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8
作者:夏荼dragon      更新:2020-02-02 04:25      字数:4068

一路上,小黑不停地用翅膀轻拍我的胳膊,似乎想邀请我骑着它一起上天玩耍。

然而,我没心情,所以只好不停地把小黑的翅膀推回去:

“诶呀,别闹了,没看到我正烦着吗?”

果然,小黑愤怒地叫了一声,扑啦啦地扇着翅膀飞向了桃花下练着剑的御风,顺便还吓唬了一番呆在一旁欣赏御风练剑的小沙弥。灵门看见秃了脑袋的白鹫害怕地抱着树,而小黑似乎被小沙弥的害怕取悦到了,专门飞去跟灵门呆在一起捉弄他。

御风收回木剑,转过头看向我,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弧度,可是眼神却很暖:“阿摇。”

少年的一套由掌法演变而来的剑法已经练得极其熟悉,一柄木剑六招武功经常被他耍得繁复万千、变化多端——他比我当初要求他做到的,做得还要好。

灵门被小黑吓唬得直向御风求救,可少年却没有理会灵门便直直朝我走过来。

他微微佝偻着脊背,弯腰仔细地看着我,一双赤茶色的眼瞳便清晰地倒映出我的模样:“阿摇,发生什么事了?”他想了想,微微皱起浓墨剑眉,“灵姑回来了……她的药没找齐,是不是?”

我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御风一怔,随即笑了笑:“我乱猜的。”

“嗯。”我耷拉着肩膀,转头见小黑得寸进尺到快把灵门吓唬得尿裤子了,便手放在唇边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小黑虽然玩得有些不尽兴,却不敢不听,只好悻悻地抬起来停落在桃花树的树梢,一双犀利的眼仍旧牢牢盯着灵门。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走过去,坐在树桩上上,手支着下巴:“还差两味药,可是我听枯木大师的说法,那两位药时间难寻,极其珍贵,估计轻易是找不到了。”

灵门哒哒地跑过来,好奇地偏着脑袋问道:“到底是什么药啊?”

御风坐在我的旁边,手肘撑在膝盖上,神情淡淡的。

我想了想,回答道:“额,一味是火毒蛙,还有一味是雪莲子。”

灵门扣着鼻子,认同道:“那估计,你们师父不是受了伤,而是中了毒,而且是剧毒无比的毒。”他砸吧了嘴巴,煞有介事地说道,“那雪莲子是疗毒疗伤的圣物,人们都说,除非是快死的人了,否则是不会去奢想那个的。”

身旁的少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了嘴巴,手里的木剑死死握着,眼神挣扎。

我微微一笑,只不过笑得咬牙切齿:“你敢咒我师父,小心我把你揍得连你师父都认不出来。”

灵门害怕地捂住了嘴巴,半响,不怕死地说道:“可是,那就是别人说的嘛。”

我一抬泰拳,小沙弥便害怕地缩在了御风的背后,而护着灵门的少年看向我,目光复杂,欲言又止:“阿摇,也许……也许,反正,灵姑凑不齐那药方上的药的。”

不过是短短一句话,前半句还是可能,后半句就是一定了。

我气苦地放下手,一个人开始生闷气。我一生气,一旁的少年便慌了,慌乱地补充道:“不过,师父他不会死的。”

我回头,眼睛一亮:“真的?!”

御风一怔,仿佛被我眼神里的光刺痛了,他扯了扯嘴角:“嗯,他不会就这么死去的。”说话时,少年望着远方,他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悲悯,就像是同情。

可我不明白,他在同情什么。

灵门插嘴道:“诶,你们小师叔搜集的,到底是什么药方?火毒蛙是至邪至阴至毒之物,而雪莲子又是至寒至圣之物,两种药配在一起,这怎么治病啊?”

御风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木剑,淡淡说道:“世人都以为火毒蛙是吃尸虫长大的,所以毒性猛烈,其实,它也可以做救命的良药。只不过,雪莲子……极北极寒之地的雪莲花的花期还没开,现在除非找到当年剩下的唯一一颗雪莲子,不然,在这几年中,就算能拿到火毒蛙也是凑不齐药材的。”

灵门咦道:“还有一颗雪莲子?”

御风不在意地眨了眨眼睛:“如果还没被人吃下去的话,应该是有的。”

我偏头撑着下巴看着少年:“御风,你可别告诉我,这也是你猜的。”

御风微微抿嘴,他看着偏着脑袋盯着他的我,浅浅一笑:“我曾经听别人讲起过。”

桃花树上的小黑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震得树上的桃花瓣簌簌落下来,落在我们身上,像是下了一阵雨。而在那些纷纷而落的花瓣后,我觉得御风看着我的干净眼神带着说不出的悲天悯人。

御风突然伸出手,摘下黏在我额发上的桃花瓣。见我傻愣愣的样子,少年蓦地笑起来,不是平日里那种淡淡浅笑,而是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牙齿的笑容,剑眉星目,好看极了。

“喂,师姐——”

仿佛被惊醒,我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

只见一个白衣少年正抱着胳膊,一双桃花眼盯着我,眼神似烈火又像寒冰。

御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手掌一笼便将那枚桃花瓣握紧了掌心。

不知道为什么,在无崖子的目光下,我觉得自己心里怎么有一种自己在红杏出墙还被当场抓住的奇怪的感觉。唔,一定是错觉。

于是,我咳嗽了一声,抬起头正色道:“二师弟,怎么了?”

无崖子撇了撇嘴:“鬼谷子让你去大殿,有事情要说。”顿了顿,他补充道,“今日有人来送帖,应该是关乎武林大会的事情。”

见到御风要跟着我一同起来,少年挑眉似是挑衅可是面上的表情一本正经:

“诶,叫的是童扶摇,可没有叫你。”

御风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而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回头刚想说什么就被无崖子一把勾着我的脖子给抓走了,脚步还踉跄了一下,我不满地看着他:“喂,你拽我做什么?”

少年低下头,朝我笑得慢条斯理,可是眼神里的火光噼里啪啦:“我是怕你看见你家小师弟就走不动路了,所以才好心帮你一把!你以为鬼谷子是师父还能纵着你吗?”

我悻悻地哼了一声,只好朝御风和灵门挥了挥手。

灵门嘟着嘴巴:“我不喜欢无崖子,上回他还用手掐我师父来着。”

半天没见少年的回应,小沙弥一扭头,眼睛一亮——

只见御风正拨着麦芽糖的糖衣,然后塞进嘴里。灵门咽了咽口水,期待着御风也给他一颗,毕竟他刚才就瞥见了少年的兜里放着起码有七八颗糖。

然而,灵门不敢置信地看着御风一颗接着一颗剥了糖衣将麦芽糖塞进嘴巴里,吃得他嘴巴都鼓起来了,不过转眼的功夫御风的兜里就只剩下了一颗糖。

灵门连忙拉住他的胳膊,咽了一大口口水:“小哥哥,吃多了,容易张蛀牙的。”

所以,给他一颗吧。小沙弥眼巴巴地瞅着御风手里的仅剩的一颗糖。

少年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将最后一颗麦芽糖放进了嘴巴里,留下一旁小沙弥满腹的怨念——佛祖,吃独食,这个人一定会张蛀牙的吧。

没想到,御风像是变戏法般,从另外一个兜里又掏出了一颗麦芽糖,递给了小沙弥:“吃吧。”

灵门嘿嘿一笑,连忙小心翼翼地接过——佛祖,弟子收回刚才的话。两人坐在树桩上一同望着少年少女消失的方向,同样吃着糖,只不过一个满脸陶醉而幸福,一个面容平静可目光透着哀伤。

听到脚步声,灵门转过头咦了一声:“冲虚道长,你怎么还没走?”

谷中其他支系在师门大会结束后,便各自离开了逍遥谷,除了本来的遥系和代理掌门鬼谷子领导的微系。

冲虚散人背着手说道:“我想走就走的时候,自然就会离开了。”

御风依旧保持着看向远方的动作,只不过他对小沙弥说道:“灵门,你先回去找你师傅。”

灵门嘟了嘟嘴:“可是我师父不好玩。”见到少年递出的又一颗麦芽糖,灵门嘿嘿一笑,胖嘟嘟的手指拿过,然后站起身,“那我晚上再来找你玩。”说罢,就蹬蹬地迈着自己的小短腿一边满足地吃着糖一边离开了。

等到四周没人了,冲虚散人才坐在灵门之前的位置上,笑:“果然,右使虽然抠门,但是对你还是不错的,这么贵的糖竟然拿给你这么胡吃海塞,还随便送人。”

御风沉默着,有桃花幽幽飘落下来,洒在少年墨色的长发上,欲坠不坠。

冲虚散人有些尴尬地转移了话题:“我的功夫这些天都已经尽数教给你了,少主天资过人,只是也别忘记勤修苦练才是上策。”

等把所有糖都化成了糖水咽下去后,御风才开口问道:

“舅舅去了哪里?这些天,他都不在这里。”

冲虚散人笑道:“他总有他的事情要做。”但,总归不是什么助人为乐的好事情。

“那你呢?你又准备去哪里?”御风问道。

冲虚散人一怔,随即说道:“天大地大,可我总觉得,圣教才是我真正的家。”他的语气落了下去,有些轻,“你娘虽说算不上一个好的教主,但是她作为圣女,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了。只不过,如今我只是一个废人,就算是回去,也帮不上圣教什么忙,大概也只是天大地大、四海为家。”说着,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皮,“带着面具虽说有些不舒服,可戴惯了也就没什么了。”

御风转过头,看向他:“你一个人?你不是……”说着,少年抿了抿嘴。

冲虚散人笑起来:“少主,你可别像你娘那般。”他叹了一口气,“心太软,有时候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情。欧阳善渊那个小子是一个狠角色,你若不能比他还要心狠,降服不住他,日后就算他接替了我的位置,也是一个祸根。”

他深深地看着他,颇有一番苦口婆心,“然而圣教之中,像他那般的人大有人在,你舅舅在你身旁自然能压得住那群人,可若是有一日你舅舅不在了呢?少主,你又当如何?”

御风垂下眸,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他的话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我不想走我娘的路。”

“可你是你母亲唯一的孩子,也是承了她毕生内力的人。”

“那日我和玑辰都没能赶回去,那一次恐怕是我和玑辰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而你的身上不仅流淌着你母亲的血,不仅有她的一生武功,还有她于教中未尽的义务。”

这一次,少年彻底不说话了。

很多人不断地提醒他,他是母亲唯一的孩子,承了她毕生的功力。

不过是一个孩子,便有了那般深厚的内力,在江湖中人看来,那是求都求不来的福泽,却忘了以一个孩子的根骨去承受那快三十年的内力,又会是怎样一番煎熬。

没有人想过。

在一片寂静中,冲虚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少年固执的沉默下,他终于起身离去,只剩下了少年一个人坐在偌大的桃林之中。

良久之后,御风才缓缓摊开了手心,里面正安然放着一瓣被捂得有些萎的桃花——

……我叫你御风好不好?

……御风而行,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我希望有一日你能逍遥于世、无所缚羁。”

少年神情一片冷漠,可看着桃花的眼神却暖:

“自然,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