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蒹葭对这年轻的女医生有些刮目相看，倒不是肖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做法，而是她目光里的那些从容，没有狂妄自大，却不失自信，带着一种运筹帷幄让人信服的力量。
叶蒹葭的语气缓和了几分，说道，“就算保了腿，也没法恢复全部功能了，假肢反倒能让伤者有更好的生活品质。”
肖融依旧是微微的笑容，看向了叶蒹葭，“年轻人恢复力强，总得试一试的，不放弃最后一点希望嘛。”
停顿片刻，肖融才继续说道，“金医生，脾脏修补手术可以和我的手术同时进行。至于叶医生，请放心，术中我会让人实时监控病人情况向你汇报。颅脑优先于一切嘛……”
金河点点头，“好的。肖医生果然讲道理，不像某些人。那我们手术室见了。”
金河说到某些人的时候，睨了叶蒹葭一眼。
叶蒹葭倒是没有很大的抗拒，只皱了皱眉头，“那就预祝你手术顺利了。”
“谢谢。”
肖融点了点头，这才去做术前准备。
断肢再植的确是个辛苦活计，全是细致的活儿，骨支架重建，血循环重建，血管吻合血管修复，肌肉肌腱的修复。
一台手术下来，肖融觉得自己几乎要感觉不到自己的所有感官了。
一刻不停。
脾修补手术早就已经结束很久了，估计金医生都已经回去睡足回笼觉了。
病人颅内出血的情况也并没有恶化，所以一切都还算好。
手术结束的时候，外头的天都已经亮了。
看着原本没了血色的冰冷残肢，接好之后有了循环终于恢复了趋于正常的血色和温度，肖融这才松了口气。
“辛苦了，肖医生。”
“你们也都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肖融活动活动了自己的肩膀，吩咐了钱医生一句，“病人转去病房吧，让当值医生多注意情况，有任何危象马上联系我。”
“好的。”
钱医生应了一句，“肖医生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八个多小时的手术你一个扛下来了。”
“不是还有你们么？哪里是一个人了？大家的功劳，值得庆幸的，我们虽然辛苦了八个小时，但就目前看来，我们算是初步保住了这个年轻人的腿了。”
肖融露在口罩外头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但是此刻弯了起来，带着笑意。
手术室里所有工作人员都鼓起掌来。
家属在外头等候了一晚，也都是整宿没闭眼的，很憔悴，和肖融一样满眼的血丝，再没了昨晚那种激动的气焰。
“手术很成功，腿已经接上了，只是能不能保住，还是得看术后的恢复情况。”
刘先生和刘太太知道了儿子的腿初步算是保住了的时候，都流出了眼泪来，连声道谢，刘太太更是激动地拥抱了肖融。
肖融忙完一切，这才从医院离开，外头的天都已经亮了，时间已经是早上六点了。
她觉得自己的脚像是踩在云端似的，软绵绵的脚步虚浮，眼睛都酸痛得很，还有脖子和腰，更是僵硬得不行。
只想着回去一定要好好睡上一觉。
手机却是不合时宜的在口袋里震动了起来，肖融几乎是一瞬间眉毛眼睛都皱成了一把。
她双手合十，默念道，“千万不要再有什么事情了，千万不要再有什么事情了……”
这才随手滑动屏幕接通了来电。
“喂？”
那头有着片刻的沉默，然后才传来一个让她瞬间就从疲惫状态清醒不少的熟悉声音。
“融融？”
肖融愣了一下，一瞬间就有些口干舌燥，想到昨天和迦文的那些讨论。
试一试吧，再试一次吧，那就再试一次吧。
“嗯，你怎么这么早？”
“我在等你。”
陆莫臣的声音低沉中有些沙哑。
“等我？”
“要我送你回去休息么？融融，你好像很累。”
陆莫臣的话让肖融有些没反应过来，没反应过来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她此刻的确是迟滞，一晚上的细致活计，让她脑子里一团浆糊。
“没事，我自己回去就好，不麻烦你跑一趟了。”她答了一句，这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会知道我很累？”
陆莫臣微哑的声音中带着浅浅的笑意。
“因为我正在看着你。所以并不麻烦，我已经到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他的语气中带着询问。
肖融的眸子这才迅速朝周围打量着，就看到医院门口路边的车位上，他的车静静停在那里。
就在她目光看过去的时候，车门打开了，临川从副驾下来，面容有些憔悴，显然是没休息好的样子，并且身上的西装革履，也有些皱了。
但是面上依旧带着笑容。
“太太，请上车吧，你看上去累坏了。”
肖融打量了临川一眼，“我做了整晚手术，只不过你看上去也累坏了，起太早了，没休息好吧？”
临川只笑了笑，不置可否。
哪里是起太早了没休息好啊，简直是一晚上都没怎么好好闭眼。
就守在这门口了。
昨晚看着肖融急匆匆从酒店出来朝着医院赶，boss原本打算送暖心宵夜的计划泡汤了，又不知道肖融什么时候会从医院出来。
于是还真就矫着一根筋在这门口等着，临川进去问了，得知肖融在主刀一个急诊手术。
boss不开口说走，他们也就这么在门口等着。
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临川做了个请的手势。
肖融钻进车里，就看到了后座的男人。
他依旧是昨天的一身装束，棉麻质地的衣衫看上去轻便闲适。
也依旧是那样深邃的眉眼，锋利的轮廓，好看的薄唇……
只是下巴上有着一片浅浅的青色胡茬。
陆莫臣眸子微微垂着，掩饰住眉眼里的疲惫，但肖融依旧看出来了。
她轻咳一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在等你。”
陆莫臣侧目看她一眼，问道，“急诊手术？”
肖融长长呼出一口气，身子朝着椅背靠着，柔软的真皮座椅让她放松了不少，浑身像是被打了一顿一样松散。
她点了点头，“车祸。”
“一般都是车祸。”陆莫臣说完这句，两个纸袋就递到了她的面前。
肖融看他一眼，伸手接了过来，手指能够感觉到纸袋里头还有着暖暖的温度，打开来就看到了里头包装好的早餐。
她真的很饿，任谁这么高强度的高度精神集中的工作了一整晚，都会是一样的结果——又累又饿。
眼下有食物，肖融眼睛都亮了。
“我好饿……”
她咕哝一句，已经马上伸手拿出食物来。
“快吃吧。”
陆莫臣浅浅笑了笑。
肖融侧目就看到他脸上的浅浅笑意，哪怕此刻他看上去，状态似乎并不好，但依旧英俊得一塌糊涂，笑容好看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