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总是使人沉醉。

似乎每一次在世俗意义上的家中醒来，凯恩睁开眼睛总会发现从额头流下的冷汗早已经挂满了眉毛，但不同于往常，凯恩记不起每一个昨夜在兰泽斯特府邸做的任何一个梦，然而涔涔冷汗意味着什么当然也不言而喻。

与往日更加不同的是，凯恩隐隐约约地回忆起了一点点梦中的情景。

就像一幅只剩下残缺一角的油画，凯恩只能惊鸿一瞥地掠过。

那是一根手指，充满着深奥力量而绝不粗糙的手指，仿佛是一整个世界都包含在其中，蕴含地无限伟力足可以让一切敢于违抗的事物烟消云散，反过来，也能将空无一物的荒芜世界变得生机盎然。

来不及凯恩挖掘出更多的想法，随之清晨的一抹阳光的微微刺眼那一刹那的稍稍失神，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凯恩再也想不起任何的梦境，如梦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真的就只是一个梦而已？

……

剑刃摩擦着剑鞘缓缓地抽出，没有任何多余地声响，甚至没有任何的反光，剑身伴着一股凛然的寒意从不如说是封禁更加恰当的鞘中延长，烟灰色的剑身上一道如山峦般叠起的剑脊显得较平日中的帝国长剑更厚重了些，一直到剑身被持有者全部地展示在空气中，奇异的是，之前锐利的气势隐匿不出，在剑刃的那一层极薄的光晕里，凝着森然的气息。

凯恩将亚斯特拉握在手中肃然地挽了一个基础剑招起手式，在一刺一挑一划中，简简单单的三步。

归鞘，纷纷的枝叶。

极致锋锐。

如平时一样，只有有机会，凯恩必定会在清晨时练习着基本的长剑起手。也许只有初入门径的剑士们在勤学苦练着这套人尽可得的基础练习，那些过了v级，已经可以称之为剑师的强者们早就在探寻着剑术的高级演变，《艾恩德尔自传》，《天际游记》，《月光剑客》。这样的一听就很厉害的剑术秘技才是他们的追求。

至于凯恩为什么坚持长剑起手式的日久天长，也仅仅在乎这一种剑术方式。

道理和起手式一样简单：最基础的肯定是最实用的。

实力到达了一定的境界，用什么招式都是其次，x级的圆桌骑士的一剑直刺对上vii级的游侠的奥义剑术。结果没有任何疑问。

精力是人最重要的一项资源之一。对此，凯恩深信不疑。

……

兰泽斯特是一个以幽暗出名的家族，不过这幽暗绝不包含在府邸风格里。相反，兰泽斯特家宅是很典型的帝国北方贵族建筑样式。明朗大气，充满着华贵与优雅，处处彰显着主人家的悠久历史与光辉功绩。

正如凯恩所处的早餐厅，巧妙的设计角度使清晨的亮丽阳光毫无保留地温暖着宽阔的空间，多纹的琅彩玻璃则是光线折射成灿烂的线条，绝不刺眼，恰到好处。

在英伟威严的开国皇帝阿格里帕巨幅画像高昂的目光下进餐总会让人在享受美食的同时也会心怀一点莫名的谨小慎微，但在以大为美的帝国式风格建筑里，也只有历代伟人的画像，或是庞大华丽的织锦才能镇住空阔的场子。

银餐叉在火候刚好的煎蛋切下一块优雅弧度的蛋块，送到唇间再轻柔地咽进肚中，即便是帝国最挑剔的礼仪大师也无法在凯恩的用餐礼仪上挑出一丝一毫的毛病，纵然凯恩是一个崇尚自由自在的旅者，但生来的贵族之血也流淌在他的血管中。

一边读着《裴伦纳尔之歌》的初版，一边小口品着溢着浓郁香气的早餐茶，这本绣着金色丝线的翠绿封皮羊皮书专属于上层阶级的贵族诗歌，这样的书籍绝迹在书店中，这是贵族代代相传的内涵之一。

贵族，某种意义上的确是与生俱来。

在光影的逐渐移动下，凯恩结束了他的早餐，在他的观感里，这顿有着吐司、茄汁焗豆、蘑菇、鸡蛋、血肠以及早餐茶的食物并不比他在科马克荒原上架着炉子煮一顿乱炖来的更管饱，但毕竟此一时彼一时。

拿起柔软的餐巾擦拭完嘴角，凯恩迈步走向餐厅门口，侍立在旁的卡尔森亲自打开了门，目送着凯恩离去。

尽管在这两百年来，傲慢得过分的贵族风格在简约朴实的帝国风格中被改变了许多，但是贵族的历史比帝国久的多，骑马出行则是一个难以消除的习惯。

银白色披着织锦的骏马宣告着主人的高贵身份。出了桂冠街，凯恩拒绝了侍从们的跟随，哪怕侍卫们此前不止一次地询问过少主的想法，迫于职责，他们也只能再多问一次没有意义的问题，而答案永远都是“我更愿意自己走走。”

上城区的居民都是教养良好的有产公民，自然也对帝国的规矩理解的格外透彻，很自觉地避开标示着贵族徽章的一切马车、马匹，要不是帝国首都禁止非特许的飞马狮鹫等空中生物通行，怕不是还要在天上也要让道。

穿惯了如皮肤一般贴在身上的皮甲或者旅者棕色服装，如今又换成了鲜丽而繁琐的贵族长衣和紧身马裤，尤其是额头上没有那一根缎带束发，凯恩自觉不怎么爽快。

“你好，兰泽斯特的继承人。”一道明媚阳光的女声从马侧一位高挑的女孩传来。

“你好，尊贵美丽的亚特兰特·门萨小姐。”凯恩按下心中陡然升起的烦闷。对着女孩颔首一礼。

塔伦西亚是毫无疑问的众星所指，扎根在塔伦西亚的贵族相当一部分是血统高贵的旧贵族，而崛起在开国时代的新贵族同样占到足可以分庭抗礼旧贵族的那部分，门萨家族是发源于开国时代的军队度支官，在与兰泽斯特一样长的历史里始终保持着对帝国财政管理的势力影响。但相对于兰泽斯特，金鸾尾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只在金钱上有区区造诣的门萨比之兰泽斯特，无疑是雀鸟一般的看待。

“塔伦西亚的早晨具有一种独特的美感，我想在创世神的光辉下，塔伦西亚一定是那抹最神秘华彩的虹光，不是吗？”鹅黄色裙装的女孩扬起了精致的鹅蛋脸，灿然一笑之下，仿佛全世界的阳光都汇聚在她的身上。

“是的。”凯恩回答道。

女孩脸色顿时有一点尴尬，很快又被另一种青春好奇感覆盖。梳成鱼骨辫的浅褐色的及腰长发随着马蹄轻轻晃在白色裙装后，唯美而又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柔，同时洋溢着活力。

她微微侧过一点身姿，柔声说道：“这么好的阳光若是自己一人享受岂不是有些不美吗？”

正满心等待着凯恩发出邀请的女孩，看着英俊挺拔，灿银色发丝披洒而下，带着同龄人所不具有的冷硬，清峻面容的凯恩，满眼都泛起了小星星。

“我认为有些事物完全可以自己一个人静静欣赏。”凯恩保持了合理的距离，冷冰冰地回答，稍稍加快了马速。

这摆明就是拒绝了。

“日安。”凯恩最后抛下一句话，飞快地从门萨小姐的搭讪中脱离出来。

野心谁人都有，每一份野心都会得到相应的回响，但是究竟是什么样的回响大都都不以个人意志决定。

亚特兰特·门萨慢慢地化去了脸上纯洁的表情，标准的贵族式冷漠浮现出来，缓缓的驱策着骏马，眼神古井无波，也许只有微微抓紧马缰的白手套才能映出她的真实心情。

贵族，这就是与生俱来。

顺着上城区的中轴线而去，接近圣宫的海德尔广场必定遥遥在望。

高达174英尺的威尔斯利纪念碑几乎是塔伦西亚除却圣宫穹塔、帝国图书塔以外最高的建筑。洁白而直插云霄的纪念柱在倾诉着新历3年帝国在海德尔战役里阿瑟·威尔斯利统帅的决定性胜利的荣誉。也正是这一场战役，十四万帝**队打垮了十七万旧佩鲁斯帝国的大军。彻底牢固了伊格德拉西尔帝国对罗德兰世界的统治地位。而海德尔广场也正是为了纪念这场胜利而建造。

纪念柱四周围绕着韦尔切利家族的族徽——咆哮雄狮，四座形态不一的雄狮宣示战役的伟绩。青铜柱基上则雕刻着海德尔战役的过程，擎着战剑的第一代威尔斯利公爵是如此的英姿勃发以至于百年后时间都难以抹去他的故事。

在白鸽的阵阵振翅飞翔声里，凯恩停在了纪念柱下，抬起头看着纹路整齐的大理石雕塑。在他的身周，无不是帝国最显赫的贵族徜徉在此地，在最接近皇帝的地方谈论着帝国的脉络与贵族的权利。

银手徽章在此依然散发出了独特的魅力，没有任何一个人靠近凯恩，留下了足够的空间供年轻的兰泽斯特继承人静静思考。

在无暇的思维外，一道成熟诱惑的身影、一抹飘扬的紫发骤然出现。

这次却是凯恩先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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