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花千骨睁圆了一双秋水明眸，疑惑而茫然地望着他，根本没听懂眼前这个坏小子话中隐藏的调笑之意。别说她，就连白子画一时都没听明白，这师徒俩本质上都是老实人，碰上爱捉弄人的就免不了要吃点亏。

笙箫默心思灵动，听见林音竟然拐着弯儿地占花千骨便宜，当下大惊地去看白子画，惴惴想到：当日长留大殿上闹成那样，这小子竟一点不知害怕，等会儿师兄不会一掌劈死他吧？这还当着秋练的面呢！

秋练眸光闪动，微露愕然之色，旋即又转为好笑。她咬咬下唇，还是忍不住稍稍侧转头望过去，果见白子画一愣之后，脸色霎时间黑如锅底。他怒气盈胸，正无处发泄的时候的，忽察觉到秋练偷偷看他，立时狠狠地一眼瞪过来，神色中颇有兴师问罪的意思。秋练躲闪不及，叫他瞪了个正着，不由缩了缩脖子，罕见地心虚了，讪讪回转过头来。

林音胆大包天，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眼见花千骨呆呆的模样煞是可爱，心里一热，凑近低笑：“好姐姐，我可把你的话当真了，以后有不明白的我就找你去。你可不能像秋姐似的躲着我哦！”

花千骨脸腾地红了，不安地向后躲躲，又疑惑道：“秋练她，什么时候躲你了？”这一疑惑，就把花千骨的注意力给引过去了，竟然都没留意到林音是怎么叫她的。

本来白子画见她向后退，脸色缓和了些，听她居然不拒绝林音那个腻歪的称呼，脸又黑了。

“嗐，这你都没看出来啊。”林音吊儿郎当地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早打听清楚了。这绝情殿是不是掌门的居所，有尊上设的结界，里面的人能出来，外面的人却进不去？秋姐本来住别处的，是不是见到我之后才突然去绝情殿里的？这些日子她是不是一步都没踏出来过？这还不叫躲着我！”

“呃……”花千骨想想，似乎还真是这样，可她还是不明白，“那秋练干嘛躲你呢？”

“她怕我缠着她呗！”林音愤愤不平地，“她也真是狠心，这么久没见了，一点都不挂念我。”他眼珠转了转，又笑：“所以说啊，还是姐姐你厚道，不像秋姐寡情，以后咱们可要多亲近。好姐姐，不如我去绝情殿看你啊？”

“好了！”秋练眼看这小子在找死之路上一路狂奔，生怕他再说下去就要横尸当场了，忙喝住他。

林音立刻住口，一副我很乖、我什么坏事都没做的模样。

秋练走过来瞪他一眼：“收拾你的事去。”林音知道她的意思，忙疾步跑去露月川身旁。

花千骨看见秋练，想起自己刚才领悟到的功法，心情激荡：“秋练你看见了吗，我，我可真没想到……我感觉，我现在的感觉就像，就像当初师父第一次带着我在天上飞一样，好奇妙啊！”

秋练目露赞赏，笑道：“看见了看见了，你真厉害。”她悠悠道：“不但我看见了，还有个人，也看见了。”

花千骨不明所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觉白子画站在远处，正默默看着自己。

“师父也来了，还看见我刚才用的剑法了。”她见到白子画，本能地一喜，就想冲过去找他，腿都迈开了又担忧起来：“可我擅自将云霄九式给改了，师父会不会责怪我？我只是不想给师父丢脸，也不想给秋练丢脸，可毕竟也是——我刚才会不会太冲动了些。仔细想想，也许林师弟只是嘴上坏了些，并没有什么恶意。”

秋练知道她心思重，见她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的样子，就知道她又想多了，干脆牵住她手，道：“今日逛得差不多了，回去吧。”

“啊？哦……”花千骨正在犹豫，叫秋练这一牵，便不由自主跟她走了。秋练也不御剑，向前踏出一步，足下汩汩流出赤红色的雾气，汇聚成一片片花瓣状的云雾，托着她们两人驭空而去。

白子画见她二人就这么扬长而去，差点气炸胸膛，他重重一甩袖子，御剑追上去。笙箫默遥遥看着，不禁叹了口气，深深觉得头疼。

弟子们见状，亦纷纷散去。许多人走之前有意无意地去看林音，他却像什么都没发觉似的，只顾与露月川说话。

“师姐好点了没有？”他关切道。

露月川已经调息好一会儿了，哑声道：“还好。”

林音细细看她的脸色，见不再那么苍白了，放下心来：“师姐是为了帮我才会受伤，幸好师姐没有大碍，否则我难辞其咎。”

他早已捡回剑鞘，此时合剑入鞘，双手奉与露月川，正色道：“多谢师姐援手。”

露月川伸手拿回来，挂在自己腰上，伸手拍了拍：“我为什么帮你，咱们两人心知肚明，就不须说这些场面话了。”

林音也笑：“不管师姐是为什么，可既受了人恩惠，又怎能当做没这回事。不说这些了，师姐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露月川略一思量，颔首道：“也好，麻烦你了。”

林音伸手托住她肘下，慢慢迈步向前。

他二人这样，引得不少人注目，可那两人神色自若，将周围的人一概都当作树木花草一般，全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露月川忽然自嘲地笑：“我自作自受，不需多提，不过今日却懂得了两个道理，这伤却没白受。”

林音一言不发地扶着她，静静聆听。

露月川续道：“一个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另一个，是人言不可尽信。”

“是啊。林姐姐为人老实厚道，不是那等千伶百俐的人，可这老实人就未必不聪明，人家只是有涵养，不肯计较罢了。”林音亦有同感，“可见这世上原没有什么高深的大道理，只不过人很多时候要亲自经历过，受过了教训，才能真正懂得。”

露月川侧头看他，有趣味地道：“现在我相信，你真是跟过姑娘的人了。”

林音大大方方让她看，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可是在师姐第一次出手帮我的时候，就知道了呢。”他溜了一眼露月川腰间的长剑：“我若不是用师姐这柄宝剑来比武，又哪里能坚持这么久，早就给打下水去了，是吧？”

露月川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林音也不在意，接着道：“我以前就听人说修仙之人的佩剑大都有灵性，能示警，能护主，与主人心意相通，却没想到师姐的修为竟然高到这种程度，竟能隔空驭剑。”他惊叹道：“倘若这门功夫练到极致，岂不是远隔千里，亦可飞剑杀人。似这般杀机来得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叫人如何防备，‘于无声处听惊雷’，真不枉了这个名字！”

林音第一次险些栽下七星负极阵时，便是手中的宝剑猛然发力，将他提起来的。后来那宝剑更是有好几次都是自行刺出，就像有了自主意识一样，带着他一步步紧逼向花千骨。林音虽是初入仙界，毕竟也曾跟过秋练几年，知道再有灵性的宝剑，也无法做到这种地步。那么，就只剩一种可能了，是宝剑的主人在遥控指挥。只是看来这驭剑术也有缺陷，那就是与主人牵涉太深，一旦遇到挫败，施术之人遭到的反噬就会很深。林音默默地想，就像刚才明明是自己直面花千骨的攻击，却是露月川受伤更重，想必就是这个原因了。

露月川轻叹一声，目现迷惘之色：“以前我也曾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这手驭剑术堪称独步天下，却没想到终究还是失之于偏狭。其实当年我痴迷练剑，姑娘就提醒过我，不要过于专注剑法，可我却没听，今日之败，着实一点也不冤枉。”

“师姐……”林音还待安慰，露月川已摆手止住他：“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此事不急，待我好好想想，再去请教姑娘。倒是师弟你，”她站住脚，意味深长地道：“我刚才似是听见，你想要去绝情殿？”

“正是！”林音精神一振，“莫非师姐有法子让我进去？”

露月川悠悠道：“门中有位叫竹染的师兄就曾闯入过绝情殿，那回我也跟在他后面进去过，可见这绝情殿的结界并不是破解不了的。不过呢，竹染师兄是硬生生闯进去的，他一进去尊上就知道了，这不是个好榜样。再说我要劝师弟一句，你我毕竟是长留弟子，这掌门的居所，能不闯还是不要硬闯的好。”

林音乖乖地洗耳恭听，知道露月川必定还有后话，不会故意来消遣他。

“不如这样，”露月川笑容可掬，熟悉她的人见了定然万分惊讶，“我教你一个能与住在绝情殿中的人自由通讯的法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