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宜嫁娶。

从太尉府到定邦王府，京卫开道，长长的迎亲队伍铺陈了一条街。

何宝珠端端正正的坐在轿子里，一双手交叠着放在腹前。三更天就被嬷嬷叫起，净面。上妆。梳发。穿衣。头上的凤冠镶了六粒硕大的深海明珠，光彩夺目，只是此刻戴着似有千斤重。她微微动了动身子，凤冠上的垂旒轻轻晃动，玉石相击，清脆入耳。

轿子外面的锣鼓声震天，还有喧闹的人声，闹哄哄的一片里间杂着“新郎”、“新娘”几个词钻入何宝珠的耳里。她凑近车窗，耳朵贴着窗帷，外面的声音清晰了点。

“这排场可真是大啊。”

“前头马上的是新郎倌吧，长的真是俊俏。”

“听说新娘子也是有名的貌美，两人真是珠联璧合。”

……

何宝珠抿了抿唇，坐直身子。她第一次在高瑾的蹴鞠场见到萧季玄。在此前不久，她爹刚和她提过这个人，定邦王有意与他们结亲。定邦王第三子，非嫡非长，一无功名，二无官职，不过是一个受父辈荫护的纨绔，她并不觉得这是一门多好的亲事。但在蹴鞠场上，一群纨绔穿着一式的球衣，萧季玄着实好看的惹眼。她借故与他搭上话，他对她客气疏离，不是想要求娶她的吗？是因为身边叫小蛮的那位姑娘吗？

从蹴鞠场回来的第二日，她就找了定邦王的长媳刘氏。刘氏未出阁前与她有些交情。她这才知道萧季玄在外另有府邸。她编了个拙劣的借口，说与小蛮投缘，有心结交又怕唐突，想以刘氏的名义邀约。刘氏一口应允下来，第二日就给小蛮下了帖。意料之外，对方以身体抱恙回绝了邀请。

隔了一日，刘氏仍约了她游山，原本只是个接近小蛮一探虚实的借口，小蛮不来出行自然也就取消。但刘氏来了兴致，热情相邀她出游。她刚求了人，也不好不答应。行至半山，遇见了萧家的大公子和三公子。这个巧合太刻意，但她没有一点不高兴。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铺陈落花和新叶的山路上，他与她走在一起。她故意落了半步，抬眼去看他的侧脸。他停在高两阶的石阶上，回头看她，身后是春光无限好。她不知怎的一紧张，乱了步子，就要往后仰倒。他伸手飞快拉住她。她一头扑在他怀里。

他很快放了手，扶着她站稳。她腕上温热的触感却一直没有消失。

又隔了一日，他邀她游湖，她早起梳妆弄衣。他待她依旧客气，但少了之前的疏离。

很快，定邦王府请了人来提亲，这次爹又问了她的意见，她点头应了。接下来，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切都十分迅速，但并不仓促，该有的礼节王府也不曾少了她分毫。最后婚期定在了两月后。这期间，她未曾见过萧季玄，听说他去了江南为他父亲办事。她曾偷偷着人查过萧季玄在外面的府邸，知道那位小蛮离开了。就算那两人的真的有什么，那又如何，如今坐在这喜轿里的人是她。

身下的轿子晃了晃，停下来。王府到了。何宝珠抓了抓手指，挺直了背。厚实的门帘向两边撩开，一只手伸到大红的盖头下，手指修长。她抬手握住。

她以为握住的是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