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全家人一筹莫展，屋内空气沉闷。恬恬眼里闪着泪花，低头不语。彭晓珍悄悄地拉过恬恬，俯耳叮咛，呶呶嘴，王振喜刚好扭头看见，不禁失笑：嘿嘿，唱戏的教徒弟，幕后指点。

恬恬擦了擦眼睛，扑到爷爷怀里撒娇：爷爷，好爷爷，天底下顶好顶好的爷爷，你帮过好多人的忙，人家说你是……

恬恬顿住，扭头望着奶奶，彭晓珍小声提示：如来佛。

恬恬：喔，爷爷是如来佛，本领大着呢。

王义、李凤只是笑，王振喜哈哈大笑，捏捏恬恬小巧的鼻子：小小年纪，也学会拍马屁，好吧，爷爷试试。咳，谁让爷爷是如来佛呢……唔，有了，王义，你上楼去把罗老师请下来。

王义：罗老师？一个退休教师？走路都要人扶，平时都没有人上门，找他？有用吗？

王振喜：只能是病急乱投医了，也许有用。你忘啦？罗老师当初是海川初中的教导主任，是校里的元老，请他出面，跟学校打个招呼，能不给面子？

众人恍然大悟，兴奋不已，恬恬乐得双手一拍：哇噻，还是如来佛爷爷有办法！

王振喜得意地晃晃腿，见王义还立在那里傻笑，顺势踹一脚：还愣着干什么？咧着个蛤蟆嘴，等下酒菜呀？

王义醒过神来，扭头兴冲冲地出去，恬恬高兴地跳起来，叭叽亲了爷爷一口，却被胡茬扎得一声尖叫。

王振喜笑着替恬恬揉揉：哈哈，你爷爷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王振喜见婆媳俩只顾笑，吩咐道：嗳，都乐呆了？愣着干嘛，快去沏茶呀。

婆媳俩乐颤颤地起身忙活，王义搀扶着罗之文进来，王振喜赶紧上前，扶罗坐下，彭晓珍端上茶。

罗之文乐呵呵地拉过恬恬：小恬恬，你小时候罗爷爷抱着你用胡子扎你粉嫩的小脸蛋，你总是咯咯咯地笑，一笑两酒窝，有一次把你扎哭了，可把罗爷爷吓坏了，回家被你罗奶奶好一顿埋怨哩。一眨眼长这么高喽，罗爷爷也老喽，抱不动恬恬喽。

恬恬：罗爷爷，我不是小恬恬了，马上要上初中了。

罗之文：嗯，好，国家又要多一个人才了。哦，说说，想上哪个学校？

恬恬：我想sh川实验初中”。

罗之文：嗬，口气不小哇，那可是重点学校，难进呢。

恬恬：请罗爷爷帮忙。

罗之文：哟嗬，恬恬真会说话，爷爷敢不从命？

王振喜：罗老师，这事还得请你劳神。

罗之文笑着摆摆手：见外了，说一声就是了，还用得着请？

罗之文慢条斯理地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清清嗓子，娓娓而谈：海川初中当初筹建，我是筹备组组长，周敬呢，刚从师院毕业，多次找我……

罗之文呷了一口茶，笑笑，继续往下说：我发现这年轻人朴实、有才干，就到教育局要求，把他调了过来。为这事，我还跟局长闹了别扭。

王振喜：哦？

罗之文：局长反复问我，这个周敬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一头雾水，局长用异样的目光盯着我问，周敬到你家去找过你？

王振喜：嗯，局长问得有水平。

罗之文：我不瞒不藏，将周敬多次到我家的情况统统说出来，局长长长地哦了一声，神秘地一笑。

王振喜：这一声拖长了的哦，神秘的一笑，里面大有文章。

罗之文：你也觉察到了？我当时气得气血贯顶，沉下脸责问局长把我当什么人了？你以为人人都是……

王振喜：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

罗之文：其实局长不是小人，他的严厉是出了名的，教育局上上下下都敬畏他。

王振喜：好险呐，你也不想想顶撞局长的后果。

罗之文：士可杀不可侮，局长可以撤我职，可以处分我，但不能侮辱我人格。一个没有人格的人，何以能为人师表？他是根据时下的社会风气猜测周敬跟我之间有什么猫腻。我直道其详，周敬每次到我家，都是跟我探讨教学上的问题，清茶一杯，空手而来，空手而去。我是看中周敬的才华，是个一丝不苟干实事的人，筹建学校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王振喜：局长怎么说？

罗之文：局长赶紧站起身打招呼，我说心底无私天地宽，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泾渭分明。局长感慨地说，好多教师通过各种关系要求调到海州初中，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只要点点头，满可以……，嘿嘿，不用说，你懂的。……偏偏选中跟你毫关系没有后台又不献媚讨好的周敬，确实让我不可思议，难免想多了，对不起罗老，误会你了。

彭晓珍：我就弄不明白，现在怎么有这许多潜规则，本来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却愈演愈烈，让人见怪不怪，习以为常；本来按正常程序办的事，却弄得神神鬼鬼，变得不正常。

罗之文：海州初中筹办过程中，周敬也确实发挥了聪明才智，任劳任怨，筹办工作如期完成，我请求把周敬留下，局长二话没说，刷刷刷签字同意。局长还拍拍我的肩说，周敬是匹千里马，你就是伯乐，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哇，就让你这伯乐继续调教吧。

彭晓珍给罗续水：罗老师肯帮人忙，大好人。

罗之文摆摆手，微微一笑：周敬在教学上敬业，人也正直谦和，学校把他作为重点培养对象。我退居二线时，力荐他上前台。在校务会议上，有人提名另一个人当教导主任，双方争执得面红耳赤，我据理力争，最终通过了我的提名。……呵呵，不容易呐，后来我听说，那个被提名的人是市里××长的小舅子，有来头呐。

王振喜：罗老师一身正气，刚正不阿，令人钦佩。

罗之文：后来，还当了周敬和陈滢的证婚人。咳，一晃十多年了，学校扩展了，校名也改了，他也干出成绩了，当了校长了……

王振喜：罗老师，别看校名上加了“实验”两个字，一字值千金呢。身价高了，门槛高了，行情看涨了，光择校费一下子涨到二万五。

罗之文：教育是国家、民族兴旺发达的根本，教育不能产业化，在校名上做文章不足取，关键是严谨的治学态度。办学的宗旨是教书育人，如果一味图虚荣，待价而沽，过多地沾上铜臭，就是误人子弟了。

罗之文用手指在桌上连敲数声，激动得边咳嗽边说：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