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李凤这几天心情特别不爽，都是带着一肚子气回家的。

前些日子，她的市场调研部主任位置一夜之间，就莫明其妙地被别人顶掉了，这对她的打击很大，有句话叫心像黄连脸在笑，心里虽不至于像黄连苦，可回家还得装着若无其事地笑，这就有点苦涩了。

李凤原来在床上用品专柜工作，人缘很好，市场调研部位置被别人顶替，同柜台的小姐妹们都忿忿不平，却又敢怒不敢言，大家看她的目光里满是怜悯。倔强的她不愿意被人怜悯，就转到服装柜台工作。

商场服装部柜台由个人承包，承包人柳文英面容姣好，魔鬼身材，走起路来风摆柳，似在ｔ形台上表演台步，略施粉黛，见人嫣然一笑，即便不是回头一笑百媚生，却很是吸引眼球，对男人极具杀伤力。

太太们逛商场是享受，挑三拣四磨磨蹭蹭流连忘返，男人们最怕陪太太逛商场，宁可站在外面吸烟闲聊耐心等，都不愿在商场里多呆片刻。然而，柳文英的服装柜台总是顾客络绎不绝，生意奇好，男人们乐于在这温柔的陷阱中消费，“耐心”地替太太出谋划策，一掷千金买下并不怎么样的名牌服装，太太们高兴了，男人们也饱了眼福了。太太们让男人拎着称心如意的名贵服装，笑语盈盈暗香去，男人们总会偷偷回头留恋地张望，只恨不能变一只小羊，被美女用皮鞭轻轻地抽打在身上。其实，美女已经用皮鞭狠狠地抽打过他们了，一套假名牌，卖出了真名牌的价，盈盈一笑中，男人们的皮包已被掏空。

柳文英姣好的面容下，有着一颗贪婪的心。她总是进少量货真价实的名贵服装装门面，再辅之以冒牌服装混杂在一起，真假美猴王，妈妈像姨娘，假作真时真亦假，即便如来佛亲临柜台，也分辨不出是孙悟空还是六耳弥猴，何况芸芸之众肉眼凡胎！两兔傍地走，焉能辨我是雄雌？

柳文英赚得盆满斗满的同时，却对手下员工十分苛刻。她给员工都定下较高的销售额，完不成销售额的扣发工资，李凤拼尽全力，也完成不了不断抬高的销售任务，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拿到全额工资了。

柳文英要求员工微笑服务，这无可厚非，但素有正义感的李凤笑得起来吗？以假名牌冒充真名牌欺骗顾客太缺德了，还得装笑脸，估计这笑比哭还难看。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眼见得别人浊归浊，销售额却上去了，自己独清却独吞苦果，李凤不禁迷茫。

李凤向商场经理反映情况，她哪晓得猫鼠一家的世情？加上柳文英的后台背景﹙某×长的那个××，你懂的﹚，加上幕后利益链条，举报的结果可想而知，李凤被穿了小鞋。

李凤的表姐夫在澳洲一家中资企业工作，带了些正宗澳洲羊毛回国。表姐送了点澳毛给李凤，李凤舍不得给自己织衣服，天渐渐冷了，就赶急赶忙的给婆婆织毛衣，根本腾不出手来帮着做家务，为了给婆婆一个意外惊喜，她是不声不响地做这一切的。

她想趁着今天调休，将毛衣织完给婆婆试穿，所以，中饭碗也不曾收拾。哪想到好心没有好报，婆婆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斥骂奚落，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心中的这股气无处发泄。李凤可以吃苦，但受不得冤屈，不平则鸣，能怪她“双脚跳”么？

李凤正在房里生闷气，门一下被王义撞开，心中的火苗呼一下子化作腾腾火焰。

李凤：你来干什么？出去！

李凤跳起身，将王使劲往外推，王义只是打招呼：李凤，别，别，我们夫妻合的张脸，你没面子，我也就没了里子，你今天被妈糗了一顿，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怎样才能把面子挣回来？

王义顺手将房门反锁上，小声说：夫妻的私密话，不能让爸妈听见，不然，他们要骂我忤逆，帮着媳妇对付老娘亲。

这话李凤听着受用：两头卖乖，我看你是跳梁小丑，只差没有抹白脸。

王义终于将李凤情绪安稳下来……

小俩口在房里谈话，老俩口侧耳听了一会，房门紧闭，什么都听不到，彭晓珍等得不耐烦了。

彭晓珍；我说吧，这丫头轻易不肯认输，王义进去只听得一阵吵，房门关得密不透风，两人说不准打起来了。

王振喜：太不像话，等会儿李凤来了，狠狠地骂她一顿，太没王法了！懒成了精，还敢跟婆婆顶嘴！

彭晓珍：有事骂人不为过，无事骂人下油锅，有话说话，有理讲理。

王振喜：历古以来，天下无不是的婆婆，乖巧的媳妇，总是顺着婆婆，哪有跟婆婆对着干的？真是时代不从古，蠓虫子吃老虎……就说打麻将撒骰子吧，还分点子大小呢。

王振喜扳着手指：四到底，五搀爪，六上庄，四比六小，四是媳妇，只能到底下歇着去，六是婆婆，高高地坐在庄上，听听，四到底，多提气，六上庄，多响亮！

彭晓珍听出话的味儿不对劲，睁圆了眼睛紧盯着王振喜，揣摩王的意思，见王说着说着，忍不住转过头去怪模怪样地笑，顿时恍然大悟。

彭晓珍怒不可遏，霍地站起，指着王厉害斥责：放屁！你这是帮着我还是寒碜我？你这王八蛋，跟小的合起来欺负我，丧德呦！

王振喜赶紧陪小心，拉彭坐下：哪里话，我不是劝你消消气嘛，晓珍，听人劝，得一半；想得开，跳得过。

彭晓珍：有你这样劝和的吗？你这是煽阴风，点鬼火，挑动群众斗群众，唯恐天下不乱……

王振喜故意吐舌头：乖乖隆冬，上纲上线了，文化大革命又来啦？

彭晓珍：你是两面派，保皇又保媳。

彭晓珍说完，忍俊不禁，王振喜也乐了：嘿嘿，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美人一笑值千金。

彭晓珍：你黄豆吃多了？哪来这么多屁话！

王振喜：嘿嘿，一笑二笑连三笑，心中的怨气完全消。

彭晓珍：我丑话说在头里，现在虽说不是封建时代，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对媳妇该教训还得教训。

王振喜：那还用说，媳妇不过是四落底，你才是六上庄呢。

彭晓珍：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申大妈说得好，婆对媳妇太仁慈了，媳妇就要顺竿子往上爬，骑在你脖子上撒尿。

王振喜：嘿嘿，屁话，只听说有公公跟媳妇扒灰的，哪有媳妇骑在公公头上撒尿的？

彭晓珍怒斥：老不正经的东西！我警告你，等到媳妇修成正果成了精，哼，张天师来作法都没用。

王振喜：有那么严重吗？

彭晓珍：过头饭好吃，过头话难说。秦大妈家的例子摆在那里，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

王振喜：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这不是文化大革命的经典语录么？几十年了，你还没忘记？

彭晓珍：刻骨铭心。你别扯，不管怎样，人家申大妈说得有道理。

王振喜：自己的耳朵根子要硬，舌头不是宝，好坏由它搅，什么秦大妈申大妈的，我看不如叫申公豹。《封神演义》中的申公豹，专门无中生有，搬弄是非，听了她们的话，盐都会卖馊。

彭晓珍：人家的话对不对，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等下就见分晓。

王振喜：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彭晓珍：有时也会看走眼。

王振喜：骑驴看账本，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