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君若朝阳晴光近(下)
作者:皇家飞雪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390

“爱哭鬼,又吊油瓶啦。”

颜若朝本就在假寐,被他这哭声一惊,自然醒了,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凌翎对着河水一边哭一边使劲擦眼泪,直擦得脸颊那一块红通通的。

凌翎道:“我心里委屈难过,就要哭一哭才快活。若是不委屈不难过,又干吗要哭呢?”

颜若朝苦笑道:“似乎每一次我见你,你都会哭呢,我就这么不讨你喜欢么?”

凌翎恼道:“那是你每次都出现得不是时候。”嘴里虽然这样说,却走过来往他身边坐了,抬眼望着湛蓝的天空。

“若朝。”

“嗯?”

“我没有杀颜家的人。”

“我知道。”

“我也没有杀来参加焚枭宴的任何一个人。”

“我知道。”

“我更不是什么劳什子的金翎客。”

“我知道,我都知道。”颜若朝暖声说道,他搂过了凌翎的肩膀,轻轻拍打着,“别哭啦,我对这个最没辙……你看,我都伤成这样,痛死啦,不都没掉眼泪。”

凌翎听他这样说,瘪起嘴道:“我不逞英雄,就是爱哭,怎么着了。”

颜若朝笑道:“那就哭罢。”

凌翎当真放声大哭起来,一任泪水滚落满脸,朝阳耀得它们熠熠发光。颜若朝有些好笑又有些怜惜地望着他的侧脸,心中竟变得十分平静,凌翎的眼泪似乎将他的痛楚他的悲伤都一并带走了,他想起自己幼小的时候,也曾因为父亲的偏袒而这样哭过,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连怎样流泪都忘记了。

突然脖颈一凉,肩头一重,一柄巨剑架上了颜若朝的肩头。身后一个声音安静地说道:“不准欺负我七哥。”

颜若朝哭笑不得地放开了搂着凌翎肩头的手,作势投降;凌翎连忙擦干眼泪,转身道:“瑕儿,不干他的事,我……”却是一愣,因为他看见素来独来独往的安墨瑕身边,多了一个穿着朴素却神采奕奕的姑娘。

“……这位是……?”凌翎问道,安墨瑕向那女子瞥了一眼,道:“顺手救的。”便不再多说,倚到了另一侧的树旁歇息。

凌翎道:“你来得真快。……他呢?”安墨瑕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微微一笑,道:“自小练剑,六哥赢过我几次?”但顿了一顿,又道,“接下来天责会与江湖各路好手定会大举捉拿你,还是暂避为上。”

凌翎感激地道:“瑕儿,今日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安墨瑕道:“这些都不用说。我也不想见你和六哥为了这等无聊之事性命相搏。只是你若想洗脱嫌疑,只有捉拿真凶归案,令真相大白,方能化解。”

凌翎叹了一声,苦笑道:“江湖上那么多人追逐而不得的金翎客,我要将他捉住,却也恁难了些。”转身向颜若朝询问金翎客的相貌,颜若朝却说道那人穿了夜行衣,蒙了面,除了头上簪了一根金翎之外,看不出任何特征。

正茫然无策之际,颜若朝突然说道:“对手既然是‘金翎客’,那或许有个去处值得我们一探。”

颜家九十年家族基业,并没有全在三年前那一场大火中毁于一旦,因为颜家有一个代代相传的隐秘“试炼馆”,要成为下一代家长的颜家子孙,都要去那个试炼馆接受试炼。自从四世五门连遭赫连灭门之时,颜宏赡便将族中紧要的秘籍、族谱、珍贵器物和兵刃藏入试炼馆中。这个试炼馆除了颜家长子,就连其它人也不得而知。

“我虽然去了试炼馆,但很不成器,所以做不得下一任的‘家长’。”颜若朝苦笑道,“虽然不晓得这个‘金翎客’究竟是真是假,也不知他是否和赫连有所勾结,不过若他真是江湖上那个喜好盗取武林信物的金翎客,扔了那么多金叶子,应该不愿在颜家空手而回的。”

凌翎眼前一亮,道:“也就是说,若他真是金翎客,便定然会去颜家的试炼馆盗取宝物。——这下我们总算有了方向。只是这个试炼馆在哪个城里?”

颜若朝笑道:“虽然它叫做‘试炼馆’,可却不在城里。”

凌翎奇道:“那在何处?”

“女山湖。”

“女山湖?”

除了颜若朝外另三人都异口同声地重复了这一地名,只是凌翎是迷茫,安墨瑕是诧异,而那不知名的女子则是惊喜。

“真的?你们当真要去女山湖么?”那女子叫道,冲到他们面前,拍着胸脯笑道:“那里正是我家呢!真是巧了,不如你们顺路送我回去吧!”

凌翎尚未接话,安墨瑕早一把推开那女子道:“我们有要事在身,姑娘若不想送命,还是不要和我们结伴同行为好。”

那女子撅嘴笑道:“我偏要跟你们同行,我和爹爹失散啦,一个人怎生回家去?”安墨瑕转身不理会她,那女子盯了他半晌,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本来我还打算替你铸剑权作酬谢,但你既不愿送我回家,那便算啦。”

凌翎闻言奇道:“铸剑?”却见安墨瑕脸色骤变,抓住那女子的臂膊急道:“……你能替我铸好?!”

那女子被他这语气还有手上的力道拗得生疼,免不得有些发怯,道:“……就算我铸不好,还有我爹爹呢?你送我回家去,我爹爹定会重重谢你,别说一把,十把也能替你铸得和新的一样。”

安墨瑕闻言叹了口气,放开了那女子的手腕,道了声“抱歉”,转身走去一边的溪涧旁了。

凌翎左看看右看看,不晓得是怎样事体,只得跟去安墨瑕身边,轻声问道:“瑕儿,究竟怎么回事?这女孩子是谁?”

安墨瑕道:“她是江湖上第一铸剑师傅‘剑胆鹤’何奇的独生女儿,何莲。我先前赶来追你,在路上恰巧看见她被几个地痞扛在肩上,一时起意便救下了她。然而此处险峻难走,又不知可还有山贼,便只得让她权且跟着我。别看她武功平平,脚板却也恁厉害,我一路快走,她竟也没被甩丢下去。”

凌翎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铸剑’又是怎么回事?”

安墨瑕无奈,只得将背上那柄一直未见他取下的黑剑“墨砚”拿给凌翎看。这一看凌翎不禁吃了一惊,原先平滑如镜的剑脊上,竟多了一条纵深的裂纹,似乎只要稍一再使力,这柄稀世巨剑便会断做两截。

“……你……怎么弄成这样?!……”凌翎简直无话可说,别看这个九弟看起来儒雅风流,似乎行事很有分寸,可其实骨子里有一股狂暴的因子,不然这样坚硬无匹的巨剑,又怎会被砍成这副德性。

安墨瑕也有些心痛地抚着那柄剑道:“若不是先前那个对手实在是不好对付……”

凌翎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就顺路送她回家,你也让她爹爹医好了这柄剑,不是两全其美。”

安墨瑕叹了一声,低声说道:“七哥有所不知。我一路从嘉山寻来此处,就是来寻何奇何老前辈的,为的正是修铸‘墨砚’。”

凌翎一愣,道:“那你寻着了他没有?”

安墨瑕点了点头,道:“寻着了……就在昨日‘焚枭宴’的集会地点那里。”

凌翎倒抽了一口气,转眼去望那个无忧无虑正在远处踢着石子的何莲。安墨瑕扯了他一把,续道:“我赶到时,那里已是尸横遍野,何奇何老前辈也在其中。我刚查验完他的尸身,便看到你和六哥迎面对上了。”

凌翎仍禁不住望了望何莲,低声道:“她似乎还不晓得……?”

安墨瑕摇头道:“也许。七哥,我们还是瞒着她,既要去女山湖,便送佛送上西天,将她也捎带回家好了。”

凌翎苦笑道:“只怕我们是自身难保。瑕儿,不若你先送她回去,跟着我们,说不定危险还更大些。”

安墨瑕决计不肯,急道:“若是平常,你想留也留不住我;可眼下如此险境,我片刻也离不得。我说了不走,你便是拿剑砍我脖子,我也不走。”

凌翎笑道:“真糊涂了,你能留下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砍你脖子?”顿了一顿,顺手朝安墨瑕的脸上捏了一把,调侃道,“瑕儿真是个体贴的,将来娶了哪家的姑娘,她可就有福了!”安墨瑕面皮却薄,冷不防被他这样一说,“咦”了一声,早红透了耳根子。

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走回树下时,颜若朝早已睡去了,何莲也铺了个草席蜷在一侧。凌翎和安墨瑕都是一愣,因为他们看见树下空地上铺了整整齐齐的软草,还编了两个篾芯草枕头,端端正正地摆在那里。

安墨瑕惊奇地拿起那草枕头打量了片刻,赞道:“她的手真巧。”

凌翎笑着揶揄道:“真是个体贴的好姑娘——和瑕儿很般配呢。”

安墨瑕红着脸正要分辩,转头时凌翎已疲乏地倒在软草上睡着了。他哭笑不得地站起身,犹豫了片刻,将已然熟睡的何莲抱到了软草上边。自己则将白剑“玉冰”枕在肩上,倚着一棵老松,守着这片刻难能的静谧,看天边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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