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二十五 敌人
作者:长彻      更新:2019-11-22 20:39      字数:3196

过了两日,皇家在城内张贴了征兵的告示,同时,从边关传来的一则消息也爆炸开来。

虎视眈眈的蛮夷外族终于忍不住自己的野心,翻过小天山,与守将满政的军马大战三日,满政不敌,在乱军之中被诛杀,此后更是节节败退,到此时,陇州已经失陷了。

那日闻熠在马车中看见的铠甲将士,便是从边疆赶回的信使,如今西北被撕开了一条裂缝,只能进京求援。

于是朝中增派将领,并亲设西烨营,下令但凡于此营中从军者,皆不问出身,且一旦战事结束,均赏赐银钱和良田,战绩卓越者,封侯拜相也未可知。

闻熠再次提起了自己从军的心思,尤其见了告示之后,心中更加急切,他并非在意银钱官职那些身外之物,而是想着大哥尚且有机会为君分忧,为国效力,而自己却要在同族同胞流血奋战的时刻,留在安慰的京城家中,一想到此处,便连书也读不下去。

穆夫人却铁了心要阻止他,闻熠一提起,她便把话题岔开,甚至要人看着闻熠,不让他出门。

穆崇更理智些,他想了一天,然后将闻熠叫来身旁,一番长谈之后,闻熠目光深邃地走了出来。

他一推门,趴在门外偷听的秋烔差点跌倒,一只脚绊在额门槛上,身子向着门内倒去,还好闻熠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秋烔有些尴尬地站好,捋了捋发丝,说道:“我……我想看看父亲和大哥是不是需要添茶。”

穆崇无奈地笑着说道:“你啊,和你母亲一个样子。”

说完后斜眼看着屏风,屏风后面有一片衣角飞快地出现了一下。

“我先回去了,父亲,母亲。”闻熠说完,拉着秋烔便走。

路上,秋烔小心地问道:“你要走吗?”

方才她虽然在门口蹲了半天,但是门窗隔音太好,他们两人声音又低,因此十句话里面倒有八句都听不见,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闻熠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她:“你希望我去吗?”

秋烔张了张口,一句“不希望”已经呼之欲出,但是她转头看见了闻熠的神情,又活生生地将这句话咽了下去,说道:“我知道你文韬武略,无论是作文官还是武将都不在话下,错过了今年的科考又着实可惜,要等上三年,实则是耽误了你,现如今有了另一条道路,既能实现心里的英雄梦,又能得军功,回来便可封官,实在是个很好的机会。可是……可是从私心上,我真的不想你去,听说西北严寒,那里的人冻得胡须都能结冰,更何况战场刀剑无眼,你若是受了伤……”

她越说越觉得伤心,最后竟难以说完。

“我不去。”闻熠轻叹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说道。

“啊?”秋烔脑海里已经是闻熠在一片刀光火海之中厮杀的惨烈景象了,猛然间听他说不去,愣愣地又觉得开心,于是表情变得十分奇妙。

“父亲和你说了什么?”

闻熠没说话,秋烔又想再问时,他说道:“你不是就在门外吗?什么都没听到吗?”

不知为何,秋烔感到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有些紧张。

秋烔摇了摇头,说道:“听不清楚,我才刚想换到窗口那里去听,你就出来了。”

“没听见就好,”闻熠反而笑了,说道:“我也没打算告诉你。”

说完把秋烔推进她的闺房,说道:“早点睡。”

秋烔在转身要叫住他时,门却关上了,她将手搭在了门上,听见闻熠的脚步声渐远,便也不再追问。

总之,闻熠不走便好。

又过了七日,城中再次出现了一名来自边关的铠甲士兵,他在夜里进了宫,这一次宫中封锁了消息,没有透漏半点前线的战况,却连夜召集了数位大臣,天微明时才放出来。

第二日新成立的西烨营便鸣鼓集结,清点人数,做出征前最后的准备。

也正是这天夜里,秋烔吃过晚饭,百无聊赖间想起了那天在市集上得到的鲁班锁,她回家后将其放在杂物之中不曾理会,现下想起了,便找出来研究。

这把锁是由六七块木块拼接咬合而成,若找不到机关,是很难拆开的,秋烔拿在手中看了片刻,随即动手去拆,没想到力气没使匀称,反而让那个球形的鲁班锁飞出手去,在案上撞了一下之后掉出窗外。

她连忙跑出去捡,但前两日才下过雨,窗外恰好是一片泥泞,鲁班锁掉下去后,直接裹了一层泥巴。

秋烔看着那个小泥球,犹豫了一会,还是挽起袖子,用三根手指把它捡了起来,一边喊小瑶和星如。

但不知那两人去了哪里,喊了几声也没人应,秋烔无法,只好自己拎着泥球去打水。

她才走了没两步,忽然发现眼前似乎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她以为自己眼花,抬手正要揉揉眼睛,却被一股大力向一旁拽去,眼看着要跌倒的时候又被人扶住了手臂。

秋烔眨眨眼,看见面前站着一人,正是骆哲,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便装,整个人都隐没在黑暗之中,唯独一双眼睛,明亮依旧,只是眼角上有一块淤青,不知是不是又和人打架了。

“抱歉,我冒昧了。”骆哲看着她,做了个礼,低声说道。

秋烔受了惊吓,一手扶着胸口,道:“你吓死我了,怎么这么神神秘秘的,大哥他们知道你来了吗?我去叫他们过来。”

“别,”骆哲拦住她:“我没有时间了,来跟你说两句话。”

他们身后是花园的院墙,这个时间大约下人们都在用饭,因此便没有什么人经过。秋烔敏锐地察觉气氛有些微妙,她稍稍后退了一步,后背却触到了那片冰冷的墙壁。

“我离开庄家了。”骆哲说道,话语之中是难掩的欣喜。

秋烔问道:“真的吗?庄大人放你走了?”

她从闻耀那里也听过骆哲的困境,此番听闻他终于自由了,不由得为他高兴,又想到:“你家人也可以走了吗?”

骆哲说道:“庄承是不情愿的,但是他不得不答应,我已经把家人接出来安置好了,二弟现在能赚些钱,足够生活。”

“那……你要去哪?”

骆哲顿了顿,说道:“西烨营。”

秋烔睁大了眼睛,她不止一次从闻熠的口中听到这三个字。

“你要去边关?”

“对。”骆哲说道。他看到告示的时候,心中便开始燃气一只火苗,庄承在朝中颇有势力,自己无论是去侍卫大营还是去城防营,都难免要受到他的掣肘,但是西烨营不同,他去边境,天高海阔,除了天子,再也不受京中什么人的压迫。

唯一让他在意的是,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京,只怕过上三年五载,等他载誉归来,秋烔已经嫁人了吧。

秋烔关切地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骆哲说道:“我明早就要走了,今天是偷偷翻墙出来的,不能耽搁太久。我思来想去,还是想来与你道个别。”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东西,说道:“那天市集上送你的簪子太过于普通了,总觉得,像是敷衍了你,所以特意把这个给你。”

秋烔看着他手上的发簪,依旧是精美纤细的款式,末端一抹圆润的芙蓉玉,透着粉紫色的光泽,十分夺人眼球。

秋烔方才拿了带着泥的鲁班锁,此时手上蹭到了泥水,于是也没有去接,就着骆哲的手看了几眼,随后笑着说道:“多谢骆大哥,我心领了,也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不能收。”

“我没有旁的意思。”骆哲像是被人当场戳破了心中所想,一时慌乱,匆忙说完后,又觉得这番掩饰有些多余。

他定了定神,见秋烔眼神之中一片坦然,于是说道:“至少这个发簪里,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我走了之后,不知何时能回,甚至,若是运气不好,恐怕就回不来了,所以,这就只是乞巧节上,送你的一份礼物罢了,我别无所求。”

“不要这么说,你肯定能回来,到时候风光之下,可别忘了我们三个。”秋烔说道。

“好,承你吉言,”骆哲弯起眼睛笑道,“我走了!”

他把发簪包好,放在一旁的假山石上,随即人已跃起,几下便消失不见了。

尚在原地的秋烔张了张口,良久后,无声地说了一句:“一路平安。”

“阿嚏!”

秋烔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初秋的夜晚已经有些凉意,她拿着鲁班锁和假山石上面的东西,回了房间,正好看到小瑶在点灯。

小瑶见她衣衫单薄,说道:“小姐去哪儿了?现下天凉,该加衣服了。”

“嗯。”秋烔应着,神思却早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小瑶又看见了她手上的泥球,“哎呀”一声,便打来热水帮她清洗。

秋烔看着那只发簪出神,等小瑶打了水进屋,慌忙之中直接塞进了床头妆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