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马上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了。

这宫里，被困住的雀鸟太多，对宫外的羡慕，已经不是言语可以表达出来的。

“月姐姐想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我哪知道，外面有什么。”

江月意的脸上，闪过一丝寂寥，但是很快就消失。

“呸，我需要你带什么东西，那些贱·民的东西，我会看得上吗？”

江月意说着，似乎还不释怀，伸手指着望舒，恶狠狠的啐道：“只有你这种下等人，才会想要下等东西。”

“是是是，我下等人。”

望舒完全不生气，还很大方的点头。

她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还要跟一个小孩子较真不成，况且想江月意这种口嫌体直的性格，说的都不过是气话而已。

吵架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起来，一方完全不在状态，另外一个再怎么凶都吵不起来，望舒根本不和她吵，江月意再怎么闹，也会觉得乏味。

她看着江月意一副挫败的模样，低头笑了起来。

“好了，月姐姐，那么我看到有趣的玩意儿，就给你带回来，好吗？”

“你能带什么东西回来，都是贱·民的东西。”

江月意把头一扬，颇为高傲的说着。

望舒没能再继续多说什么，身后响起了丝竹乐声，吉时已经到了，误了时辰是出门不吉利，所以丝毫不敢做任何的耽误；她要陪着大公主一同出宫，自然也不能迟到，于是望舒折身返回大公主的房间，江月意站在原地，眼底是几近无法掩饰的羡慕。

望舒身上有太多她想得到，却又得不到的东西，不管是别人给的，还是望舒本身自己，她都羡慕不已。

越是羡慕，就越是妒忌，越是恨。

等望舒走进去，江小圆已经披上红盖头，由管事姑姑扶着，迈开小碎步摸索往前走。

“大姐姐，我扶你。”

她走过去，牵着江小圆的手，在一旁带路，便想到了自己，不由得悲从中来。

江小圆嫁了，嫁给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子，更妄论说见面，不知道她披上凤冠霞帔的时候，内心到底是什么感觉；虽然她知道裴倾奕的名字，也知道裴倾奕的样子，可是本质上，和江小圆没有任何区别，都不过是为了巩固皇权的牺牲品而已。

不知道等到那一天，她能不能像江小圆一样，笑得那么甜。

花轿停在飞花宫殿门前，彤妃不能跟着出去，只好抹着眼泪站在一旁，脸上神情复杂，一来是为女儿出嫁感到喜悦，二来是为了以后不能轻易见到女儿感到伤心。

“舒儿，你和我一起坐轿子。”

江小圆拉着她的手不放，笑着说道。

望舒看着八人大红花轿，兴趣盎然的点头，江小圆身为大公主，在礼数方面肯定很周到，既然她说可以坐，那么自然没问题。

花轿把一般的轿子要大许多，就算坐两个人也不觉得逼仄。

江小圆坐得端正，望舒却一点都不省心，偷偷掀开红色绣着大朵芍药的帘子，偷偷张望；轿子平平稳稳的朝着宫门走去，送亲队伍前面是骑着骏马的禁军开路，依次是手里拿着六角灯笼、玉如意、喜掌的宫女太监，然后就是她们的花轿，后面跟着几辆马车，再往后，就是挑着的嫁妆，延绵数百米之长。

“我们现在在乾元门，准备出宫了，乾元门好大，地上的大理石铺得整整齐齐……”

望舒小声的说着，把所见所闻都依次说下来，像个小小播音员似的。

江小圆依旧端庄的坐着，根本没打算把红盖头掀下来，这红盖头必须要由夫君掀下来，否则，就是不吉利。

“宫门外两边，聚了不少人，应该是皇城里的百姓，都是为了看大姐姐你出嫁的盛况。”

望舒继续说着，这是她穿越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而且还都是普通的百姓；他们身上没有过多华美的衣裳，也没有夺眼耀目的首饰配件，甚至体格瘦弱面有菜色。

在生产力底下的古代，人口比例和资源分配是呈相互倒三角配置的，百分一的人享受着百分之九十九的财富，剩下的百分之一财富，则要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争夺。

望舒甚至有些庆幸，虽然男尊女卑的思想，渗透在大周王朝的每个角落，但是好歹，她不需要挨饿。

“舒儿。”

一直没说话的大公主，忽然开口叫她的名字。

望舒放下手中的帘子，安静的坐在她身边，等着江小圆的话。

其实她和大公主不熟，一点都不熟，虽然都是姐妹相称，其实里面的亲情薄凉如水，除了一些节日宴会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住所，她和大公主的年纪相差十一岁，更是连共同语言都没有。

但是，自从三月三上巳节以后，莫名其妙的就好了起来，甚至还邀着她同坐花轿。

“阿娘，就拜托你照顾了。”

江小圆声音软软的说道。

这个拜托，显得很奇怪，竟然拜托一个几岁的孩子，去照顾一个大人。

望舒没有说话，看江小圆是什么意思。

江小圆也没打算卖关子，继续说道：“众多姐妹之中，父皇对你，是越来越上心，这本该是好事，却也不是好事；你还小，听不懂太多话，但是在宫里，默默无闻的日子难过，被宠爱的日子，也不见得好过。”

这个道理，望舒怎么会不懂，光看江芳芝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就明白了。

“阿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出嫁了，阿娘自此以后便是清冷一个人，你要是时常去看她，她肯定会开心的；其实我说这话，有私心在里面，皇后和瑞贵妃都对你起了忌惮之心，所以在后·宫里，你要为自己找立足点，阿娘会站在你这边的。”

说了一大轮，望舒总算是明白了，江小圆这是双赢。

她代替江小圆，对彤妃膝下承·欢，让彤妃在宫中的日子，不至于太寂寥，作为回报，他日若是她遇到什么麻烦，彤妃也会念在这份感情上，出手帮她。

“大姐姐，我懂。”

望舒认真的点了点头，江小圆的话，给她提了一个醒。

仅靠卖萌卖蠢，就能好好生存下去的日子，快到尽头了；父皇就只有一个，她如果不想成为禁锢的囚鸟，就要得到更多，随之树立的敌人，也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