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宠
作者:胡ke豪      更新:2020-03-09 11:15      字数:4578

翊坤宫除了皇后严厉的声音便没有了其它任何声音,淡白的日光如粉末般地飘到地面上,同檀香的轻烟混为一体,直叫人分辨不清。

史答应膝行上前,望着皇后凌厉的双眼喊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嫔妾不是存心的,嫔妾不是存心的,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啊。”

“皇上驾到。”

众人忙起了身行礼,候着皇帝进来,史答应已然吓得连礼数也尽数忘掉,如泪人般坐在地上,一身素净的宫装如同一朵惨白的广玉兰,凋落在地板上。

皇帝面色凌厉,缓缓走进正殿,行至穆晴岚身前,刻意握住她的双手:“昨夜睡得好吗。”

穆晴岚慌忙行礼:“臣妾睡得很好,皇上厚爱。”

皇帝含了几分怜意:“叫你受了许多苦,起来吧。”

皇后行过礼,静静走至皇帝身前,只以藐视的目光打量着史答应:“皇上,此人应当如何处置。”

皇帝长叹一口气:“朕曾问过你,为何只吹一首曲子,你说你只会这一首,如今看来你倒是没有撒谎,你的确只会吹这一首,因为这首曲子便是岚常在曾在清凉台吹过的。”

史答应似是无法相信,眼泪如泉涌一般滑下:“皇上,臣妾不是成心的,臣妾不敢了,臣妾真的不敢了。”

宫殿中凝胶一般的气息叫人觉得沉闷,史答应的哭喊更叫人心生厌烦,懿妃只浅笑看着沈贵妃,仍是满脸平静地饮下了一盏香茶。

皇帝看也不看史答应一眼:“史答应欺君罔上,拖去冷宫,赐死。”

顷刻间,史答应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如同僵住,不能动弹,不由得她分辨,几个太监便将她如破麻袋般拖了出去,地面上留下淡淡一道布料扫过的痕迹。

史答应被拖到殿门口才反应过来,直叫道:“皇上,皇上,臣妾不敢了,皇上饶了臣妾吧,臣妾不敢了,沈贵妃娘娘,皇后娘娘。”

渐渐地,史答应的叫喊声愈来愈小,穆晴岚却觉得心上被人敲了敲,整个人都有些瑟瑟发抖。

懿妃脸上呈出兔死狐悲的表情,沈贵妃忽地心生怜意:“皇上,史答应之事可要调查一番?不能白白赐死一名常在啊。”

皇后只露出浅笑,目光里充满着狠意看着皇帝,皇帝冷冷道:“沈贵妃纵容答应欺君罔上,罚降至妃位,其余人引以为戒吧。”

沈妃听得皇帝冷冷的声音,表情也冰冷到了极致:“皇上!”

皇帝似是不耐烦:“好了,都别说了,一个二个跟个市井泼妇似的,把翊坤宫搅得一团糟!”

皇后忙扶了皇帝坐下:“都是臣妾无用,臣妾甘愿受罚。”

懿妃似是大胜一般,一双娇媚的眼睛里直如轻纱飘扬般撒出一片高傲,将沈妃冰冷的脸盖住,沈妃气得险些坐在地上,在随身侍婢的搀扶下才稳稳地坐了下来。

皇帝敬重地看着皇后:“皇后不必责备自己,皇后料理六宫杂事自然是难以事事应对,不如叫了懿妃协助你协理六宫吧。”

皇后的脸仿佛撕下了一层充满温暖的脸色,取而代之的是瞬间错愕的表情:“臣妾自然不愿意懿妃来同受这个苦,懿妃好不容易调理好了身子,怎能协理六宫之事?”

皇帝轻拍皇后的手掌:“朕也是不愿意你太辛苦啊,正如同你心疼懿妃辛苦一样。”

众人皆不敢言,皇帝已是如此说,皇后自然不能推辞,待皇后推说自己有些累了,皇帝才叫了众人散去。

穆晴岚出了翊坤宫,脸上依旧阴沉沉的,穆品娆劝道:“妹妹,你怎么遇到了好事脸色反倒不好看?”

穆晴岚转头看着穆品娆:“姐姐,你有没有忘了那个魏哥哥,就是家隔我们府很近的那位。”

翊坤宫外宫墙高耸,穆品娆满脸疑惑:“没忘啊,怎么了,不过我倒是听闻他被拉去了战场,说好听些,是去保家卫国了。”

穆晴岚看了看四周无人,方才悄声道:“连姐姐也说,那是说好听些才叫保家卫国,那么说得难听些,便是被抓壮丁抓去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穆品娆仿佛懂了什么:“你怎会突然说起这事?该不会你是因为他才这样沉闷吧,不妨告诉我,是不是得了什么他的消息?”

两人慢慢步于宫中的石板路上,两边高高的宫墙似是要倒下来一般,叫人沉闷,暑气更是极重,晶儿只得拿着孔雀蓝的羽扇边扇边走。

穆晴岚低低道:“那倒不是,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今日我脸色不是上佳,只是因为昨夜蝉鸣太多没有睡好罢了,姐姐不必为我担心。”

穆品娆展颜道:“那便好,只要你没事儿,我便是放了一百个心了。”

皇后令了穗儿叫人将翊坤宫好好打扫了一番,方才坐至贵妃榻上懒懒地品着新进贡的茶水。

穗儿拿过镀金扇柄羽扇过来给皇后扇着风,皇后靠在窗下闭目养神,由着淡淡的檀香味道从自己的青丝上抚过。

穗儿关好宫门,低低道:“皇后娘娘为何一定要置那史答应于死地。”

皇后闭着眼,冷冷开口道:“有一点你说的不对,不是本宫要置她于死地,而是皇上要置她于死地,欺君罔上,本是死罪。”

穗儿疑惑:“那皇上为何接连发落了沈妃娘娘?”

皇后笑了笑:“从那日皇上从东北战场回来,本宫就等着皇上这一招了,不知道你是否听闻,此战之胜,仍绝大多数都是是沈妃她父亲的功劳。”

穗儿轻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原是如此,只可惜沈妃怎会知道这一层,不过这次谁叫她这样蠢,偏偏去护一个小小的答应,当真是不顾大局了。”

日光透过半开半合的檀木窗户照在贵妃榻上,皇后懒懒道:“这便是急于求成,她害怕懿妃会威胁她,自然会去找了身边人来获宠,奈何她拉了史答应这样不中用的女子,本宫尚未多问,她便自己全都招了,真真是不中用,这样的人,即便获了宠,晋了位份,却能得宠道哪一天啊?”

蝉的鸣叫一声接着一声,逐渐盖过了皇后和穗儿的谈话,暑气如洪水般扩散开来,穗儿扶了皇后前去偏殿午睡,丝帐逶迤于地,直叫人昏昏欲睡,整个偏殿也散着热气,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冰一颗一颗地化成了水。

皇帝在晚膳之前赶到了穆晴岚的宫殿,一行人皆出来行礼:“给皇上请安。”

青绿的桃树树叶茂密,一下子减少了几分暑气,皇帝笑道:“好了,都起来吧,让朕去看看你们小主。”

说罢,穆晴岚也行至殿前见过了皇帝,在皇帝的搀扶下坐在了案几前,穆晴岚正要去拿了茶壶,却被皇帝抢了一步。

穆晴岚浅笑:“让臣妾给皇上掺茶吧。”

皇帝的笑声如同殿中的垂纱一般轻飘:“朕哪里用得着你来亲自动手了,朕说过今日会来看你的,早晨的事情害你劳累了,朕没有吓着你吧?”

这突兀一问,倒是叫穆晴岚不好回答,穆晴岚望着皇帝深邃的瞳仁,瞧见了自己为难的表情:“臣妾不怕,皇上只是按照宫规行事,而且臣妾是其中的受益人,臣妾一点儿也不怕皇上。”

皇帝闻得此番话,轻松地笑了几声,一把将穆晴岚轻轻搂过:“朕的那么多嫔妃,独独你不怕朕,当真是同你那晚在御花园曼舞一般,胆子大得很啊。”

穆晴岚低头笑道:“臣妾哪有那样大的胆子,皇上那日说要惩罚臣妾,害得臣妾昨晚都没有睡好,皇上别盯着臣妾看了,臣妾脸色差得很。”

皇帝笑道:“朕那晚因为太黑,不曾看清你的脸颊,这样一看,才发现你真是朕的美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见朕是赖在你这里走不了了。”

皇帝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的气味混着檀香的清香朝着穆晴岚扑去,闻着是这样的神清气爽,午后的沉闷似乎也被尽数驱散去。

穆晴岚低低道:“皇上只不嫌弃臣妾胆小怕事罢了,臣妾的惧病也是太医费了好大的心力才治好,白叫皇上烦心。”

皇帝静静道:“其实朕该早些来看你的,你便不用受那样多的苦了,朕听闻,在朕去了东北战场之后,懿妃曾为难过你。”

穆晴岚神色一慌:“懿妃娘娘没有为难过臣妾,只是懿妃娘娘也为丽贵人一事打抱不平罢了。”

日头毒辣辣的,照得那金砖地上白晃晃的眼晕,一点儿凉风也没有。因着皇帝特地叫了内务府将冰窖里的冰拿出来给穆晴岚用,所以此刻殿中也没有外头那般闷热。

皇帝朝寝殿望去,墙上的一幅《丹崖玉树图》深深吸引了他的目光:“这幅摹本很是不错,不过你为何要挂这一幅画,而不是其它更衬奢华的画。”

穆晴岚稍稍坐起,看了看那幅画,恬然望着皇帝道:“臣妾的一些小饰物罢了,皇上且看,画中山峦重叠,高松杂树遍布于窠石坡岸之上,山下却是林木葱郁,溪桥横卧,难道皇上不觉得此景很像御花园吗。”

皇帝的表情意味深长,似是整个人已置身其中:“你这样一说,朕是觉得有那么一点儿像,不过御花园倒没有这般大气,这幅画构图甚繁,用笔却甚简,很好地表现了江南山峦平淡秀逸的特点,你喜欢江南的山水吗?”

穆晴岚浅笑道:“正因为臣妾的宫殿距御花园这般近,因此臣妾才特令人寻了这摹本来挂着,且此画填塞而境愈廓,意味无穷,皇上也说此图构图甚繁,用笔却甚简,臣妾觉得做事便得如此,虽然目的鲜明简单,可是要达到目的,便需要付出许多代价,臣妾闲来赏玩这些画,不过是些小家子气的感慨罢了,皇上勿要见笑,若皇上喜欢,臣妾可以将其挂到皇上的养心殿去。”

蝉的嘶鸣一声近一声远地递过来,皇帝顺手端起案几上放着的一个斗彩瓷碗:“这画你若送与了朕,那朕岂不是不用到你的宫殿里来便能欣赏到这样好的画了?”

穆晴岚只淡淡笑了笑,从皇帝的臂中出来,取了个提梁鹦鹉纹的银罐来:“若能使皇上在养心殿里赏画,而不用受这暑气烦扰,臣妾自然也愿意,皇上瞧这银罐,那斗彩瓷碗中的蜂蜜便是从这里面拿出来的。”

皇帝尝了一口,眼睛闭成一弯新月:“很甜,不过甜的除了这蜂蜜,也有你的心意。”

穆晴岚拿过勺子笑道:“皇上误会了,臣妾做来可不是给皇上吃的,不过是午后漫漫悠长,自己和宫人们做了这吃食得些凉快罢了。”

“偏偏你敢这样跟朕说话,那今日朕碰巧吃到你做的吃食了,当真是赶着也不走了。”

穆晴岚随即坐下靠在皇帝的胸前,轻轻道:“皇上若是喜欢,臣妾做给皇上吃就是,只是一样,这法子绝对不可以让其她姐妹们知道,不然皇上便不来臣妾这里了。”

皇帝笑得厉害,搂住穆晴岚道:“哪有你这般小心眼儿的,不过这宫里暑气是太重了,你的宫殿隔御花园近些,倒是也有些凉快,不如朕便下令,明日便迁去颐和园里的行宫吧。”

梳妆镜前的素白瓷瓶里的广玉兰静香细细,穆晴岚轻轻道:“皇上,东北战事方才告捷,这样迁去行宫,耗财耗力,恐怕于皇上无益啊。”

皇帝拿起案几上的斗彩瓷碗,舀了一勺给穆晴岚品尝:“朕也是这样担心,不过因宫里的暑气太重而迁居行宫,倒也无可厚非,这样吧,朕便叫皇后着手安排这个事情,你也不用这样受热了。”

穆晴岚将脸一埋:“臣妾已蒙皇上殊荣,自然是皇上说什么,臣妾都赞成。”

皇帝声线温暖至极:“好,那朕便让常在及其以上位份的妃嫔都随朕同去吧,对了,你的姐姐怎么样了,朕仿佛没怎么见到过她了,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因为暑气太重的缘故。”

穆晴岚看着皇帝的双眼:“那我们用了晚膳一同去看姐姐,好不好?”

皇帝笑道:“你说什么,朕自然都听你的。”

随着皇帝的旨意下去,内务府的人早就布置的妥当,皇帝这才率领了妃嫔和官员,浩浩荡荡地大驾出了京城,迁居颐和园行宫。

颐和园依山傍水,景致极佳,随同的嫔妃都为答应以上,沈妃虽受史答应一事牵连,却也未曾受过其它惩罚,同懿妃一道前来了颐和园行宫,秦贵人和贞贵人也在其列,另外有穆品娆跟穆晴岚一行人,安素丹位列常在,自然也是前来,恬嫔也随同了沈妃一道前来,只是冯嫔声称自己留在宫里便好,也好减少一些钱财,皇帝自然是允许,因此留得了冯嫔在宫里。

乍然走出了重重高墙,挑起车帘即可见到鲜花青草,众人只觉得身心轻松了不少,颐和园中夹杂湖泊和密林,更是让人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