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困难时期想吃肉，小康时代要喝粥。这句话并非戏言，而是几十年来现实生活的写照。下面就说说这方面的故事，老年朋友可以回首往事，今昔对比，知足常乐，年轻朋友可以了解以前，珍惜现在，共创未来。

上了年岁的人，都经历过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艰难岁月，七零后、八零后以及以后出生的人，根本无法想像当时到处闹饥荒的情景。王振喜、彭晓珍和他们的老哥儿们、老姐儿们闲谈时，无不感慨万端。几个人的绰号，像“胡子汤”、“蕃茄酱”、“胜利北”、“苏州红”、“黄面糕”等等，都跟“吃”字有关，都有着那个时代的印迹。“胜利北”、“苏州红”是山芋﹙红薯﹚品种名称，“胜利北”山芋结实，煮熟了一咬，牙痕清晰，好像用钉耙扒挖泥土时留下的齿痕；“苏州红”山芋糯软，煮熟了一咬，甜丝丝烂乎乎。粮食紧张，山芋、胡萝卜就成了充饥的主食，厂里姓丁和姓田的两个人，分获这两个荣誉称号。“黄面糕”，是用机过两遍后剩下的麦粉渣﹙跟麸子差不多﹚蒸的馍，粗糙色黄，难以下咽，还只有凭医生开的营养品条子才能得到，厂里一姓黄的女同志，个子虽高却面黄肌瘦，“黄面糕”绰号非她莫属。

往事如烟，现如今说食不厌精，烩不厌细似乎有点过，但最起码大家都不愁温饱。鸡鸭鱼肉荤腥这一类不受欢迎，山芋、胡萝卜、玉米等五谷杂粮倒成了驻颜养身的宝贝，在宾馆饭店酒宴桌上，一道由山芋、胡萝卜、玉米棒等组合的拼盆“农家乐”成了最受青睐的佳肴，有的人甚至斯文扫地，嫌筷子碍事，干脆动手抓。若有好事者，给这些人起“农家乐”、“动手抓”绰号，倒也是茶余饭后的笑料，戏言戏言。

闲话休叙，且说这天王振喜一家围坐在一起吃午饭，两荤两素四菜一汤，桌上的菜算丰盛了。彭晓珍毕竟几十年的老司务长了，煎炒烹炸熟马旧路，做得一手好菜肴，色香味型俱佳。她有几样拿手菜，只因操作烦琐，平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毛家红烧肉”、“糖醋排骨”、“煎素鸡”、“油焖茄子”最具特色，王振喜戏称为“四大金刚”。

恬恬就要小学毕业考试了，必须加强营养，她特地搬上了“毛家红烧肉”、“煎素鸡”两大金刚犒劳，她可是忙活了一早上哩。就说这“毛家红烧肉”吧，食材极考究，是她亲自到农贸市场挑选的新鲜带皮五层五花肉、特制酿造酱油、名牌料酒、大红袍花椒等等，回家再经过精心烹调，盛上桌香味扑鼻，色泽红润，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媳妇李凤特喜欢这道菜，每逢小餐馆里有上档次的食客，都会点这道特色菜。她虽然也跟着学了多次，可是总不如婆妈妈烧的肉正宗。今天见到桌上有“毛家红烧肉”，连着挟了好几块，边吃边啧啧赞叹“真好吃”。

彭晓珍挟了一块肉搁在恬恬碗上：快吃，别凉了，这是奶奶犒劳你的。

恬恬搛起肉，仔细看了看，又搛给李凤：妈妈，这上面有肥的，我不吃。

李凤将肉又送到恬恬碗里说：吃，这上面就一点点肥的，奶奶烧的肉肥而不腻。

恬恬噘嘴：我不吃嘛，你说过，吃肥肉会发胖，会高血刺、肥肉肝。

众笑。

李凤：嘻嘻，说错啦，不是高血刺、肥肉肝，是高血压、脂肪肝。

彭晓珍：这些玩意儿，在过去从没听说过，现在营养好了，富贵病也多起来了。

富贵病是老年人常谈起的话题，上世纪困难时期，许多人把野菜挖回家洗净，搁锅里放点盐清水煮熟充饥，哪见过一点油花？吃多了，有些人就得了一种青紫症，脸色发绿，全身浮肿。那时候，也没听人说过什么高血压、脂肪肝这些因营养过剩生富贵病。恬恬哪里懂这些？追问奶奶：什么是富贵病呀？

彭晓珍：富贵病就是吃得太好，什么事都不做，营养过剩，身体吸收不了得的病，象“三高”呀什么什么的。

“三高”对恬恬来说又是新鲜名词，恬恬再次追问奶奶：什么是三高呀？你说的是市三高呀？

王义见恬恬问个不休，有点不耐烦：恬恬，你才是小学生，说了你也不懂，快吃饭。

恬恬将筷子往桌上一放，嘟起嘴说：爸爸，我不想吃了。

王义：桌子上这么多菜，就没有一样合适的？你还想吃什么？吃人肉？

李凤：恬恬，吃东西不要挑肥拣瘦，奶奶今天还做了煎素鸡，吃了不会发胖，不会有三高。

恬恬：妈妈，我这些都吃腻了，我想吃粥。

李凤：吃粥？

恬恬：嗯，也不是纯八宝粥什么的，都吃厌了，是那个电视上说的“××牌营养粥”，我们班上的小朋友吃过。

李凤：皮蛋粥？

恬恬：哎呀，老笨，就是那个有皮蛋的粥，喔，还有好多好多东西在里面的粥。

彭晓珍：我明白了，这广告我也看到过，恬恬，星期天我们一道去超市转转，就买那个“××牌营养粥”。

恬恬：太好啦。

王振喜：三年困难时期，好不容易吃顿肉，大家都挑肥嫌瘦，那亮晶晶的肥肉呀，真香！一咬满嘴的油，嚼都不嚼，“咕嘟”一下就咽下去了，眉头都不皱。

李凤：嘻嘻，那不等于喝油呀？这满嘴的肥油怎么咽得下去？咽下去了，还不拉肚子呀？

王振喜：咳，这话问到点子上了，你们不懂啊，这肥油一下肚，起码一个星期，肚子再也不发胀了。

李凤：肥油还能治病？

王振喜：那还用说，专治肠梗阻、便秘。这油是肠胃的润滑剂，有了它，你只要闭上眼，咳一声，下面一阵迫击炮响，堵塞在肠胃里的红薯渣呀，野菜渣呀，哧溜一下就出来啦。

众笑。

彭晓珍用筷子敲打王振喜：你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放嘟嘟儿，你是吃饭呢，还是出恭呀？

恬恬：奶奶，什么是放嘟嘟儿呀？不是放风筝吧？

王义又好气又好笑：放嘟嘟就是放屁。

恬恬：啊？奶奶讲话不文明。

彭晓珍：唔，奶奶说得不好。

恬恬：爷爷说话不讲卫生。

王振喜：哈哈，恬恬批评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