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下午四点，乌托邦刚从不久前的人流高峰中缓过来。
人影渐疏，人声渐稀，上了年纪的人大多会在这时候坐下来休息，上一壶香茗。如果还能有几个友人围坐身旁，还真是有些快活似神仙的味道。
神川风岚，正有这种想法。
因此，他现身处一家茶馆，煮着一壶“堂燕归”，还顺带叫上了几个损友。
“嗯，没记错的话，这茶是非卖品吧？”损友一号算先生率先登场。
“没错。”神川先生在桌上排了几个瓷杯，“现在衙门正忙着查前些天的案子，鄙人正是借此乘虚而入。”
“哼，脸皮厚度又创新高啊。”损友二号安吉拉冒了出来，“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我看你还是悠着点吧。”
“你懂什么。”神川风岚一脸嫌弃，“你说这么好的茶叶不拿来喝，一定要锁在保险柜里等它发霉，你说这像话吗？”话说到这，被子也洗完了，“我今天帮他把这壶茶喝了，往小了说那是助人为乐，往大了说那是替天行道啊！这份恩情，我没让他跪着吻我脚来报答已经把我崇高的人格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一开始我还怀疑是哪个不要脸的冒名顶替……看你这德行，是本人不会错了。”损有三号不死鸟，姗姗来迟。
乍看之下，不死鸟跟安吉拉一样，是一个十来岁的红发小女孩。
当然了，只是乍看之下而已……
真要论辈分，她完全可以做在场所有人的祖宗。
“小玉玉呢？”安吉拉环顾四周，没有发现玉藻的身影。
神川风岚耸了耸肩：“哦，她一听宝贝孙子今晚要带同学回家做客，于是高兴坏了……”
这会儿，水正好烧开了。
捧着刚注入热水的茶杯，安吉拉呼呼吹气。正要喝，却忽地一愣。
就在神川风岚背后，凭空出现一人。
“你来啦。”神川倒是淡定，替对方上了一杯茶。
“哎呀哎呀，实在抱歉。”无常一脸歉笑，接过茶盏落座于那个空座位，“哎呀，好茶。”
“你都没喝，怎么就知道它好？”算先生一笑。
“先生说得对。”目光在茶水上流转，无常深吸一口气，“香茶未必好，好茶也未必香。不过，既然是出自‘茶仙翁’之手的茶叶，必然是上品。”
把茶盏捧在手中，手指擦过雕纹。
“怎么？”安吉拉皱起了眉，“怕茶里有毒？”
“那得看是谁下的毒。”无常接道，“如果是一般人，我会把这杯茶灌进他的直肠。如果是您老人家……恐怕我话还没说完就该归西了。”
顿时，安吉拉脸色一沉。原因，大概是对方提到了关于年龄的话题……
“那种问题怎么样都好，在座的哪个不是一把年纪的人？”言毕，神川风岚还有意无意地朝不死鸟瞟上一眼。
她的反应也相当干脆，拿起杯子泼了对方一脸开水。
“几十年不见你的性格倒是收敛了很多啊。”
“那是。”不死鸟还有点沾沾自喜。
神川只好再替她把茶满上。在那之后，五人品茶扯淡，待到夕日欲颓才各自散去。
“他们似乎对这场纷争不抱兴趣。”现在，无常的手里又是一杯酒。
“没有人会对过程感兴趣的。”神川正收拾茶具。
“但结果对我很重要。”他小酌一口，“这对你也同样重要。”
对方一时没有答复，待收拾完毕，才道：“可我甚至连期待的情绪都没有。”
“这说明你老了。”
“小伙子，在老人家背后说这种话是会折寿的。”
“没大没小的东西……”无常翻了个白眼。
......
“没大没小？”
廉价的二手车飞驰在乌托邦的市区内，千代坐在副驾座，对于片刻前的耳闻有些疑惑。
“啊，没大没小。”旁边的三月三重复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额，不，只是……没想到会有人把这个词用在自己奶奶身上……”千代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这点，她自己也不否认。”说话间，大总裁抓住时机超了辆车，“毕竟她还年轻。”
“年轻？”
千代一时不解。
“就人类的年龄而言，她确实够做我们这一辈的奶奶。但就狐族的年龄来说，她才刚成年没多久。”
闻讯，对方耸了耸肩，把视线抛到窗外。
五分钟后，车驶进了一个由于太过普通以至于千代连名字都没记住的住宅区。
两人拐进了一栋楼，千代瞥了眼四周的毫无亮点乃至有点简陋的装修：“嗯，你这究竟是雅兴还是勤俭？”
“如果你是针对‘我为什么会住在这种地方’而言，那我可以回答你……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三月三说话间看了眼表。
千代会意：“所以说住在这儿的都是些‘隐士’喽？”
“可以这么说吧。”
闲聊之时，两人到了大总裁家门口。
三月三随手掏了掏口袋，紧接着，又掏了掏别的口袋。
然后，空气突然安静了……
无奈，大总裁按下了门铃。
门开了，门内的面孔却出乎了千代的意料。
“快进来。”柳笑道。
一瞬间，千代愣在原地。
本该挥之即去的问候语，此刻却占据了他的神智。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熟悉却又陌生，极近却又遥远，清晰却又模糊的感觉。
......
“快进来……”
“进来吧，千代……”
“快进来吧，穿得这么单薄，是要感冒的……”
“千代，快看啊，下雪了……”
......
脑海中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下意识地，千代回忆着，重复着这个片段。
只是，越是回忆，声音越是衰弱，最后消失不见，什么都没留下。
回过神来，忽现柳姐和三月三正惊恐的视线。
“抱歉，我……”
一时语塞，连最基本的句子都难以组织。
“身体不舒服吗？”三月三问道。
“不，没，没有。”千代摇了摇头，“我没事。”他看了两人一眼，“真的没事。”
忽地，又觉得眼睑有些热。
一摸才知道，原来自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