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2
作者:夏荼dragon      更新:2020-02-02 04:26      字数:3677

刚过午时,昆仑派之中便已是遍地狼藉,一门弟子尽被屠戮,血溅三尺高堂之上的赤金铁钩。

昆仑派掌门何钟道护着自己的妻儿老小,身旁还有几个关门弟子,无一不是惊恐地看着分开成两列的魔教使徒,只见他们纷纷高举着自己手中的兵器。

何钟道哆嗦着嘴唇和夫人护着自己唯一的孩子,此时只见半空中一个玄色铠甲的青年一路踏过那长排的兵器,如同黑色羽翼的大鸟轻飘飘地掠过头顶,轻而易举地便取走了高堂之上的九尺长铁钩。

那人轻飘飘地落了下来,袖袍轻扬露出一张英气俊挺的脸庞。

何钟道睁大了自己的双眼,只道那人便是魔教新上任的教主,哆嗦着嘴唇面如死灰地更加用力抱住了自己的妻儿。欧阳善渊看着手中剑不像剑,钩不像钩的武器,偏头玩味地一笑,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与嘲讽:“不过就是一把铁钩,有什么稀奇的?”

“这本应该是一把剑。”

远处传来一道声音,沉沉的不带任何语气,仿佛在很远的地方,又好似就在耳旁。

剩下的那些昆仑派弟子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人前的黑袍怪人。一身玄衣黑袍,袖角云边烫着诡异而繁复的暗红色花纹。

兜帽挡住了那人的面容,但是听刚才的声音,应该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子。

而伴随着他的到来,那些魔教使徒整齐划一地跪下行礼,包括刚才那个玄衣铁甲手拿铁钩的青年,众人齐声大声说道:“恭迎教主。”

何钟道面如死灰地看着面前的黑袍怪人,只觉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与杀意如同一张铺开的黑色巨网,将这里所有的人与物毫无缝隙地包裹了起来,天罗地网、无所遁形。

欧阳善渊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铁钩双手奉上:“恭喜教主,我圣教宝物离人钩,终是失而复得、完璧归赵。”

独孤御风缓缓走过面如人色的昆仑派众人身旁,面无表情地取过欧阳善渊手中的铁钩。他微微举起那把铁钩,锋利的弯钩在刺眼的阳光之下闪着冰冻三尺的寒芒。

因为他仰头的动作,兜帽向下滑落了半寸,露出深邃分明的侧脸轮廓:“我听舅舅说,这把离人钩是右护法连星阙从前成名江湖用的兵器。”

欧阳善渊眼神落在那把钩上,扯了扯嘴角,有些讽刺地看向昆仑派的掌门:“怪不得……怪不得我会觉得有些眼熟,原来是他的兵刃,竟然被人挂在这里……还挂了这么多年。”

连星阙被正道同盟围攻之后便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关了起来,而他的兵刃就被昆仑派代为掌管。

一如当年的魔刃,由逍遥派代为镇压。

“我记得你从前的那把软剑留在了逍遥派,”独孤御风淡淡说道,“你的功夫也算是右护法教导的,武功路数一脉相承。既然如此,这把兵刃便由你来重新开刃。”说罢,便将手中的铁钩混若无物地抛给了欧阳善渊。

他抬手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极为英俊好看的眉目,只不过眉心带着一道伤痕,混若天成。

何钟道还有其他昆仑派的弟子不由得纷纷抽气,而昆仑派的一派之长震惊地看着独孤御风和欧阳善渊:“是你们!你们……你们不是逍遥派的弟子吗?!”

没有理会那些人的震惊,独孤御风目光静静地滑过这片修罗场,赤茶色的眼瞳里下着纷扬的漠雪:“很多年前,绝情殿也像这里一样。我曾听人说过,天道轮回因果报应,也不知道你们当初逼上绝情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份报应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何钟道面如死灰地翕动着嘴唇:“我、我……”

“不求我吗?”

独孤御风蹲了下来,赤茶色的眼瞳泛着妖异的光芒,而他偏过头微微一笑:“我记得你的样子,很多年前你还带着人追着要杀我,如今你不打算求一求我吗?”

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何钟道连忙抓住独孤御风黑袍的衣角,但见到青年的眉宇微不可闻地一皱,吓得他又随即松开了,忙不迭跪着连声说道:“我该死,我真该死!我求求、我求你,求求你,放过我、绕过我们的性命吧!”说着,他甚至跪在地上砰砰地磕着头——

一派掌门,竟然如此不顾尊严,奴颜婢膝地向魔教的教主说出这样的话。

这与当初咄咄逼人的那个何钟道相比,简直像一个笑话。

然而在生死面前,所谓的善恶与正邪都已经变得不重要。

贪生怕死,是每一个人的本能。

黑袍青年嘴角带着一个细微的弧度,看起来像是在笑,然而眼瞳之中仿佛有什么在燃烧着——不屑、愤怒、戾气与杀意,又或者,远远不止是这样。

独孤御风缓缓站起身来,他掸了掸刚才何钟道碰过的地方,再在昆仑派众人充满希冀又害怕的目光下抬起手,不带任何语气地吩咐道:“记住了,不要留一个活口。”

随着他的话音落,每一个魔教使徒手起刀落!

伴随着那些昆仑派弟子的惨叫声,再一次血流成河。

“你!——”何钟道盛怒之下,目龇欲裂地看着独孤御风,“小兔崽子,我跟你拼了!”说罢,他便出手成鹰爪地朝独孤御风的眉心抓去。

然而下一秒,一道剑光闪过,还停滞在空中的昆仑派掌门的人头便被人一剑砍落,骨碌碌地掉了下来,和着他的身体一起掉落在地上。剩下的女眷孩子看见了,无一不是惊声尖叫着害怕地瑟缩着退得好远。

没有人看清楚那个黑袍青年怎样拔出的剑,更没有人看清楚他一招制敌的剑招。

青年手中那把笼罩着层层杀气的魔刃,转而指向了妇人怀抱里的孩子,意思不言而喻。

两个下属过来直接生拉硬拽地把那个哭泣的男孩从妇人怀中抱走,两人拉着那个害怕得一边哆嗦一边抽泣的男孩,而魔刃就稳稳地横在了男孩的头上。

那个妇人扑到独孤御风的脚边,哭着说道:“求求你,别杀他!他还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吧!”

独孤御风仿佛回忆起了什么,眉心微微皱着,而那道红痕越发明显。

一旁的欧阳善渊掂着自己手中的铁钩,淡淡说道:“都四岁了?看来,已经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纪了。”他抬眼看向沉默的黑袍青年,轻笑,“我还记得我四岁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我还是个街边的小乞丐,为了偷一个包子被人放狗从街头追到结尾,最后我没跑过那只狗,小腿就被它生生咬下一口肉。”

他走过去,手搭在了那个男孩瑟缩的肩膀上,弯下腰跟他对视着:“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鲜血味道,而欧阳善渊轻笑了一声,“后来我在一个晚上,偷偷拿了一把刀先宰了那条狗,再放了一把火烧了放狗咬我的那一家。”

那个妇人面色一白,随即哀求地看着一直沉默的独孤御风。

欧阳善渊直起了腰,抱着胳膊问道:“那教主呢?教主是否还能记起自己四岁时的事情?”

良久,独孤御风才开口,眼瞳一片幽深地盯着那个瑟瑟发抖的男孩子:“记得的。”他垂下眼睛一把挥开拉着自己衣角的手,手指着头身分开的何钟道,沉声说道,“我还记得他的样子……他想要我死的样子。”

“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还记得当时那个男人对自己身边的同伴,说了这样一句话。

那么今日,他也应该把这句话,完完整整地还给昆仑派。

欧阳善渊扯了扯嘴角,举起手中的铁钩当头朝那个男孩刺下去,却听铮的一声响,那把铁钩便被人用一粒佛珠给重重弹了开去。青年手中的铁钩在被人弹开的一瞬间,空气中不安的尘埃一下子剑拔弩张,搅动着鲜血的哀嚎。

在黄色身影朝那个男孩掠去的时候,黑色身影抢先一步便揪着男孩的后颈提在了手中。

“阿弥陀佛,独孤施主,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枯木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而他沧桑的眼睛盛满了慈悲的光芒看着面无表情的黑袍青年。

独孤御风缓缓眨眼,语气冰冷:“从前大师确实曾有恩于我,我现在还不想同你为难。”说着,他手中长剑缓缓抬起,“只是所有阻拦我的人,都要死。”

灵门蹭蹭地迈着短腿跟着自己的师父,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御风:“小哥哥,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凶?”

枯木大师叹了一口气,将灵门拉到一旁,语重心长地说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是能让独孤施主一心向善,便是老衲一人身死又有何妨?独孤施主若是能听老衲一句劝,便就此罢手吧,冤冤相报不止不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才是江湖正道。”

欧阳善渊嗤地一声笑,含着讽刺说道:“正道?枯木大师知道自己在同谁说话吗?你想度化我们教主,恐怕大师还是再回去多修炼十年好了。”

善与恶,正与邪,是与非,怎么可能说转换就能转换得了的。

老和尚神色平静地走上前,取下了手中佛珠放在那把魔刃之上,而剑刃挑开了珠线,佛珠便噼里啪啦地散落了一地。独孤御风赤茶色的眼瞳仿佛有漩涡在不停地旋转挣扎,而最后他猛地收回长剑将手中的男孩放下。

欧阳善渊提醒御风道:“留下他们,都是日后的祸患。”

御风抬起手,阻止了欧阳善渊继续说下去,他垂眸看着那个低声抽噎的男孩却是对老和尚说道:“我平生不喜欢欠别人,这一次我便是连本带利地还清了大师的恩情。我们走。”说罢,黑袍青年便戴上兜帽飞身离开。

那妇人六神无主地抱着自己的孩子,嘴里不停地喃喃道:“是逍遥派,是逍遥派……”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和尚双手合十,眼含悲悯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灵门拉住自己师父的袖子,仰头:“师父,小哥哥他不快乐。”

枯木大师摸了摸灵门的脑袋:“因为他舍弃了七情六欲。”

而舍弃了七情六欲的人会怎样?

无爱无惧、无悲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