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让人学会淡忘，转眼过了半月。山林中的血腥味已经消散。莽苍的林海开始透着点点的生机。周围不再是层出不穷夺人生机的猛兽，换成了些乖巧灵敏的雪貂，短角鹿。再加上每晚的烤肉，清泉，这次历练已经失去了历练的味道，更像是一次轻松无比的郊游。
没有了枯燥的修行，并不艰难的任务。无论孩子们，还是大人们，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大人们看惯了生死，过去便过去了。孩童们对于战死，尽管有些惴惴，时间却教会了他们忘却。
齐虎悦看在眼里，心里却始终无所触动。这是一道让他过不去的坎，时间只会让这道堤坝越发坚固。在山沟里，曾许下的誓愿，他一刻都不曾忘记。
平静的心态，就算齐虎悦依旧难以释怀，也再没有先前那过激的反应。每天继续坚持的基础训练，功法运行，在这半月之中，进步很大。
周围的山林，已经被彻底清查，剩余的血目豺和钢牙狼完全算不上威胁了。距离归去，应该就在这几日。
齐虎悦钻出帐篷，沉默的看着正忙着收拾东西的人们，一语不发。脑海中曾经的一幕又再次浮现，令他揪心。
嘴角露出苦笑，齐虎悦神色再次暗淡下来。恐怕就算离开这伤心地，这事自己也忘不掉了吧。
“虎悦！”远处胡莫凡打着招呼。
齐虎悦的挥手应道，神色却是如常。
“准备回去了！”胡莫凡目光闪烁，像是随口一句，然而语气中的小心，齐虎悦却听的出来。
“怎么了？”齐虎悦问道。胡莫凡这样的目光，令他想到了什么。
“听大人们说，明天要去向叶老他们告别。”胡莫凡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他知道齐虎悦从叶老战死之后，就像变了个人。自己再次提起，无疑是在揭齐虎悦的伤疤。
“你去吗？”
齐虎悦沉默了，半响无声。胡莫凡则提心吊胆的等待。
“还是去吧！”
那个替自己挡下一刀，救了自己一命的老人。临走的时候，于情于理，总该去道个别吧。
……
叶迎秋他们被埋葬在离宿营地不远的一处小山岗上，头顶日月星辰，俯瞰整个营地。幽静，清爽，算的上是个好去处。
哈达姆人只敬灵魂不敬肉身。人死了，灵魂寄于随身之物，被称为魂器。是要带走，魂归故里的。
山岗上，轻风徐徐。天空中，万里无云。算的上是不可多得的好天气。
“老三，我们要走了！”洪成杰轻声叹道，双目通红，眼眶微肿。在他身后，是近百人的站立默哀。
站在最前面的洪成杰，程景天，齐破浮与前来支援的军主。再往后，是孩子们，最后，是那所有领级和支援而来的战士们。
他们只是默默站立，其中大部分人并不认识叶迎秋，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是他们依旧来了，出于对老一辈战士的尊敬，来送着最后一程。
平时脾气火爆的程景天，丝毫不顾及形象的老泪纵横，一直忍着的悲伤在这一刻才真正释放。
洪成杰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眼泪，一滴滴的晶莹从脸上滚下，滴在地上。纵然征战一生，见惯无数死亡。本以为这颗心早以麻木，然而此时依旧控制不住。
“老三！”洪成杰长出了口气，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看向葬地的目光，就像看到了叶迎秋活着的样子，说着最后的道别。
“转眼，我们三个已经在一起三十几年。这些年，一起战斗，一起喝酒。如今我们都老了，是时候退役，回家抱孙子了。你说过，等我们退役了，我们搬到一块，让我和老二做你孙子师傅，教他修行……”
“这些，你该不会都忘了吧！”
说着说着，洪成杰再也忍不住了。泪水成串跌落。
这一刻，洪成杰才真正像一个暮年老人，没有了先前的睿智，果决。有的仅是暮气和悲伤。
“本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可你却……”呢喃中，洪成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灰布包裹。打开，里面是三枚铜质勋章和三本证书
“看到了吗？我们的退役申请，批下来了！”
红面金字的证书，没有太多花哨的装饰。然而无论是齐破浮这类的军主，还是身后默立的战士们，望向这三本证书，尽皆动容。
薄薄的证书和那铜质勋章。代表的，是一个人为了种族，战斗一生的光荣证明，亦是族中最为崇高的荣耀之一。
这些战斗终身，年事已高的老兵。他们在无数次死亡中夺出一线生机，在战斗中为种族流血出力。他们战斗的太久，太久。他们每一个都可以称的上是一个奇迹。
为了种族，为了家园，浴血奋战，却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熊熊的烈火在坟前燃烧，叶迎秋的证书变成了一缕青烟，缥缈在天，丝丝缕缕，叶老在天上若是看到了，会高兴吧。
齐虎悦站在坟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他的额头露出血印，目光望向叶迎秋的坟茔，满是愧疚。
曾经的一幕幕再次勾起，齐虎悦甚至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叶迎秋。
如果不是替自己挡剑，实力下降。叶迎秋或许，不用跟敌人同归于尽。
一滴滴泪水掉落，齐虎悦却抿着嘴，不愿出声。此时此刻，看着叶迎秋的坟茔。虽然隔着厚厚的的葬土，但齐虎悦却像是再一次面对着叶迎秋。
他看着自己，面带微笑。笑容中包含着慈祥，温暖，希望，还有期许……
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再次席卷。
齐虎悦的泪如雨下，让洪成杰和程景天两人有些意外，看向齐虎悦的目光却越发柔和。
“誓为我族，流血断骨！”
一声声的铿锵誓言响彻山林，人们抬着头，目光灼灼的看向这简陋的坟茔，看向遥远的天际。他们用誓言郑重承诺，告慰英灵！
“安心的走吧！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
“再见了！”
“愿你们，身归于土，魂附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