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致远答应得这么快，显然是让司丞灏怀疑的，因为就姜致远目前的处境来看，不论他最终如何选择，左右都是一个死，揭露了真相，那么便会以欺君之罪和诬陷罪处决，不揭露真相，就更不用说了，司丞灏现在就不会放过他。

这么一个奸诈狡猾的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两点，但现在他却如此爽快点头，肯定是另有打算。

“你既然这么识时务，那我也就不用多费唇舌了，从今天开始到上京面见皇上之前，就委屈你做个人质了。”

“我是阳州的知府，就这样突然失踪，肯定会有人追查的，到时候……”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的人轻而易举地就能将你从府衙内掳走，可见你手底下那群人，也没什么用处，就算查个十年八载的，也查不到什么东西。”司丞灏冷笑着说道。

姜致远原本是打算先拖住司丞灏，然后再暗中派人去京城报信，让那边的人想办法解决这个麻烦，可没想到的是，司丞灏竟然这么胆大包天，敢就这样将他绑走。

“我的家人……”

“你如果不希望你的家人出事，最好是老实一点，乖乖地听从我的安排，否则的话，你那个宝贝儿子会不会身首异处，我就不敢保证了！”司丞灏直接掐灭了姜致远挣扎的念头。

姜致远是老来得子，虽已年过半百，但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平时对他疼爱有加，导致骄纵过度，小小年纪就四处胡作非为，给姜致远惹上过不少麻烦。

这个儿子，就是姜致远最大的软肋。

“你不要伤害我的儿子，你想让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就是了，你千万不要乱来！”

看他如此慌张，司丞灏很是满意。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现在我再问你一遍，当年是不是你伙同老陵伯侯和杨永等人陷害司家？”

姜致远颓然瘫坐在地上，只得点头，坦诚一切。

“是，正如你所猜测的那样，司家是清白的，只因司家和齐家有恩怨，在利益上有争端，齐家人为了消灭这颗绊脚石，就设计陷害司家，齐家人知道我是司大人的门生，与司家走得近，便许以高官厚禄，收买我，让我制造伪证，并亲自去先帝面前举报司大人，诬告他谋反。”

“那时候我虽然已经是三品官员，但家中境况很差，连母亲生病都拿不出钱来买补药，本来身居三品，可以捞到不少油水，怎么也不至于落魄。”

“可偏偏我在刑部，是司大人的下属，他为人太过刚正，自己不受贿不贪财，也不准别人贪，有一次我只是收了人家一棵人参，通融一个人犯的家属进天牢探望，被他知道后就遭到一番训斥，他还说，若是再犯，便禀报皇上，将我革职。”

“我一向对司大人敬重有加，视他如亲生父亲一般，可他却如此狠心，一点活路也不给我留，我那个时候便痛恨上了他，后来我母亲因没药补身子，病重去世，我就更加恨透了他，所以当齐家人来找我的时候，我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后来在齐家的布局下，司家被满门抄斩，我亲眼看着司家上百人人头落地，心中也曾懊悔，可是我知道，如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因为被骂了一顿，就从此恨上自己的恩师，还将恩师一家送入鬼门关，这种人是何种的偏激，又是何等无情，若不是亲耳所闻，还真是不敢相信。

跟这种人，司丞灏是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当即便挥手示意暗卫过来，冷声吩咐道：“把人带下去好生看守，明天送往京城。”

抓了姜致远后，司丞灏又一路往南，先后去了青州、徐州以及壞州，把另外三个人也给一并抓走，带回京城。

回京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姜致远等人被抓到京城，是由江景昀的手下看守，被关在城内的一所偏僻宅院的地下室内。

根据原计划，江景昀没有直接带着人去见皇帝，而是先去了刑部，逼迫他们“投案自首”，道出当年司家冤案之真相。

刑部的尚书在江景昀代理朝政之后就换了一个，现在的刑部尚书名为上官正，四十岁出头，人如其名，为人正直清廉，大公无私，就是性情上不太讨喜，做事十分固执，有些一板一眼，俗称一根筋，正因如此，为官多年来，一直被同僚排挤，不受上司赏识，当了近十年的给事中，未曾挪动过位子。

在几个月前，正好刑部尚书辞官归隐，尚书之位空缺，江景昀千挑万选之下，相中了此人，力排众议将他从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官提升成了二品大员。

江景昀之所以提拔此人，就是看重他的正直和清廉，要知道，在这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的官场之上，这样的人是极其少有的，朝廷也需要这样的人来对付贪官奸臣。

恰好上官正又是刑部的长官，主管刑事案件，把姜致远等人交给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听完姜致远几人的招供之后，上官正义愤填膺，命人将四人押入刑部大牢后，拿着供词便要去向皇帝禀报。

原本这段期间皇帝不怎么管事了，基本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由江景昀处理，上官正理应先去找江景昀禀报才是，可他觉得事关重大，非是皇帝本人不能裁决，因而绕过江景昀，直接就进了宫。

他哪里知道，若是让皇帝知道了，这个案子最后多半会石沉大海，永不会有公开的一天，所幸江景昀消息灵通，在上官正刚刚进宫时就收到了消息，于是急忙赶往皇帝的寝宫，最终堪堪在寝殿门口将人截住。

“参见靖王殿下！”

江景昀抬了抬手，问道：“上官大人匆匆忙忙进宫，如此着急见父皇，想必遇着了棘手之事？”

上官正点头道：“是的，事关二十几年前一桩大案，必须立刻向皇上禀报。”

“哦？二十几年前的大案子？”江景昀故作震惊，“那真是有趣了，什么样的案子，过了二十多年还要翻出来？”

“殿下恕罪，事关机密，趁必须得先禀报过皇上，再看看是否该向外公布，暂时不能告诉您。”上官正一本正经地说道。

一根筋的名号不是白白得来的，一般人就算要拒绝，也不会说得这么直白，他倒好，直接把堂堂靖王划分成了外人。

换了别人此刻就该翻脸了，但江景昀并不在意，因为他早就料到上官正会这么说话。

“既然上官大人不方便说，那本王也就不强求了，只不过你来的不是时候，父皇方才刚喝完药，此刻已经睡下，太医说，四个时辰之内只怕是醒不过来，本王看，今天大人是见不着了，不如改天再来吧？”

上官正并不疑有他，既然江景昀这么说，他便这么信了，当即便躬身告退。

“既然如此，那微臣也只能明日再来了，臣告退。”

江景昀眼看着他走远，回头对守门的宫人吩咐了几句之后才离开。

在这几天里，司家冤案重翻的消息是不能让皇帝知道的，因此他只能让宫人把所有来见皇帝的大臣挡在门外，于是乎第二天上官正再来的时候，宫人以皇帝龙体不适不便见人为由将他拦住，第三天第四天依旧是如此。

与此同时，在江景昀的暗中操控下，当年司家被诬陷谋反的消息不胫而走，一夜之间传遍朝廷，甚至传到了百姓耳中，一下子整个京城的人都在议论此事。

上官正即便再一根筋，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这件事幕后有人推动，而自己只是当了人家的棋子而已。

不过，事实就是事实，只要能揭露真相，还司家一个清白，他并不介意当棋子，他开始召集群臣，联名上书请求皇帝重审案件。

当然，皇帝“身体不适”，这件奏折是见不到的，最后全都送到了江景昀手里。

如此一来，江景昀便名正言顺地批下重审冤案的公文。

很快，在上官正的主持下，朝廷决定在一日后对姜致远、杨永等四人进行三司会审。

然而，意外发生了。

当天晚上半夜，刑部大牢失火，一伙人趁乱潜入，趁机杀四人灭口，其中杨永、罗冰和肖源三人被杀，姜致远则乱中逃跑，不知所踪。

天蒙蒙亮时，江景昀被一阵敲门声吵醒，起身开门一看，是神色严肃的玄瑾。

“什么事这么急？”

玄瑾答道：“殿下，是姜致远带着一身伤从刑部大牢逃到王府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江景昀不由震惊，一边往外走一边询问道：“好好地他怎么会从大牢逃出来？”

“据说大牢起火，一伙人闯入要杀他和其他三人，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

不用猜都知道，这肯定是齐家人杀人灭口。

此刻姜致远被安顿在了花厅，由太医治伤，身上衣物破烂，到处是血污，灰头土脸的，狼狈不堪，见到江景昀进来，相当激动地喊道：“靖王殿下，你要救救下官啊，齐家人，齐家人要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