打扰。”

磕头师扔下最后一把鱼食,回身双手合十,施礼道:“施主谬赞了,贫僧只是打坐久了,但依然六根不净,所以才有了听音辨人的毛病。想必施主是来找宋施主的吧!”

“正是!”

“那恐怕要让施主失望了,宋施主大清早便出去到闹市斗鸡去了。”

陈庆之无奈的说道:“这个宋景休,真是死性不改,不过也好,让他玩玩吧!既然宋景休不在,那我与大师小叙片刻,希望大师不要嫌我聒噪。”

“贫僧自然愿意与施主参禅问道,施主亭内请。”磕头师将陈庆之引到凉亭内,出去吩咐小沙弥上茶。

陈庆之看着磕头师拱手说道:“劳烦大师了!”

“不碍事,听宋施主说,陈施主这次去了徐州?”

陈庆之点点头说道:“是,在下奉陛下之命,收复徐州,但惭愧的是不但寸功未建,还折了朝廷许多兵马!”

“施主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便是好事,又何必强求其它呢。”

“哈哈,陈某还是不如大师的心胸开阔啊!对了,大师。这往日,鱼塘中的鱼都是香客们撒食喂养,今日大师为何有如此雅兴,我还以为大师在悟道呢。”

磕头师站了起来说道:“施主真是观察入微,这喂养池塘鲤鱼的鱼饵都是些蚯蚓等活物,出家人不得杀生害命,所以不得喂养。但贫僧六根不净,这几日忽然因一些琐事而高兴,故此闲来无事喂养池中鲤鱼。但贫僧用面团喂鱼,绝不敢犯杀戒。让施主见笑了。”

陈庆之有些意外的说道:“今日倒是稀奇,所有人都挺高兴的!”

“哦!施主,难道还有谁感到高兴吗?”

陈庆之不方便提流云小姐,便说道:“子云在街上见许多人都在开怀大笑。”

磕头师也不再深究,一笑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