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情之所至
作者:陌上邪      更新:2019-11-26 03:26      字数:3259

殿外跪着听闻萧泽驾崩消息的臣子们,殿内跪着后妃皇子公主们。萧元启和沈思容跪在萧泽的龙塌边。这个夜里很静很静,静谧到了心底。那低低的呜咽声,只是让这夜里多了些空灵之叹。

黎明不远,天亮的时候,屋内的烛台地下狰狞的烛泪。

“都退下吧,孤想一个人静静。”萧元启看了看神色各异的后宫众人,低沉沙哑的声音显示着他的疲惫。

皇上驾崩前已经奠定了萧元启的地位,只是欠缺国丧后的一个形式罢了。众人都行了一礼纷纷退了出去,朝臣们跪在一旁,等着萧元启的吩咐。郭广海和淑妃,沈思容三人是最后出来的。

淑妃神情哀伤,少了那副算计的模样,沈思容心中叹道,也许,她是真的爱着永康帝的吧。

郭广海的背微微驮着,好似一夜之间,那肩头上支撑着他的东西就消失不见了。他看了看跪着的朝臣,左丞相陈训从袖中拿出萧泽的遗诏递给郭广海公示。

微微点头,郭广海接过了遗诏,心中感慨万千,他眼中饱含着点点酸楚。王褚跪着低下头,眼睛却拼命的往上瞟着,目光触及到那片片明黄色,又像是被刺到一般的退开。郭广海看了看淑妃,她听见遗诏二字,哀思顿时“收敛”不少,而是直直看着萧元丰。

比起这二人,萧元丰的泪是真心的。他眼神呆愣着,对即将要宣布的遗诏并无丝毫的异样。

郭广海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展开手中的明黄轴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萧元启,德才兼备,有治世之才,文韬武略皆是上品,实乃我昌黎国之大幸也。今朕将皇位传于太子。着令各位大臣尽心辅佐之,不得有误。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不曾犹豫,领旨会意。

甩了甩手中的拂尘:“众位大人请回吧,国丧期间,全国忌歌舞喜事,另外,休朝三天,以示哀悼。”

“臣等告退。”以左右丞相为首的大臣领着众人离宫,而各位皇子公主也纷纷回了自己的去处,萧元丰触及到淑妃眼中的光亮,背脊一僵,匆匆逃离开。

淑妃望着萧元丰的背影,难掩的失望。她抬头看着上阳宫那几个烫金大字,想起了自己初次入宫的样子,想起了第一次被抬到这里侍寝的时候,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这里见到皇上,想起自己在这里交付了自己和一颗心……

怅然若失的情绪让淑妃心底升起战栗的悲凉感。萧泽的死,一半是她害的。

沈思容看着淑妃脚下不稳的离开,转身回到了上阳宫里。

汪广荣在先皇寝殿门口守着,见沈思容走过来,行了一礼后便拦住了沈思容:“娘娘还是不要进去了,殿下他……”

“公公放心,我有分寸。”沈思容笑着越过汪广荣,汪广荣伸手想拦,心头一念,终于还是放下了那只手。

“吱啦……”一声,沈思容跨步走进了寝殿,殿内的蜡烛不知何时已经灭了,空中是令人窒息的味道。

沈思容尚未走近,一道冷声便在殿内回荡起来:“出去。”

萧元启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温度,沈思容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没有被这寒意吓到。

“我来陪陪你。”

床上躺着的萧泽,已经僵硬了。沈思容仰起头,逼回眼里的泪水。她和萧泽相处的不多,但是那一声声“父皇”叫出去,也饱含了对父爱的感情。

沈思容一直都知道,萧泽对她好,是因为萧元启。她只是被安在萧元启和萧元丰之间的棋子。

放轻脚步走到龙塌边,她握住了萧元启冰凉的手,指尖绕上他的,沈思容能感到他的手反握住了她的。

沈思容不知道自己和萧元启的过去是否能够淡去,也不知道即将要面对的庞大后宫是什么样子。但是这一刻,她只想握住他的手,不松开。

萧元启身上恢复了一些温度,他搂住沈思容的腰身,将头搁在她的颈窝处。随着一滴滴的热泪落在沈思容的肌肤上,萧元启不自觉的颤动起来。一向在人眼中是那么高傲不羁,那么冷静自持的萧元启,有太多的情感被束缚住了。

萧泽的死,对他来说好似那飘零的洪峰来袭,原本就漏洞百出的堤坝崩溃开来,将他已经溢满的情绪泄了出来。沈思容的另一只手,轻柔的抚上了他的背脊,手掌下的轻轻的抽动从手心蔓延到她的心底。

“你知道吗?父皇是自杀的。”萧元启因为哭泣,喉头被堵住,沈思容脑中一懵,身子僵硬的怔了怔。耳边的那句话渐入到心口。

萧元启轻柔的以脸颊在她脖子侧面摩擦着,他拥紧了她,馨香夹杂着浅浅的冷梅香在两人周身围绕着。

“父皇的毒是自己下的,若兰是那边的人,没错,可是那日不是她下的手。父皇在你遇到刺客后就知道,那边的人会有动作了。那一次生病,就是为了放松他们的防备。”

萧元启淡淡的语气好似在说着别人的事情,可沈思容分明感觉到,那是一种自责和痛心。

“父皇何必这样……”沈思容想过了无数的可能,却想不到一个帝王如此轻易的就以生命做赌注。

从沈思容的怀抱里立起来,萧元启看向那被黑气包裹着的萧泽:“父皇,他是想在他还能够有所作为的时候为我解决后患。可是,那一番逼迫没有让那边的人有所动作,他们比我想得更能忍耐。”

“可父皇不该拿性命来当坐诱饵。”沈思容能够理解萧泽的用心,但是不能赞同。

“父皇知道了若兰的身份,也知道会有一番外力来干扰我昌黎的局势,所以,父皇是想以自己的性命,换取身后的安宁。”

沈思容不解,若兰的身份,身后的安宁。

……

萧元启也无意再深入的说下去,他眼中泪意褪去了几分,这些事情本就不该让沈思容来承担一丝一毫。这只会让她也陷入这理不乱的局势之争里。

“父皇是我这一生最最尊敬的人,我曾经恨过他,可是后来,才发现,他对我的爱,远远胜于其他的兄弟。”沈思容想知道,他的恨和他的母后有关么?可是这个时候却不适合问什么。

“父皇的确对你用心,这份爱在皇家更是难得。”沈思容感叹着,外面传来更鼓声,已经四更天了。天亮后,萧泽便要离开上阳宫,去他最终该要去的地方了。

萧元启苍白的笑了笑,不再言语。

有些时候,两个人什么也不说,只是在最需要的时候陪在身边,这就是最好的相处了。一朝一夕间经历了太多,她很累了,靠着萧元启的肩闭上眼,心里默默的体会流窜的不安。

“谢谢你……”这是萧元启第一次跟她道谢。

微愣的表情在沈思容的脸上定成了一个瞬间,萧元启的眼睛被眼泪湿润过,有着丝丝水汽在笼罩着。

“我要谢谢你,谢谢你陪在我身边,谢谢你,让父皇最后是含着笑走得。我想知道,你最后跟父皇说了什么?”

萧元启探究的眼神让沈思容略感慌张,她的呼吸蓦然一窒,脑中却已千回百转。良久,她才稳着声音说道:“我,对父皇说,我不论何时都会陪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

沈思容不能告诉他,她对萧泽究竟说了什么,那只是她的猜测。萧泽在乎的,萧元启更加在乎,她说出那话,只是想让萧泽安心些,知道他所担忧的事情有人记在心里。而面对着萧元启,这话是不能说的。

她对萧泽所说的那句话是:我在凤鸣宫看见了真的兰嬷嬷,她必然是当年的知情人,臣媳定当尽力还母后一个公道。

这是她看出萧泽心中挂念后想到的,这话的真假各占一半。沈思容确实想给惠安皇后一个公道,这想必也是萧元启所想,可无根无据的话,恐怕会让萧元启大怒一场吧。毕竟是罪犯欺君。

惠安皇后当年的事情,也许和那边也有关系,若是这个谜题解开,会不会让萧元启所面临的局面轻松些?

萧元启盯着沈思容的眼眸,里面的光华如玉,没有一丝的躲避,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不再问下去了。

“思容,你想做皇后吗?”萧元启突然问到这个,实在让沈思容无从应付。

沈思容摇了摇头,太子登基,太子妃被立为皇后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沈思容也知道,萧元启既然这么问了,便是不想让她坐上那个位置了。

“殿下,想如何安排?”

只言片语之间,那原本的气氛荡然无存。窗外的亮色渐渐偷了进来,低下头的沈思容,满面的苦笑。也许,萧元启的温柔,萧元启的脆弱,只会在这样的夜里出现过。晨光照在他的清朗的侧脸上,沈思容也将柔情收回。

“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不受委屈,这是他对她的承诺吗?

“父皇已经做了一半的事情,我必须继续做下去。孤不会让你受委屈。”那生硬的话语是萧元启的解释,而最后的那话,是给这个承诺加上了一份帝王之重。

沈思容牵起粉嫩的唇角,一笑生百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