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理智已经乱了。”老人出现在三生的身后，摇着头轻叹：“若是冷静的你，定能发现那装有迷神水的盒子是普拉放在古旯房间的。他早知哥哥想要害他，只是他不敢相信，所以才给了哥哥一个机会。”

“从始至终，我什么都没做，不过是把表演的舞台准备好，演一出死亡的戏码。之后看着他们便好了。”

“你说唯一的问题在于，你的出现？”

“当然不是。“老人停顿了一会，继续说着，周身火焰卷起的热浪，没给老人带来半点恐惧，他从三生救出普拉的那刻，便已经预想的了一切：”来到这里的人，都不是意外。你也是被邀请过来的人，不过并非是我邀请而来罢了。”

“他们是罪人，嫉妒的阿默，暴食的古旯，贪婪的阿瓦鲁多，愤怒的艾尔，骄傲的北域人，欲望的李笔铎。还有你……懒惰。”

“我知道的，我能看到普拉的异状，但……我不敢相信罢了。”三生的泪水混杂着雨，顺着脸颊流下，四周弥漫着煤油与火焰的焦臭味。他不能理解，普拉并非是个坏人，甚至好的有点过分，但为什么还是走出了这一步。

三生沉默了许久，若普拉从未来过这里，恐怕他不会堕落在罪孽之中：“为什么要把普拉邀请过来，他不是罪人吧……一开始。”

“没有人从开始就是罪人。”老人的语言中带着沧桑：“普拉象征的不过是普通人，很天真，很善良，我也期盼着他能改变其他人。不过你也看到了……”

“我试图拯救过他们，但人生的最后，一切都没有改变，就如同普拉一样，即便是这样善良的人，也终有一天会成为罪人。”

“我终于发现救人不过是虚假的表现，若不能将罪恶彻底铲除，一切都不会改变。这便是桃花源存在的意义，这里是净土，消灭罪恶的净土，我邀请罪人前来，给他们一个互相残杀的地方。”

“你这算什么？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正义？神？”三生手指陷入泥土中，紧握拳头，喉咙里流着泪与鼻涕，他哽咽着说到：“你什么都不是，凭什么宣告他人的死亡！人的生命远比你想象的珍贵。”

“呵，我比你更清楚生命的珍贵。”老人不顾地上的淤泥会弄脏他那身精致的书生长袍，就这样坐在三生的身旁，搂着他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肩膀，老人就像是三生的爷爷，也像是他的朋友：“我很清楚你的想法，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这是修灵的世界，你近日所见的，不过是道灵星的冰山一角。终有一天，你便会明白，因为修灵，人类不再弱小，他们内心罪恶所带来的灾难，会变的更为强大。神是公平的，谁都可以成为神，即便是恶魔登上神塔的那刻，依旧可以掌控这颗星球。”

“正因为我深知生命的可贵，才不愿放过一个罪人，即便错杀了千万的善良。”老人拍了拍三生的肩膀，看着他稚气犹在的脸颊，有些怀念：“正因为你的犹豫，普拉逃了，如今他比村子中所有死去的罪人更加可怕。从极致的善良中，所诞生的罪恶，绝非用七条生命就可弥补。”

三生没有反驳老人任何一句话，但他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他真的累了，找不到一丝起身的理由了。

“虽然，我从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老人留下三生一人，起了身，拍去那精致长袍上沾粘的泥土，神色有些慌张，低声自语着：“如果你还在的话，一定会骂我把。”

老人尽可能的抹去了上头的泥土，露出上头一只略微变扭的刺绣老鼠，虽说是长袍，但上头有许多缝补的痕迹，应该是将一件小的长袍添了些布料。

“现在的你即便离开了这里，一切都不会改变。既然她邀请了你，若无半点机会，我想你还是死在这里为妙。”老人把手搭在三生的脑袋上，明明是皮包骨的枯手，却那样沉重有力，他拍了拍三生，一股灵气流过：“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如果连礼物都拆不开的话，我会亲手了结你。”

老人走了，即便是在暴雨中，他的身姿依旧挺拔，饱含自信，问心无愧。大雨朦胧了视线，但依旧能从落雨的夹缝中看见老人的眼中，那朵绽放的紫色花朵。

倾城雨幕挡住了汹涌的火焰，虽是两侧火舌烈焰，跪在那的三生也不过是稍感炽热罢了。不觉中，三生的膝盖已经深陷在了泥土里，不少蛆虫在泥土中穿行，这片大地埋葬了多少罪恶，已非三生所能思考之事，他双眼失去光彩，迷失在这片天地之中。

老人走进那间红砖房，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信手拈来两坛烈酒，将一坛往前推去，而将留下的那坛厚布揭开，又拿来两只酒杯，满上后灌进了肚子里，烈酒回肠，却不能带给老人一丝醉意。

一手老手搭在对桌的那坛烈酒上，熟练的将上头的厚布取走，移开了老人推来的小酒杯，拎起酒坛靠近了嘴角，烈酒如流水，入了喉。怎知那人，突然把酒坛猛地砸在桌上，酒撒了一桌，也湿了她的衣襟。

她咳嗽了两下，又作出干呕的模样：“呕，酒好难喝啊！！！”

“没喝过酒，装的这么熟练做什么？”老人每当见到面前的人那出糗时，总能笑上那么几下，忘却以往经历的种种。

“嘿嘿，虽然不会，逼还是得装的！”她略带嫌弃，推开了撒去半坛的酒，嗅了嗅衣襟的酒味，摇了摇头说着：“还敢借物么？不怕还不了？”

“还不了，便不还了。”老人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杯又是一杯，一愁更胜一愁：“反正也没多少日子要活。”

“也对。那麻烦来份果汁，谢谢。”

“我可不是什么杂货店老板。”老人嘴上不愿意，但还是拿出一杯果汁递给了眼前人。

“啊，这个能力~~，好方便啊……想要~~~~”她接过果汁，眼神带着羡慕，咬着杯子，果汁漫过她苍老的下唇，两颊鼓着圆滚，一颗颗气泡被她吹进果汁中。

“只能借来明日有可能得到的东西，又不能是蕴含灵力的物体。”老人笑着摇了摇头：“而且明日日落之前还得还上，否则会出大事，这种能力可没你想的方便。”

“切，榆木脑袋。”她不满的道了声，吸了吸杯中的果汁，换了副严肃的脸：“既然你还记得借物，应该知道离去的方法了吧。”

“嗯。”老人放下手中的酒杯，看着杯中荡起的波纹：“但该离去的不是我，即便我离开，也无济于事。”

“倒也有自知之明。”她特意斜眼看向老人，生怕老人不知她的鄙视：“你觉得“他”怎么样？”

“无用，一切都如同我的设想，没有一丝变化。”老人嘲笑着：“死在此处，是他最好的结局。”

“呵呵，说的这么没用，还不是帮了他一把。”

“这可不是帮忙，只是重复，我并不认为会有什么改变。”老人沉默了，手中的酒再没能举起：“因为我也如此。”

“那可不一定，虽然我也不怎么喜欢这木头脑袋的小子。”她饮尽了杯中的果汁，伸了伸懒腰，从椅子上缓缓下来，背对着老人，悠悠的走到门口。她带着深沉，仿佛看透了一切，她稳重有力的说着：“但…”

她说的很慢，仿佛在做什么决定。

“他是三生，而你……永远只能是“周”。”

说完，她就这样走了，头也没回，离开了红砖房中。

只知屋中传来笑声，随后是老人所言：“故意装的深沉，掩饰不了你的心虚。”

她的脚步停了，明明站雨中，但那倾城的雨幕却绕开了她的身体，她转过头，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猛的跳了起来，叫骂着：“我就是讨厌你这点！！！装怎么啦！我都老成这样了！我还不能装深沉一点吗！！！你个死木头脑袋，老木头脑袋！！”

“哈哈哈哈。”屋中老人的笑声越发爽朗，他封上酒坛，已经不需要再借酒消愁了：“赶紧走吧，要装高人的气质，你还欠点火候，再留着，本性可就暴露了。”

“啊呸。”她的脸庞挤在一点，怒气憋了许久，没找到合适的词来骂里头的老人，于是她使劲吐了口痰，可惜不是那么熟练，只是些唾沫。看着那团泡沫，飞溅到红砖房中，她拍了拍手，仿佛做了什么大事，有些得意，转头便走了。

离开村子的半途，她看见了被火焰与暴雨围绕的三生，那个跪倒在地的小孩。停下身子，凝重的看了他一眼。

“已经没有机会了，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吧。”

汹涌的火舌，如同受惊的猫儿，避开了她，在离她很远的地方燃烧着，却不敢有些许靠近。她就这样离开了村子，消失在林中。

红砖屋中的老人，能感觉到她的离开，收起桌上的酒坛，还不确定是否会用到。老人坐在屋中，眺望着村口的位置。

“那就让我看看，三生与我有多少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