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作者:官官不是官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889

度日如年,想必就是如此吧。当那个圣洁的人影,带着没有表情的清冷,看似虔诚地双手托着一个碗口大的小银盘,一步步走出那个山洞时,我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没有太过注意齐雪念缓慢地走到齐锒面前,齐锒接过银盘后,又是面东而跪,又是将银盘高举过顶,复有俯身叩首。我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银盘中那三个小瓷瓶上。

小瓷瓶真的很小,约后世那种装指甲油的瓶子那般大小,纯白色的,绘着蓝色线条的图案。里面,正装着我心心念念的接天神水。心里虽然冒出一点小疑惑,犹记得当年魔云宗那位七叔公曾言,这接天神水一年才产三滴。但眼下有三个小瓷瓶,即使只装半满,每个里面也足有十来滴。如今看来,数量多了,许也是好事。

心底一点点升起想抢夺的欲望,看着齐锒这个高人,硬生生将这种冲动压下,何况接天峰下还有挤压压一片黑头颅。若是想尸骨无存,想必现在动手是个很好的死法。我垂下眼,远远地静立一边,看着齐锒在发表了一通演说之后,朗声宣布仪成。随后,他取了其中一小瓶递给齐雪念,并叮嘱好好为容越钩治疗眼睛。齐雪念也是恭敬地答是。

一瞬间,我心思又恍惚,眼前这两人,虽然是在全宗的祭天仪式上,不能父父子子地有何说头,但两人对话,眼神交流,无一不显示好似除了正常的掌门和圣女之属职外,如陌生人无异。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吧!

其实整个祭天仪式是要持续三天的,只是除了头天的那套仪式,后面两天,也就是在宗内的正殿摆上供桌,点上香烛,还有二十七道分属冷热荤素的菜点。留居宗内的,每日晨起后要去上一柱香。

我终于在看到齐雪念打开那个小瓷瓶,打算给容越钩配药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出来:“外界都传接天神水每年只产三滴,能助人提高内功,怎么这次掌门舍得这么多?”

齐雪念轻笑着,清白的眉目间有着一丝隐约的轻慢:“能助习武之人提高内功的是接天神珠。一年三颗,呵呵,哪有那么容易,有时只有一颗,甚至没有。神水倒是不少的,但每次也不敢多取,全靠那顶天倒锤的尖牙上流下来。等以后你继承圣女之位,去收集的时候就明白。至于那些江湖人,他们关心的就是功力,打打杀杀。”

“那神水……”

“对医者来说,神水才是真正的有用之物。即使命悬一线,一脚跨进了阎王殿,只要有那么点生机吊着,这神水配以合适的药材,就能让人在一个月内活蹦乱跳。”齐雪念说话的时候,手里的动作未停。还顺手递个我一个石钵,让我捣药。

年三十的时候,齐雪念终究还顾忌他父亲齐锒身为掌门的面子,去前面和宗里的弟子吃年夜饭;而容越钩,虽然为人冷了些,在宗里无交好的人,不过,年轻弟子,尤其是那些穷人家出身的弟子中崇拜他的不少,也被拉去前山。

景王差人来问过我,愿不愿意回邑都过年,我又不想去看别人脸色,回说不去。况且因为天月挽和妻妾之争等因素,秦池月在宗里碰上我的面,就会冷言两句。虽然我总能不带脏字地把那些难听的话顶回去,但这种口舌之争实在是破坏心情。和她一路去邑都,那纯粹是自找罪受。

吃过中饭,我就一人躲回雪念湖。下午的时候,明明冷得嗦嗦抖,想回屋里,抱着暖炉躺着,但还是在这雪天湖景中装模作样地弹琴作画。偶有宗里几个不敌视的女弟子来串门聊两句,闲闲应付着。天黑之后,草草用了晚饭,光明正大地说可能下午着了寒,从一众人中退了出来。

回屋后,我用被子裹了个人形塞床上后,便换上夜行衣,返回前山的接天峰下。今日老天也算陪合,平地上的风并不大。只是走在通往山顶的,才两人宽的石阶上,那山风还是刮了脸上生疼。走到尽头,是前几日来过一次的一个丈余方圆的平台。我寻找着记忆中应该有门的位置。可惜大致方位确定了,却找不到靠近的路。

当我第三次转到那个秃子头上一根发的那从青草边的时候,我忽然想放声大笑,还说怎会这么简单?原来真的连靠近的路都走不到,这里,是被布了某种阵法吧!我摸摸鼻子,自我安慰,设了阵法,固然不容易进,但大致能说明后面没陷阱。要是进了太顺利,我才该担心,不是吗?毕竟除了掌门那里,就这里能找出接天神珠和神水。没道理是个人都能进去搞到。

我就着月光,仔细分辨这是用何布阵的,石头?树木?不怕交底,对于阵法,我尚停留在比外行看热闹稍稍好一点的阶段。不知是因为场地简陋的原因,还是布阵之人只是制造点麻烦,我兜兜转转半个时辰后,居然走了到回去往下的石阶边。没有回头的勇气,就这个简单的阵法,让我明了,破它或许不难,找到打开山洞的机关,有心多琢磨也许也能办到,但后面……应该还有后着。

恋恋不舍地看着那地方几眼,展开轻功飞快地回到后山的雪湖居,却不撞到有些微醺,一个人坐在湖边小亭吹冷风的容越钩。

原本想欺他眼睛不便,不打招呼就越过去,不想被他喝破:“你不是称不舒服,早早回来了吗?如今月已上中天,怎的才回来?”

语气中的不冷不热早就习惯,拆着字字句句,仿佛有那么点关心的意思,只是……他是不是怀疑了什么?我作出无所谓的样子,一个纵身在亭子的石栏上坐下,低头看着不远处的他:“是不舒服。身子不舒服只是小事,练武之人,哪那么脆弱。只是心里不舒服,就没办法了。前头人生鼎沸,不知怎的,只觉得一个人越加掺得慌,四处走走罢了。或许我该出去走走。”

“你想去哪里?你不就是和我一样,不想回邑都那个空冠着家的称号,其实比哪儿都冰冷的地方才留在这里的吗?过了年,还有春节,还有上元节……然后,一切才会如常。”他在我心上敲响几个回音,他和我,都是寂寞到无家可归的人啊!他……真是喝多了,那个在问我要不要嫁他都问得平静无波的人,此时却有些自弃,悲伤还有一些怨恨。

是啊,他的遭遇,他为什么不恨呢?有怨恨是很正常的。就一如,如果我真是秦娴,我也应该恨的,不是吗?只是终究什么都没说,叹了一声:“昨儿个师傅已经找齐了治你眼睛的药材,也许不用到夏天,你的眼睛就能恢复如初了。我……真的累了,要去休息了。新年……快乐!”

烟花在半空绽放,点缀着夜空的绚烂。我看着身前的黑影,没想到,今天的年夜,居然会和他一起。摇头笑笑,起身欲离,却被他出其不意地一把抓住,随后紧扣在怀里。

只是拥抱!没有声息的紧紧拥抱。半晌,他只在我额头印上一吻:“这个不算冒犯吧!我……也会有累的时候。偷一点温暖,就一点。”

谁偷谁的温暖?我抬头看向夜空绚丽的烟花,仿佛看到阿九的脸,又仿佛看到许久不曾想起的凤潇,忽又变成那个总爱找我打架的陆离,一心赠琴的花映灼,皮皮的雷隍,演绎完美虚假却脆弱地真实的天月挽,妖孽的天月琉殇……男人和女人,不一定都要说爱,可以在第一眼彼此讨厌,也可以在第一眼彼此喜欢;可以欣赏但不靠近,可以靠近但不亲近,可以亲近但暧昧不了,可以暧昧了也不定执手相拥。然后有一天,所有的,陌生的,熟悉的,是否都可能背道而驰,甚至刀剑相向?

这一刻,我无意坚持什么,其实在每次月圆发病的时候,倒是偷了他不少温暖。给他一个紧紧地回拥,然后在烟花中告别。他,不是我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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