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白泱产子 下
作者:不成熟的稔      更新:2020-01-16 19:32      字数:5543

一入后山,那种异样的感觉就弥漫上心头。洛云骑着小幽先是赶到了那个被他命名为:温玉潭的水池边。一路行来不说走兽就是鸟鸣也未听到一声。路过水潭草棚边时,洛云随意的瞥了一眼潭水。只见原本与岸边持平的水线也降了一截下去,今年旱情严重的想法从心头略过,就被放在一边。此时洛云更挂心元祖到底怎么样了。

到元梧洞穴的距离说远也不算远,具体相隔多少里洛云算不清楚。反正靠他自己双脚走,想要到那里需要用大半天的时间。不过自从小幽长的和牛犊子一般大,腰背坚实的能够驮动一百多斤的他后,就只需要中一个多时辰了。迅疾如风,这一点小幽比白猿稍占一点优势。

入山之后,自从之前那一声巨响过后,雷声停了很长一段时间。洛云穿行于山林间,偶尔能瞧见躲在窝里探头探脑的雀鸟,却是还没有一只敢飞上树冠的。走兽就更不用说了,影子都见不到一个。偌大的山林竟是前所未有的安静,静的异乎寻常,让人毛骨悚然。隔了大约不到半个时辰,那沉闷的雷声又响了起来。反倒让这宁静的山林多了丝生气。洛云凝神细听,这阵雷声频率已经放缓了许多,不像先前的那样急促。内中的情绪也趋平稳,不再那么激烈。看来元祖已经平息许多,现在似乎是在用正常的声音作着交流。

洛云催促着小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赶到了元梧洞穴的山下。远远地,洛云手搭凉棚的向半山处眺望。太阳还未到头顶,但投影在山壁上的巨大身影依然是那么让人望而却步。那昂然立于峭壁之上的元祖,恍如天地初生就立在那里一座白色岩石。虽只见背影,亦感到无形的威慑力如星辰之光般辐射四周。

小幽上山时低吼了一声,这原本在雷声的掩盖下难以耳闻的声音却使得正隆隆轰响的雷声截然而止。洛云驻足望去,正迎上元祖望过来的目光。洛云招了招手,加紧脚步向山上爬。心中同时猜测着情况。元祖所站的位置正面冲着元梧的洞穴,看这架势像是在对峙,那迎面对抗元祖怒火的难道是……

元梧。

如果不是那标志性的白猿身形和腰间皮袋。洛云真的会以为眼前这个堵在洞穴门口浑身被腥红的鲜血覆盖的东西是块不知哪里搬来的红色石头。然而此时最大的可能只有元梧。但……它哪里来的胆量竟敢和元祖对峙?

洛云暂时按捺住心头的震惊,走到元祖身前恭敬问安并揖手一礼,俯首间,赫然发现元祖脚下及四周坚硬如花岗岩的山体寸寸碎裂,元祖所站立的位置已经坍陷出了一个小坑,碎石皆化为齑粉。宽约一指的裂缝延伸到元祖身前半丈远。

“元祖,到底出了何事?!”眼前的一切简直有些匪夷所思。一路行来,洛云一直以为是某种强大的凶兽在和元祖争斗。怎么也不会想到白猿一族的猴子猴孙竟然会有敢忤逆元祖的存在。但……元梧又是为了什么?

自从看到洛云,元祖一直紧绷的脸上皱纹松弛的不少。待见到洛云行礼问安,神色更是缓和了许多。听到洛云发问,元祖板着脸指了指面前的元梧。此时,洛云才顺着元祖的指点转身再次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堵门的元梧。

血已经把它脚下的岩石都浸成了褐色,元梧身上没有任何大的伤,但白猿坚韧的皮肤此时却布满了创口。配合元梧身后那薄了一层的岩壁,洛云哪里不明白,元祖连手指都没动一根,仅凭吼声,就将元梧伤至这副惨状。也是幸亏元祖尚能顾念香火之情没有动手,否则元梧哪里还能在这里站着,元祖的拳头砸下来,又岂能只是皮开肉绽就能幸免的。但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

洛云走到元梧身前,仔细向脸上看去,发现虽然浑身血流如注,但元梧的意识尚存,那一双眼睛仍是随着他的动作而转动。元祖九子百孙,但跟洛云打交道对多的就是元梧和白泱,更何况还是邻居。看到元梧这副样子,洛云也很是心疼,但此时却不是他求情的时候。元梧既然惹怒了元祖,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可能一句话放过。于是,洛云轻叹了一口气,故意沉着脸厉声喝问:“元梧,究竟何事惹怒了元祖?还敢在这里抵死顽抗!没大没小,以下犯上!白泱呢?她在哪里?”

面对洛云的声色俱厉,元梧清亮的双目闪了闪,嘴唇翕合却没发出声音。他此时太过虚弱了,身体只是僵硬的维持着堵住洞穴的姿势,想做什么手势都难。也是,从清晨雷声响起,到现在好几个时辰了。这血就是一点点流,流到现在也差不多了。这也就是白猿那金刚一样的体魄,换了其它,哪怕是头牛,再大的块头,流这么多血也早就血尽而亡了。

元梧没能说话,他身后的洞穴里却传出一声怯弱的叫声。洛云都不敢相信那是白泱的声音。看了元梧一眼,抬脚小心的走过一地的血浆混合物,侧身从元梧的腿边穿过,进了洞穴。

按理说洞**回声更甚,凭元祖的吼声如雷,这么近的距离,在洞里的就是个耳朵聋了的大象,也得被震破血管而亡。但靠着元梧用身躯以死阻挡,这洞内的岩壁竟似没受什么影响。洛云轻车熟路的快步走过甬道,进到洞**层。洞里没点火把,不过白天总不至于那么昏暗,洛云眨眼适应了一下,就看到了趴卧在草堆里的白泱。这往日高大威猛的白猿此刻蜷曲着身子缩在那里,看到洛云进来,口中发出低低的哀鸣,像个受了委屈的小猫。

洛云哀叹一声,吐了口气。走到白泱身旁弯腰。抚着她的胳膊问道:“究竟出了何事?怎会惹怒了元祖?”

白泱眼神闪烁着泪水,轻轻的移开了她抱在一起的双臂。洛云就像是电影中第一次看到外星宝宝的孩子,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住了到嘴边的惊呼。凑近了仔细看着眼前的小家伙。白猿的体型大,这小家伙即使是刚出生不久,身长也超过五六岁的人类孩童了。此时,小家伙像是刚吃饱肚子在午睡,蜷缩着毛发稀疏的身体,两条相对粗壮的前肢抱着母亲的手臂,闭着眼睛睡的正香,不时还吧嗒一下嘴。这可爱的模样即使正满腹疑惑的洛云也语带惊喜的问道:“孩子已经出生了,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白泱慈爱的眼神看着怀中的小家伙,手掌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脊背,小家伙睡梦中舒服的抖了抖身子。白泱又看向洛云,双臂再次将小家伙环绕,口中发出的哀求的嘶叫。洛云不禁皱了皱眉:“你是说,元祖发这么大脾气就是因为这个小家伙?不可能吧?这……这怎么会……”

看到白泱确认的点了点头,洛云觉得头都要炸了,这事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元祖在他面前一向是慈祥的长着模样,怎么会为了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孩如此大动肝火,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洛云怎么也不相信元祖会滥杀无辜,各种心思转过心头,洛云对白泱说:“不管怎样,跟我出去把话说清楚。该求情的事我也不会不管不顾,但你不能就这么躲着,让元梧在外面堵着。堵得住吗?元祖要想进来,这大山之中谁能挡他。你们这么硬抗下去……元祖的吼声我家都听得一清二楚,要是你的兄弟姐妹们,甚或你父亲听到后赶来……你们夫妻俩如此忤逆元祖,就是今天的事顺利渡过去,你们还想在这秦岭里生存吗?”

洛云这话不是恫吓,而是他见过元祖这些子孙后的切身体会。元祖是白猿一族的首领,是全族至高无上的存在。现在这山脉中的白猿全都是元祖的子孙,试想这样的环境下,让其他白猿知道元梧和白泱这么一对竟然惹的元祖发了雷霆之怒,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白泱听了洛云的话,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孩子,犹豫着不动。洛云心知她的顾虑,出言保证道:“放心,你随我出去,元祖怎么也不会当着我的面硬夺你的孩子。再说他若不是顾惜你们还是他的子孙,要夺早就夺了。别犹豫了,元梧再撑一会,血就真要流干了。你就是保住了孩子,也得没了丈夫!”

闻听此话,白泱终于一翻身站了起来,单手将孩子环抱在胸前,跟着洛云走了出去。待看到满身鲜血的元梧,白泱悲鸣一声扑了过去,从后一把抱住了元梧的身躯。洛云眼见如此催人落泪的场面也忍不住唏嘘,白猿有情如此,已经如人类一般了。

撇下这悲情的一家子,洛云走到元祖身前躬身问道:“元祖,不知白泱此子所犯何罪,让您动了雷霆震怒。若不是什么要事,还望……”

洛云话还没说完,就感到头顶上方‘呼——’的一声风响,洛云仰头看去,就见元祖粗壮的手臂横立在半空。转身顺着元祖的手所指方向看去,赫然发现攀在白泱胳膊上的小家伙。小家伙经过他母亲的一阵动作已经醒了过来,正睁着一双红色的眼目好奇的四下观望着。刚才洞中昏暗看不清楚,此时阳光下洛云才发现这小东西虽然身形似猿,但一身毛发却并不像他父母一般是白色的而是……金色?!

这……这两头白猿生出了一头金丝猴,这和两个白人生出了一个黑人有什么差别?基因突变也不是这么变的吧。想到此点,即使在如此氛围下,洛云仍是忍不住‘呵’笑了一声。随即发觉场合不对,止住了笑声,转身面对元祖,语带笑意的说:“就算他……不是白猿,也用不着……”

‘呼——’又是风声,元祖今天真的是名副其实的雷厉风行。洛云再扭头看去,见元祖这次指的方向是山壁上一道泉水。这水洛云知道一些,性寒,并不是说水温多么冰凉。实际上这水在这光秃秃的山壁上流淌被太阳照射的还有些温热,但这水性却奇寒,洛云这略显孱弱的身子都喝不了这水,解暑虽好,但多饮遗祸无穷。元梧和白泱在洞穴旁挖了小个水池,引了水来蓄存,专门用来储存用不了的瓜果。

此时再看,那原本的脉脉成股的泉水,快变成一条细水了,已经流不到那挖好的水池中了。洛云愣愣的看了几眼,脑中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只是下意识的说:“今年这大旱这么厉害吗,怎么连这里的泉水都要干涸了。”

‘呼——’洛云头都没抬,顺着地上的影子就转了视线,却发现元祖又指向了那金毛的小猿猴。一时间不明所以的洛云,转过身呆呆的望着元祖。却见元祖用前所未见的严肃表情看着他,眼神闪烁,轻轻的点了点头。好像在证实洛云心中那丝不切实际的猜想。

眼见元祖点头,洛云看不出一丝开玩笑的样子,正午温暖的阳光下,他的身体却冷得发僵,缓缓的转过身。再次看向那趴在白泱肩头,无忧无虑的搔着元梧带血的毛发的小家伙。此时换了一种心情,洛云的目光就带上了审视的意味。这小家伙也并不是周身金黄,脖颈、手腕、脚环以及尾巴都还是白色,只是现在毛发稀疏,被那占据大部分的金毛遮盖,并不显眼。双眸赤红,这点和白猿一样,要说还能找出什么差别来也就是那对嘴壳像是刚吃了什么血肉之物,腥红刺眼。

洛云瞪着眼睛瞅了半天也看不出这小家伙和这天地大旱有什么关系,正疑惑不已的时候,就感觉到元祖用手指在他头上轻点一下。洛云顿觉脑门一疼,紧接着就像是打开了一扇门一般,许久不曾出现的记忆画面翻涌而出,没等洛云心中惊喜,看到那些画面后,脑中却是自然反应一般,懵然一震。外表看去,洛云的眼神瞬间变得异常锐利,利剑一般的眼神直刺金毛猿,激的小家伙‘吱嘎’一叫躲进了白泱怀中。洛云却是不放过,浑身的气势完全一变,像是换了一个人般,巍峨如山岳,字字如金锥!

“雍和!汝竟敢借白猿一族托生于世!忘了元祖给汝等地教训了吗!”

随着洛云的气势大变,小幽早已退到远处,浑身鲜血的元梧反手将白泱护在身后,却禁不住在洛云的目光下瑟瑟发抖。因为他看到,秦岭之王,至高无上的元祖在洛云身后微微的躬了身子,垂下了头。尽管动作是那么的细微,却在元梧心中敲下了重重的一锤。从他记事到如今,何曾见过他的这位祖宗如此过。

然而,仿佛昙花一现。一切来的突然,去的无踪。就像元祖刚刚的动作一样几不可查。就像一阵十二级的狂风,你刚刚感受到拂面而来的冷厉狂暴,它却毫无征兆的消散于天地间。洛云也是如此,刚刚一句话说完就呆呆的站在那里发愣。然而此时洛云的脑中却根本不记得他刚才说过什么,他还在为自己刚刚接受到的信息而震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元祖说,天地大旱会和一头毛还没长齐的猴崽子有关系。这又是一个传说中……这么说不确切,应该说这种生物是有文字记载的。只不过那本书无人能够证实其真实性罢了。

这东西按理说不是猿猴,它属于‘雍和’一族,形似猿。在洛云看来元祖也只是形似猿,具体什么种族不可查。回过头来说这‘雍和’,外貌特征没什么可讲的,就是眼前这个小家伙的样子,除了毛发颜色不那么纯而已。除了外特征,待它将来成年后力大无穷,能开山裂石这些也不重要。真正有用的话,那本文字记载上就一句:‘见则国有大恐’。这六个字清楚明白的告诉了人们,这‘雍和’就是实实在在的一头凶兽。甭管它力量多强,好不好捕杀,你最好连看都不要看到它,尤其是对人间帝王而言。

过了许久,洛云手按胸口深呼吸了四次,这才平稳住情绪。转过身冷静的面对元祖:“既然雍和已然降世,天地旱灾预兆已现。元祖,现在杀了它还能阻止灾难的发生吗?”

元祖默默的看着洛云摇了摇头。洛云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叹息一声:“既然灾难已不可阻止,杀它也没有用。一头雍和只能降灾一次,留着他吧。之前您既不忍心杀了元梧白泱来给他陪葬,那就饶了它吧。元梧白泱初为父母,舐犊之情难泯,何苦让他们伤心。若您不想看到它,等他长到断奶能够独活了,让白泱把它送到云山来。呵呵,曾有位道长说我一身清气,应该能压住它这一身凶煞气焰吧。”

元祖闻言沉默良久,又看了看依然瑟缩成一团的元梧和白泱,对着洛云点了点头。洛云躬身回礼答谢,转身看向元梧一家:“刚才我的话你们都听到了。你们怜惜自己的孩子,元祖他却怜惜这秦岭千千万万的生灵。所以汝等万不可生愤恨之心,待这小东西长大了,就把它送来给我。云山如此之近,你们要看孩子随时可以来,我不拦着。但它却不能再入这秦岭的十万大山!”见白泱感激的点头答应。洛云也不理会他们,直接向元祖告辞:“元祖,既然灾难已经无可避免,我必须立刻赶回云山告诉族人们早做准备。匆匆一见,就要离去,望元祖原谅,待此事一过,洛云必定再次入山向元祖致谢。就此拜别。”

说罢,洛云招呼小幽,心急如焚的向家赶去。元祖一直望着洛云的身影消失在山间,转头看了看跪在那里的元梧白泱。见元梧一身伤口还在渗出血水,探手掏出一个酒葫芦抛了过去。然后纵身一跃直接从峭壁跳了出去,巨大的身形瞬间消失不见。平台上只留下元梧一家相拥在一起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