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离别
作者:张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076

第278章 离别

《辛亥革命》杀青后,由醇亲王载沣提议,在紫禁城里面,搞了一个盛大的杀青宴会。[第](http://-..)

太和殿mén前的巨大广场上,十几张大桌子一字摆开,周围灯火通明,众人觥筹jiāo错,把酒言欢。这个古往今来庄极为庄严的地方,此刻终于多了一些人情味。

大半年的劳作,换来这样的一个结果,大家都很高兴,酒席之间,你来我往,最后都喝得多了,连我也是醉得一塌糊涂。

一直喝到了半夜,酒桌之上,一个个三三两两凑到一起,有的倒在座位上,有的三三两两抱在一起说着悄悄话,有的则是又哭又笑,整个场面看得我是哭笑不得。

最搞笑的,就是曹锟和段祺瑞两个了。这两个家伙,当年是袁世凯手下的兄弟,彼此之间,情同手足,袁世凯死后,一个是直系的领袖,一个是皖系的领袖,彼此之间,变得如同仇敌一样,今天喝的多了,谈起了以往的事情,在曹锟的提议之下,两个人干脆走到广场的中央,大冷的天,脱掉了衣服,光着膀子,在那里摔跤,周围的一帮人都在围观,孙中山做裁判,场面极为火爆。

“哈哈哈哈。这里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了。”载沣走到我跟前,看着摔得鼻青脸肿的曹锟和段祺瑞,哈哈大笑。

他的身后,跟着溥仪。载沣和溥仪,都是家教很好的人,这通酒,载沣喝得有些多,溥仪倒还好。

“慕白,什么时候回去?”载沣看着我,笑道。

“收拾一下,三天之后就出发。”我笑道。

“这么快?我还打算让你在北京多呆一段日子呢。”载沣皱起了眉头。

他很热情,但是这地方我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我的心,早已飞到了上海,那边现在估计已经jī飞狗跳的了。

“没办法,这电影的放映,就如同跟打仗一样,一时一刻都不能耽误,否则就坏大事了。”我摇了摇头。

其实在北京呆着,整天吴佩孚陪同,然后在这紫禁城里面逛来逛去的,也tǐng好。

“那太可惜了。走的那天告诉我,我去给你送行。”载沣拍了拍肩膀。

这段日子,我们两个人虽然岁数相差极大,虽然身份相差极大,但是变成了忘年jiāo。载沣的脾气和我很对活,两个人无话不谈。加上我现在又是溥仪的老师,所以关系就更近了一步。

“这段日子,真是高兴呀,十几年了,这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所以慕白,我得感谢你。”载沣回味着,看着我,目光炙热。

“彼此彼此。”我也笑。

“慕白,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见周围无人,载沣沉yín了一下。

他这表情,让我心中一震,虽然我喝醉了,但是起码能够猜到载沣接下来的这话,恐怕不一般。

“请讲。”我笑笑。

“慕白,你的为人,我身为敬佩,而且你现在也是皇上的老师,是太傅,对于我来说,这些日子下来,你更像是朋友。现在,我不是以什么醇亲王的名义和你谈话,我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请你帮忙。”载沣叹了一口气,表情很诚恳。

“哦,我还能有什么帮得上的吗?”我不解。

“慕白,你也知道眼下的局势,大清国亡了,我们这帮人,就如同累赘一样,现在虽然政fǔ对我们很好,保留我们在紫禁城的地位,而且每年还拨专款来维持xiǎo朝廷的运转,这一点,我们都是感jī不尽的。但是,最近时局越来越动dàng,我听说又要打仗了,张作霖、段祺瑞要联合讨伐直系,这样的战争,谁胜谁负,对于我们本来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我担心……”

载沣说到这里,很是痛苦。

“你担心万一有一天,这情况变了,有些人会要你们的命?”他的意思,我算是听出来了。

“是了是了。我就担心这个。大清朝亡了,我们现在只想安安生生过日子。”载沣眼巴巴地看着我:“慕白,你就给我们指条道路吧。”

“我?我能有什么道路。”我直摇头。

载沣看着我这模样,立刻不满意了:“慕白,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论对于天下政局的分析,没有比你更犀利的,别的不说,对于孙中山和曹锟的分析,你不是把曹锟那家伙说的一愣一愣的。”

载沣对我拱了拱手:“慕白,你就帮帮忙。”

看着载沣这样子,看着站在他身边,呆呆地看着我的溥仪,我长叹了一口气。

本来,这样的事情我是能不掺和就不掺和的,因为我虽然知道历史,但是并不想轻易地就掺合进来,谁知道因为我的一句话,历史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

“醇亲王,我这个人,也就是瞎说,你呢,也就权当一听。”我举起杯子,和载沣碰了一下。

载沣听了这话,很高兴,拉着溥仪坐在我的跟前,竖起了耳朵。

“只要中华民国在,基本上可以肯定的一件事情,是你们不会有生命危险,这一点,你们尽可放心。毕竟,优待皇室这一条,是民国成立之时就成为法律的。”我的第一句话,让载沣很认同地点了点头。

“孙中山、袁世凯、段祺瑞、吴佩孚包括曹锟,这些人有的是领袖,有的被骂成叛徒,有的是军阀,但是起码,他们个人在人品上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某种程度上说,可以算得上是君子。他们不会对你下手。这个一点,你们可以放心。”我眯起了眼睛,看着溥仪。

想一想,直奉战争过几年就要打了,那场战争中,直系是最大的输家,同时,这个满清的xiǎo朝廷,也是输家,因为冯yù祥最后把这帮人全部赶出了紫禁城,取消了以往的待遇。

对于这件事情,后世的历史论说纷纷,但是基本的观点是,冯yù祥干了一件坏事。本来这个xiǎo朝廷呆在紫禁城,除了每年多huā一点银子之外,并没干什么坏事,但是冯yù祥把他们赶出紫禁城之后,溥仪等人就成为了丧家之犬,而且因此对冯yù祥对于中华民国产生了极大的恨意,加上后来孙殿英炸了乾隆和慈禧的陵墓,搞得溥仪在个人情感上变得更加恨之入骨,最后日本人一拉拢,水到渠成地跑到了东北当起了伪满洲国的皇帝,虽然这中间有很多的因素,但是冯yù祥的这招蠢棋,显然是第一步。

我不知道我的这个学生日后会不会真的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但是现在,我决定提醒提醒他。

“其实醇亲王,我真正担心的,是他。”我指了指溥仪。

“慕白,有话你就说。”载沣看着他的这个儿子,有些心慌。

“皇帝的这个身份,现在看来,好像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到了一些时刻,特别是风云变幻外族入侵的时候,就有些抢手了。”我低声道。

“这从何说起?”载沣有些不明白。

“我也只是瞎想。我总觉得,日本人迟早和中国人之间有场民族大战,日本人要进攻中国,肯定以朝鲜为跳板,从东三省入关。中国人多,而且向来讲究民族主义,虽然中国目前积弱不堪,但是到那时,必然是一寸山河一寸血,拼死抵抗,日本人想要统治中国,恐怕会想出以华治华的鬼把戏,到时候,他的身份就很有利用价值了。”看着溥仪,我微微一笑。

“这个,不至于吧。”载沣被我说的目瞪口呆。

他自然想不到日后会发生的事情,觉得我的话简直是天方夜谭。

“哈哈哈,我也只是瞎说。瞎说。”我哈哈大笑,然后转过脸来,看着溥仪,拍了拍他的肩膀,正sè道:“皇上,如果你还认为我是老师的话,一辈子永远记住我的一句话,就一句话!”

我看着溥仪,沉默了一下,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永远不要和日本人合作!永远不要!听到了吗?”

“太傅,你放心吧!你的话,朕记住了!”溥仪盯着我,目光灼灼,使劲点了点头。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我呵呵一笑,对着醇亲王举起了杯子:“来,干了。”

“干了。”

这通酒,喝到了天sè发亮,才最后结束,一个个全都是被人抬回来的。

回来的汽车上,坐在后面,我róu着疼痛无比的太阳xùe,看着外面的街道。

清晨,天刚刚méngméng亮,路上并没有几个人,除了一些早起的做xiǎo买卖的生意人,鬼影一样晃来晃去。

“慕白,我打算今天晚上就走。”我的旁边,刚才还醉得一塌糊涂的孙中山,靠在座位上,突然之间变得没事人一样。

原来这家伙,是装醉呀。

“你刚才不是醉了吗?”我乐道。

“呵呵,是嘛。估计,每个人,都是我这样吧。”孙中山微微一笑。

nǎinǎi的,不愧都是政治家,原来都是这德xìng。

“你不和我一起走?”我问道。

“不了。”孙中山摇了摇头:“电影拍完了,事情也就该结束了。慕白,其实这场酒我们都很高兴的,这都得拜你所赐。我们这些人,打打杀杀一辈子,而且都是死对头,现在都老了,老了的人,就对那些往事情有独钟,不单单是我,那些家伙,做梦都想在一块聚聚,就像这个酒宴一样,你看看,大家多开心,如果不是你的这部电影,这样的事情永远都不可能发生。不管怎么说,你做了一件好事情。”

孙中山看着窗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拍电影的这大半年,我们都很高兴。忘记了自己身上的担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大家都变成了普通人,变得真xìng情起来。但是电影拍完了,每个人也就都清醒了,都知道这部不过是一场美梦罢了。清醒了之后,就马上进入了自己之前的角sè,该打的还得打,该杀的还得杀,你明白吗?”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有些人会对你不利?”我从孙中山的话里面听出了什么:“不会吧,曹锟虽然是个hún蛋,但是不会干出这么卑鄙的事情,至于吴佩孚,就更不可能了。”

对于曹锟和吴佩孚的人品,我是十分清楚的。

“他们不会干,不代表别人不会。呵呵,放心,这事情我能够处理,反正今晚我就秘密离开。实际上,不单单是我,黎元洪、段祺瑞他们,今天也会离开,大家都知道这回事儿。这事情我告诉你,你呢,全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忙什么忙什么,我们也就算是告别了。”孙中山伸过手来,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慕白,今天这么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相见,革命尚未成功,一定要保重!”孙中山郑重地说道。

“先生,你也是。”看着这个鬓角已经完全斑白的老头,我喉头发紧。

其实不光光是他,段祺瑞、黎元洪等等,这些人我们一直在一块,而这样的不辞而别,实在是有些让人心里填堵。

可这完全又是没有办法。

就这样,白天,我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在驻地看着那帮人大包东西,准备回上海。

从早晨到晚上,一个接着一个的陌生人进了我的房间。

这些人,送来的都是谁谁谁离开来不及前来告辞的口头道歉,也送来了各人送来的礼物。

黎元洪把他当年在辛亥革命中获得的勋章送给了我,段祺瑞送上了他的佩剑。最让我感慨的,是曹锟,曹锟也走了,去了天津,估计是布置他的选举了,这家伙送给了我一副对联,上联是:一部电影十万军,下联是:一双大手救我民。看着这根本就不对称的对联,我是无可奈何,但是曹锟这***,字写得很是不错。不管这么说,这是他的真实想法,要不然,下面不会有这样的一个落款:赠吾弟蒋慕白,你是我不多的朋友之一。兄,曹锟。

虽然是大老粗一个,虽然历史上被人骂得偷血临头,但是曹锟,对于我来说,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朋友,这样的朋友,很难得。

半夜的时候,虎头告诉我,孙中山也走了。中山先生临走的时候,托虎头告诉我一句话:回上海,路上一定要xiǎo心。除此之外,先生送了一张他和我的合影,这合影,是当初我们在广州的时候蒋介石照的,阳台上,孙中山坐在椅子上,我站在他的后面。在照片地后面,孙中山写上了两句话,这两句话,后世流出得很广: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赠吾弟慕白,孙文题。

看着这照片,我是直发呆。拍照的那天,不光光是我和孙中山合影了,很多人都合影了,这样的两人合影,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就是蒋介石。看着这照片,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后世在历史书上,我曾经不止一次看到过的一张照片,那就是被蒋介石四处散发,用来显示他是孙中山唯一传人的那张合照:孙中山坐在椅子上,一身戎装的蒋介石站在孙中山的身后——原来,就是在这一次拍的呀!

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你亲眼看到了,自己不但在历史中,而且完全是自己参与到了创造历史的过程!

蒋介石陪同孙中山一起离开了,他送给我的礼物,也是一张照片,是我们在黄埔岛的合影。我们两个人站在走廊地下,勾肩搭背,面对着镜头哈哈大笑。蒋介石笑得很灿烂,牙齿都lù出来了,白白的,后世,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笑得如此开心的一张照片,见到的,都是正襟危坐的那种。他不是一个放得开的人,尤其是在公开场合,或许只有在这样的时刻,才能够lù出他真实的一面。后面,他的题字就很好玩:三弟:我们正在创造历史,而且一定能够创造历史!兄,蒋正中。

是呀,他是能创造历史的,对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只是不知道,他创造历史之后,我们还能不能够这样勾肩搭背在一起,他还能不能叫上我一句:三弟。

都走了。看着空dàngdàng的院子,看着忙碌的剧组里面的人,我的心里不知道怎么的,也变得空落落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个道理,我懂,但是,为什么,此刻我会突然觉得有些忧伤和寂寞呢。

“虎头,告诉外面的人,这几天,我谁也不见。”我转过身对虎头jiāo代了一句,然后就转身进了书房。

在屋子里面,我翻出剧本,开始分类那些拍摄记录,为接下来的剪辑作为准备。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马上,也轮到我们离开的时候了。

这天晚上,吴佩孚亲自举行了隆重的欢送宴会,北京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场了,连很久没见面的梅兰芳也来了。

免不了一通喝。酒宴结束之后,吴佩孚搂着我的肩膀,笑道:“慕白,大家一声不响地溜了,我理解,但是他们实在是xiǎo看了我吴佩孚,我还不至于那么xiǎo心眼。”

“这个,我自然之道,但是他们都有各自的难言之隐,你应该理解。”我乐了。

“我理解。明天你走了,我也就不去送了,不过我会专mén安排人手,把你们安全送到上海。这事情,我已经委托给振武了。”

“谢了。”看着吴佩孚,我笑道:“大帅,我也有个请求,我三哥蒋振武,是个没有什么心眼的人,以后还请你多多照顾。”

“放心吧,都是兄弟,有我吴佩孚一口吃的,绝对不会让他喝稀粥。”吴佩孚很有义气。

“那我就放心了。”我们相视一笑。

第二天,天黑没有亮,剧组的人就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

我们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这么悄悄地走了。这是我决定的,否则北京万人来送,将会很麻烦,而且,说不定会闹出什么大luàn子来。

车子离开这座古老的城市,看着城市的轮廓渐渐消失在眼前,我长长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次来这里,也不知道等我再来这里的时候,这中国,又会变成一番什么模样。

我更不知道,这次回上海,将会有怎么样的大麻烦,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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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送上。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