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想了想,很郑重的点头,她好歹是帝姬,哪怕“以下犯上”冒犯了老师,也罪不至死,既然死不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不是不对,只能说因人,因事而异。”
望舒不畏惧的抬起头,看着郑太傅,其实只要她愿意,她也可以像江芳芝那样默默无闻,没有人记得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她故意唱反调,就是想让大家知道,她江望舒的存在。
别到了及笄的年纪,经由内务府的提醒,那个帅渣爹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女儿的存在,然后思考着要怎么利用,才利益最大化。
她才不会让自己有这样的一天。
江睿炘站起来,帮她解围。
能得到太子的解围,那是三生有幸,极其少见的幸运。
说着,江睿炘转过头看着望舒,用略带着责备的口吻说道:“和太傅赔个不是。”
“太子哥哥,我做错什么了吗,太傅又没说不能不认可。”
这个时候,就应该装傻。
况且郑太傅能破例收一个女学生,若是太枯燥无味,随波逐流的话,也太对不起郑太傅的赏识了。
“太子,你让她说。”
郑太傅在一番气急以后,竟然生了一丝好奇,这个才刚满六岁的丫头,到底有什么能耐,还能反驳《礼记》上面的话。
要知道《中庸》、《大学》、《经解》都是出自于它。
“我没说这句话不对,自上而下的影响力是最好的,正如昏庸无道的君王,绝对不会有一个国泰明安的江山,哪怕有也只是祖上的荫德还没败光而已;可是对于满目苍夷,风雨飘摇的乱世,一味的君子礼待完全没有用。”
就算她不是学政治的,这么多年的电视剧,也不是白看的。
“那乱世该怎么治?”
“乱世用重典。”
“说法毫无新意,谁都知道乱世用重典,太子知道,四殿下知道,倾奕也知道,看来你也不过尔尔。”
太傅用手抚着胡须,虽然比起只懂得绣花的帝姬,望舒的表现已经十分好。
可是在他眼里,都只是小儿科罢了。
望舒抬起头,对上太傅的眼睛,缓慢而有力的说道:“既然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为什么太傅不讲乱世重典,却讲君子治国?”
“因为……”
“现在不是打仗吗,战报不断的快马呈上来,父皇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凝重,为人子女,为君之臣,难道不该为君上排忧解难吗,这些漂亮话,留在大战告捷以后再说不是更好吗?”
“……放肆,放肆!”
郑太傅伸手指着望舒,厉声说道,手指因为生气而微微发抖;真是反了,区区一个丫头,竟然敢教他怎么讲课,简直是太不知所谓了。
“望舒,你闭嘴。”
江睿炘站起来,走到望舒跟前,举起手,然后一记爆栗,在她头上重重的敲了下去,“卟”的一声,很响亮。
望舒鼓着腮帮子,她这是脑袋,又不是石头,敲的时候,当真是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这样的哥哥,最好一辈子打光棍。
“马上和太傅道歉,要不我就和父皇说你今天的不是。”
“拿父皇来压人,是不对的。”
望舒不觉得自己错在哪里,她又没骂谁,就事论事而已;非要给她按一个罪名,那就是不甘盲目听从,非要抒发己见。
没有言论自由的课堂,真是度日如年。
“别嘴贫,快道歉。”
江睿炘没给她继续胡扯的机会。
望舒呶了呶嘴,她向来不畏强权,可是也可以很狗腿子的违背心意道歉。
只是道歉的话还没说出来,一旁几乎从来不做声的江上歌,忽然间阴阳怪气的说道:“阿奕,你管管你媳妇成不,都要上屋揭瓦了。”
就连向来不管琐碎事的皇上,都知道裴倾奕不喜望舒。
那么每天一起在国子监学习的江上歌,怎么会不清楚。
所以,他是故意的。
裴倾奕白净的脸,顿时就红透了,把头扭到一边去,故意装作听不见。
有时候,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复杂。
他原先并不讨厌望舒,也不抗拒望舒,更不会躲着望舒。
第一次在青花苑见到望舒,是随着阿娘进宫,去看望襄姨。
那时候的望舒,小小的裹在袄裙里,身上是淡淡的奶·香,绽着好看的笑脸,手里变花样的掏出各种桂花糖和酥饼。
不得不说,一开始挺喜欢的。
可是望舒偏偏不懂得珍惜这刚刚萌生出来的幼芽,看不惯裴倾奕的腐气,那裴将军说笑,激怒了裴倾奕,再一番和年纪不符的话语,把这一株可怜的幼芽,生生给掐了。
再加上江岱煦毫无征兆的指婚,使得裴倾奕从原来的好感,到无感,再到排斥。
人就是这样,无故轻易得到的东西,从来都不会加以珍惜,甚至还会对此嗤之以鼻。
很不幸,望舒此刻就是他嗤之以鼻的对象。
“四哥哥,不带你这么挪揄人的。”
望舒看着裴倾奕一副不自在的样子,开口替他解围。
细细算来,因为她的缘故,裴倾奕成了受害者,所以能帮的时候,还是尽量帮一下吧。
江上歌瞥了望舒一眼,薄凉冷淡,不再说话。
“行了,都别说了。”
郑太傅举起手,示意他们都安静下来,第一次对望舒授课,就闹到如此田地,长此以后他还怎么树立威信,幸好只不过是私下授课,若是被翰林院的学士们看到这一幕,他太傅的威明,就要打折了。
望舒马上闭上嘴巴,双手放在膝盖上,安静的如同瓷娃娃。
太闹腾的话,会惹人讨厌的。
江睿炘只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们三个都是旁听,用江岱煦的话来说,至于太傅和望舒两人独处实在不妥,为了堵着那些悠悠众口,才拉上他们。
本来就不指望他们能在望舒的课堂上,学到什么东西,纯粹就是陪着一个时辰罢了。
但是第一节课,就让他们震惊不小。
“当初裴将军出征,皇上意欲跟随,望舒,你觉得这样好吗?”
太傅走到讲台旁,看着望舒问道。
江睿炘和江上歌微微一怔,这种事,他们从来不知道;太傅讲课,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讲课,甚少会谈起朝前的事,更别说和皇上私下的对话。
“不好。”
“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所以才会有将军和士兵之分,父皇兴许有治理国家的才能,可是却不一定有裴将军行军布阵的能力。”
望舒缓缓的说着,似乎有些明白郑太傅问这些话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