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来，章小乐思考了无数次，无论是考大学，还是卖邮票赚钱，成功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与其等待死亡，不如主动去寻找新的机会。

所以，他选择离家出走，他要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

从小就听父亲给他讲自己外出闯荡时遇到的各种往事，章小乐每次听的都津津有味，所以在他心里父亲就是个无所不能英雄形象，如今父亲的形象完全变了，变得懦弱，变得胆小，变得委曲求全。面对苏大河一步一步的蚕食毫无办法，面对苏大河的施舍还能违心接受。这绝不是原来自己崇拜的那个父亲。

所以，他选择离家出走，他想证明章家人并不是轻易认输的。

就这样，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背着行囊，给父亲和母亲留了一封书信，离开了家。临走前，章小乐在堂屋给熟睡的父母磕了三十个响头。每一下都磕到水泥地面上，每一下都能听到咚咚的响声。

“爸，妈，我走了！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们自己保重身体，等我闯出名堂了，我就会回来，给你们养老！”

章小乐抹了抹眼泪，站起身，轻轻打开房门来到屋外，外面的星空非常亮，满天的星星照的一切都清晰可见。从外面关好门，章小乐迈开大步朝着县城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他都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

他就这样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脚步一直没停，他怕父亲突然醒来发现自己不在家会追上来。

大约走了四五个小时，走过了无数岔路口，章小乐的腿早就麻木了，脚底疼的厉害。

终于看到了铁路，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每次去县城的时候，都会路过这条铁轨，他不知道这条铁轨两边连接着什么地方，可是他知道只要沿着铁轨走下去，一定能找到火车站。

站在铁轨上，章小乐决定往东走，因为他知道首都在西面，天京在南面，东面应该是往海边的方向，他想去看看大海。

l县是个平原小城，只是在县城往北的方向有一些山，没有海，甚至都没有面积大一些的湖。

沿着铁轨又走了三个小时，天已经亮了，太阳出来的时候，正好照在他的脸上，暖暖的，很舒服。

章小乐脚掌上的疼痛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尽管两条腿已经没有了知觉，却还能靠着自己的意识往前迈步。

不远处，有一个高高的圆形塔楼，塔楼上竖立着长长天线。塔楼下面有一排房子，比农村里普通的房子要高很多，面积也大很多。

“那应该就是火车站了吧！”

看到希望，章小乐又加快了脚步，背上的大背包是上学时用的，里面装了满满的衣服和各种提前准备好的用品，和一点点钱。他把赚来的钱放到了留给父母的信封里，自己只拿了两百块钱，他很清楚自己出来的目的，就是要赚钱，所以不能让自己有任何的退路，按照学校的饮食标准，两百块钱省着花能坚持一个月的时间。

“师傅，我买一张到东海的票！”

那片房子确实是火车站，他从来不知道lx县还有火车站，这里距离县城还有很远的距离。

火车票花掉了18块钱，还剩182，章小乐心里算计着钱数，把零钱放到口袋里，三张五十的放到背包的最里面。这包里除了常用的衣服，还有一本集邮册，都是孙亮不要，他自己留下来的。

买完票，章小乐在候车室的长椅上坐了一会，把行囊卸了下来。自己起身活动一下腿脚，看到墙上的宣传栏，就过去看了一下。

这站名叫临夏东站，这条铁路往东的终点站就是东海市，往西的终点是山西大通，所以这条线被称为大东线。大通是煤矿，东海是出海口，这条线主要功能是运煤，把山西的煤运到海边装船，然后再通过海岸线运到南方去。

“国家战略真是宏大，物资的调度能横跨这么多地方。”

章小乐在学地理时，对物产的分布有一点点概念，可是现实中见到物资调度的路线还是第一次，不禁发出感慨，佩服人类的伟大。

等了大概四十分钟，火车靠站了，章小乐背上背包，检票进站。这一站只有他一个乘客上车，火车停靠五分钟后，铃声响起，火车头发出轰鸣，慢悠悠的启动。

“你好，小兄弟，你这是去哪儿啊？”

章小乐所在的车厢没多少人，过了几站之后，人陆续多了起来。一个穿着军装的士官坐在章小乐对面，放好行李后就跟章小乐打招呼。章小乐正欣赏着车外的风景，听到有人跟他说话才转过身来。

“你好，我去东海。叔叔你好，您去哪？”

对方穿着军装，很帅气，章小乐也曾经向往过当兵。

“叔叔，老弟，我有那么老吗?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够十八了没？”

“十六”

“十六，还小，我二十六，虽然说年龄上叫叔叔也没啥，要不你还是管我叫哥吧，显年轻。”

“哥！您去哪？”

“我在东海西下车，比你早一站！”

军官很开朗，跟章小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一路上过得很快。两人互报了姓名，不过下车后章小乐就忘了。

火车慢慢悠悠的走了十一个小时才到东海站。下车后，章小乐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劳务市场在什么地方。

“小兄弟，你去劳务市场啊？”

“对！”

“兄弟，劳务市场可不近，这样我拉你去吧，你给我五块钱就行。”

出站后就有一个矮矮瘦瘦的中年人过来跟章小乐搭讪。五块钱也不多，章小乐没多想就坐上了中年人的三轮车。

中年人开着三轮摩托车在附近转了十多分钟之后，有绕回到火车站旁边的一栋方方正正的楼前停了下来。

“兄弟，到了，下车吧！”

“这不是刚才路过的地方吗？”

“没有，你看错了，这里就是劳务市场，你看，牌子上写着呢!”

章小乐扭过头看了一下，果然方楼的大门两侧挂着牌子，一个是劳动局的，另一侧挂的就是劳务市场。

趁着章小乐转身的空，中年人一脚踩下去，三轮摩托一溜烟就没影了。

“回来，喂，我的包还在车上呢！”

章小乐听到声音时，三轮车已经转弯到楼后面。中年人带走了章小乐的全部行李，没有留下一丁点东西，等章小乐回过神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这样也好，反正都是一无所有的来，一个月和一天也没多少差别。”

冷静下来之后，章小乐不再去想背包，口袋里还有三十多块钱零钱，省着点吃也能坚持一阵，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工作。

劳务大厅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章小乐进去转了一圈，发现工作人员都很少，只有一两个窗口里面有人在聊天。

“干什么的？”

章小乐正想问问，一个保安过来拦在他面前。

“我想找份工，，”

“这里不管找工作，外面找去！”

章小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保安推搡着往外赶。

“这不是劳务市场吗？”

“跟你说了，去外面，没听懂吗？”

保安的个头体型比章小乐大，推着章小乐到了大门口才停下，指着门外旁边的一面影壁墙说道。

“看见了么，找工作去那等！”

顺着保安手指的方向，章小乐确实看到了墙角有几个人站着，听到保安说话，那几个人的目光落到了章小乐身上。

“哦！”

章小乐看到那面墙上贴着一些写着招工的标题，加上看告示的人，他明白了那面墙才是劳务市场。

跟其他人一样，章小乐把墙上所有招工启事看了一遍之后，除了蹲着墙角等，没有别的办法，因为招工启事上，没有电话。

东海的天气比l县低，十月已经很冷，晚上章小乐跑到火车站里找个没人看到的地方忍了一夜，饿了就买个馒头，渴了就到火车站里的洗手池喝点自来水。第二天早晨起来，对着火车站厕所里的镜子洗了洗脸，章小乐赶紧跑到劳务市场，生怕错过任何找到工作的机会。

因为天气太冷，找工作的人越来越少，招工的企业也没出现过。章小乐就这样等了四天，零钱只剩下二十块，再这么等下去，不是冻死，就是饿死。

“老爸年轻时说的劳务市场，难道也是这样吗？为啥这里都没有招工的人出现呢？”

章小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地方，可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二十块钱，还够买一张回l县的火车票，他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不能就这么回去！”章小乐又买了几个馒头和一袋榨菜，还剩下十五块钱。

“老板，给我来瓶啤酒！”

以前他从没喝过酒，因为老板每次喝醉后的样子都让他觉得很恶心，他告诉自己将来决不能让自己变成嗜酒的人。现在，他好像能理解老爸为什么会喝酒了，因为他觉得很累，身体上很累，心里也很累。

“赚钱真的就这么难么？”

章小乐靠着劳务市场的墙跟，坐到地上。啤酒虽然很凉，也许是酒精的作用，让他身体开始发烫，脸色变得红扑扑的。

就在章小乐喝的晕乎乎的时候，有两个人手里拿着几张纸，到墙上贴新的招工启事。其中一个年级大些的负责张贴，一个略显年轻的小个子端着一盆浆糊。

小个子看了一眼躺在墙角的人，摇摇头，紧接着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一样，朝着半躺着的人走了过来。

“章小乐！快醒醒！小心冻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