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入宫门，韩佶身边的大监匆匆而至，说有两位大臣已在亓元殿等候多时，他转头过来瞧我，似有难处，我知道他是顾虑我，便主动说自己回去便是，他考虑了片刻，还是让那大监送我。

如今来到这座皇宫，也算故地重游，心情却十分不一样，许是知道自己早已不是这个地方的人，此处的人事也全都与我无关。

当年的旧识除了韩佶，只剩韶敏姑姑，一别数年，也不知姑姑如今怎么样，正好也出来了，便跟那大监打听，“公公可知韶敏姑姑是否还在宫里？”

“姑娘说的可是栖霞宫里的掌事姑姑？”他一福，依旧恭敬有礼，见我点头称是，又道：“因着年前姀太妃病重，终日缠于病态，太医说需得静养，陛下便下令，所有人等，未得旨意皆不得随意进出栖霞宫，韶敏姑姑至今一直在姀太妃身边伺候着，只是许久不曾在外露面。”

韩佶竟封了栖霞宫！

自出生起，他便身陷姀太妃与皇贵妃的争斗之中，更是因为对自己母妃的所作所为深感内疚，而对姀太妃处处关怀。

之后，他登基称帝，皇贵妃虽也封了太后，却只在太后之位上坐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听说她弥留的那段时间终日胡言乱语，疯疯癫癫。当时众人都在底下议论，说她这是因为太过思念先帝，传言甚至流到寰方，还成了一段佳话。

按理说，她走了，姀太妃的日子就好过了，韩佶也不必再忌惮太后，即便姀妃病重，命人好生照料便是，怎么却将栖霞宫给封起来了？

莫非时过境迁，到现在他反而在意起她们之间的争斗了？想来也是，自己刚刚成了帝王，母亲就突然故去，若只剩姀太妃在宫里逍遥自在，只怕太后难以瞑目，也免不了遭人非议。

尤记得当年的津国后宫，是何等的风起云涌，可不管往日恩宠如何，最终都要埋入黄土。当年的乾贵妃何等受宠，没了先帝，竟去得这般可怜！而姀太妃就更可怜了，被欺压了几十年，本来以为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却又病痛缠身，终究不得安乐。

姑姑既在栖霞宫，我也不好坏了韩佶的规矩，罢了，等日后再找机会去拜见吧。

“姑娘请留步！”正要进寝殿，身后突然传来一女子的喊声。

转身之际，一群宫女已拥簇着一盛装女子走近，看她妆容打扮不像是寻常妃嫔，莫不是······

思忖间，来人已至身前，便忙俯身请安，“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姑娘快请起！”她上前亲自扶我起身，面容含笑格外温和，端详我片刻，又道：“原本怕扰了你休养，一直没有过来看看，今日也是赶巧！姑娘在此住得可习惯？”

“多谢娘娘关怀，这里很好！”

“这便好！”她点点头，说着，一边邀我进屋，“姑娘身子弱，别站在外头了，快进去吧！”

一边听话的跟着一起往里走，心里还是忍不住疑惑，她贵为后宫之主，知道我住在这里也不足为奇，只是我的事，究竟是谁告诉她的呢？韩佶吗？

对于津国的这位皇后，我知之甚少，只在当年先帝赐婚的时候，在太后口中听说过她的名讳，只知她是万俟氏之女，温娴雅致，甚得太后欢心。今日是头次相见，她确如太后所言，有国母风范，只是不知今日驾临是有何事，对于我的情况，她又知晓多少呢？

到寝殿之后，那大监便请安告退，方才一见到皇后，他便突然一惊，显然是没有想到，此番莫不是去告诉韩佶了？

我看皇后这般温婉亲切，也不像是来找麻烦的，我原本就打算，既然来的时候没有惊动旁人，走的时候也悄悄走便是，只希望不要节外生枝，惹出什么麻烦才好。

进屋后，皇后也只是询问了饮食住行，不过样样都问得十分细致，唯恐委屈了我，许是知道我是从寰方来的，不好怠慢。

寒暄之后，她才总算说到正事，“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本宫还从未见过陛下对谁如此上心，自陛下登基以来，后宫嫔妃就不多，能得恩宠的更是少，陛下终日忙于国事，也不顾念龙体，身边又没有能说话的人，委实叫人担心。”

“皇后娘娘蕙质兰心，自然能为陛下排忧解难。”我只笑着宽慰。

“可我终究不是懂他的那个人！”她也跟着一笑，只是那笑容里无端竟有几分落寞，“但是这几日，每每见到都觉得他心情极好，脸上也始终挂着笑，我便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姑娘你。”

她越说我越是觉得疑惑，他是她的夫君，何故要来说这些话与我听？

不等我开口，她接着道：“陛下的性子向来孤冷，少有人能多说上几句话，刚入东宫时我还诧异，面前之人怎么全然不是记忆中的样子，那般忧郁，时时落寞。直到后来，我听宫里的人说到一个名叫孟鸽的女子，那时候我才明白过来，他的改变并非意外！”

“娘娘此话是何意？”

她突然拉过我的手，“孟姑娘，他一直在等你。”

等我？

不由记起当年和他一起在梨树下谈笑风生的场景，那时的他不是帝王，我也只是栖霞宫里一个小小的宫女，他也曾费尽心思为我准备礼物，那时的我们确实极为亲密。

可我也记得，当初被迫出嫁寰方之时，他只站在一旁看着，并没有为我多说半句。

而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时过境迁，他如今已是津国的皇帝，而我也早已不是当年的孟鸽。

最初与他结交，确实有利用的成分，可之后我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我们早已两不相欠，此次来梁都，也确实只是想看看亲人，她说他在等我，这叫我如何受得起呢？

“孟姑娘？”她突然打断我的思绪，“虽不清楚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你一定要相信陛下的心意，来日方长，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

送皇后出门的时候，我依旧没有太明白她此行的目的，只觉得眼前的她有些眼熟。

是了，当初夫人劝我接纳黎嘉贺，用的便是同样的说辞！只是我不明白，她们明明都对自己的夫君一往情深，何故还要来当说客，费力撮合旁人呢？若说夫人是觉着自己时日无多，那么这位皇后为的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