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散四处
作者:八千道      更新:2020-03-16 05:26      字数:4484

天空泛起鱼肚白,公鸡走出窝朝着东方狠狠叫了两声,黎明了。

昨夜呼声四起,火光煊天,一夜之间,几乎整个江陵城都知道了昨晚神兵山庄那场漫天大火。一大清早,街头巷尾,戏院茶馆,议论纷纷,一片骇然。多年来,全城尽知,江陵有个神兵山庄,老庄主德高望重,从不出门。经常看见江湖名流富商显贵抬着成车的礼物去见他。昨天是老庄主的八十大寿,怎么就起火了?谁放的火?到底出了什么事?人们不得而知,街道里传的那些流言也不可信。只是神兵山庄占尽风华几十年,燃化成灰一夜间,实在让人喟叹惋惜。

天亮地朦朦胧胧,皇甫然州不认识山庄周围的路,抱着周晓迷乱走乱撞下了山,见不远处有条街,也不知是什么地方,随便找了家客栈便飞奔了进去。

“客官,您早啊!”店小二将抹布往肩上一搭,咧嘴笑着,露出两颗大门牙。

“我要一间上房。”皇甫然州径直往楼上走,片刻不敢耽误。

走上三楼,店小二带着皇甫然州开了一间临街客房的门。

“这间房宽敞,干净,打开窗户就能看见街道,您可喜欢?”店小二说着,还不忘拿下抹布将桌面擦了擦。

皇甫然州把周晓迷轻轻放在床上,又走到桌前,拿起笔朝纸上写了满满一篇字,递给店小二,“先打一盆热水送上来,再去医馆帮我把这些药买回来。”

“哎哟,”店小二拿着药单才注意到床上女子肩上的镖,“少奶奶这是怎么了?”

“什么少奶奶,乱叫什么!”皇甫然州瞪了下小二,又从腰中摸出一锭银子扔到桌上“赶紧去!”

“好嘞,好嘞!”店小二嘴一咧,又露出两颗大门牙,拿着银子欢天喜地出去了。

皇甫然州打发走店小二,又回到床边。真是剧毒啊,周晓迷现在嘴唇紫黑,面色惨白,两枚镖扎进的伤口还不时有黑色液体流出。

小二行动很快,不一会便把热水,药材准备齐全送了上来。

皇甫然州知道必须马上替她把两只毒镖□□,清理干净伤口,再慢慢解毒。不然这根白玉般的手臂真的会烂掉。

他把她抱起来,看了下这两只镖,这两只镖透过衣服,深深扎进周晓迷右肩向下靠近胸口的位置。皇甫然州顿了顿,因为他意识到要拔镖治伤,就必须撕开周晓迷的衣服。他为难了,长这么大没撕过女人的衣服而且这样做对周晓迷清誉有损,但人命关天,怎么办?他衡量片刻,觉得还是救人要紧,江湖中人又何必拘束这些。

他一把撕开周晓迷的领口,两根毒镖就深深插在周晓迷肩上,已经发紫化脓的伤口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十分扎眼。

皇甫然州用买来的药材做成药膏准备好,一手拿着毛巾,一手慢慢靠近毒镖,然后瞬间将两枚镖一起拔出,又马上用毛巾捂住伤口止血,不一会,毛巾鲜红一片。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是妹妹鹔鹴让他带着的药粉,说是以备不时之需,能化瘀止血,促进伤口愈合。他把毛巾掀开扔进水盆里,朝周晓迷的伤口撒了些药粉,慢慢地,血真的止住了。他嘴角露出一丝欣慰,又拧起毛巾,将伤口周围的异物小心翼翼擦拭干净,最后再把刚才已调配好的药膏拿过来,往伤口轻轻敷上一层。

脸盆里的水已完全变成红色,皇甫然州搁下药膏,把周晓迷的头缓缓放在枕头上,盖被子恐伤口不透气,影响愈合,他就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周晓迷搭在身上。

希望自己调配的药膏有用,能让她尽快好起来。他这样想着。

周晓迷的头侧搭在软枕上,一头青丝铺在两边,露出一截凝脂般的脖颈,领子已被撕开,桃瓣色的软缎齐胸而束,丰腴的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真真是个人间尤物啊,皇甫然州不禁感叹,这世上居然有如此精致的女人,难怪赵佑灵被她迷地神魂颠倒,世人都说她姿容绝冠天下。纤腰素手,眉,眼,脸颊,无不是被天公用心雕琢,活脱脱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如此清瘦柔弱的身躯,此刻又如此憔悴,相信再冷血无情的人也会为之动容。

皇甫然州又看了周晓迷几眼,最终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皇甫然州大走两步,推开临街的窗户,天已大亮,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昨晚山庄起火,事出突然,宾客慌乱逃离,自己四处救人,混乱中跟妹妹和陶贤等人走散了,不知他们此刻在哪,妹妹是否护得东临老人周全,有无出意外。自己现在待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周晓迷又昏迷不醒……想到这里,他心绪凌乱叹了口气。

鹔鹴的轻功终究还是无人能及的,即使带着个人。

昨晚她携着东临老人从山庄屋顶一路飞驰,又在老人的引路下迅速下山,单玉花带领一帮徒众,一路紧跟,最终还是因追不上而被甩开。

转眼间,太阳已自东方而出,他们来到一片密林。

“前辈,您怎么样?”鹔鹴在一个水池边停下来,将东临老人扶到一块巨石旁坐下。

“哈哈哈,”东临老人靠着巨石,气喘吁吁,却大笑,“丫头你还真是得了琼水夫人真传啊,他们那么多人都能被你甩开,老夫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哈哈哈。”

“您还笑得出来,”鹔鹴帮老人整理着衣服,“那么大个山庄,说没就没了。”

“唉,无妨,”老人捋捋胡子,一脸轻松,“都是些身外之物,要再找个住处还不简单嘛,只要能避雨,哪还不能住人呢?只是可怜了我那么多惨死的家仆。”

“您能这么想,倒也挺好。”

“山庄一烧,我就可以真正归隐了,以后找个深山老林,颐养天年,再不问世事,了无牵挂。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种点蔬菜,养些家禽,食山果,饮山泉,”老人语气欢畅,一脸憧憬,“多自在啊。”

“是啊,真是那样,也不错,您不介意的话,我还可以常去看您。”

“唉,不介意,不介意,到时候带着你那个哥哥一起来。”

“对了,您饿不饿?”鹔鹴想起老人自昨晚起就没进过食,“我去给您找点吃的吧,然后您再稍作休息,下午我去城里打听打听,看有没有钟和,静和先生他们,还有我哥哥的消息。”

“这个嘛……”老人摸摸胡子,沉思片刻,道,“我倒不饿,我也自有办法找到钟和。你先跟我来,我跟你说点事,然后你就找你哥哥他们去吧,不用再回来照看我,待我确定下归隐之处自会书信与你。”说完,站起身,拉着鹔鹴便顺着一条小路往前走。

“可是……”老人要跟她交代点事,她当然无条件听从,但让她不必再回来,鹔鹴还是有些担心。

“没关系,在此密林深处,只有我与钟和认识路,别人找不到这里,更伤害不了我。不必担心。”

鹔鹴凝思片刻,想着这里的确只有神兵山庄的人识路,自己出去了怕是也再找不回这里,且老人既然这样说了,应该无大碍。鹔鹴点点头,“好吧。那您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说话间,老人带鹔鹴来到一片绿草铺就的空地,青草叶尖还顶着露珠,四周几颗梨花树,雪白一片,繁茂娇艳,芬芳四溢。可面对眼前这一片清新雅致,鹔鹴却瞬间沉重下来,因为草地中央立了一座坟墓。高耸的土堆已开满野花,前面竖了块纹有祥云的石碑,镌着“爱女莺儿之墓”字样。

“这是……”

“对,”老人走上前摸着石碑,脸色也瞬间凝重,“这是我女儿的坟墓。十四年前被诡术娘子江秀清一掌拍死。可怜她当时才十八岁,嫁妆我都已替她备好。”老人叹了口气,哀伤片刻,又缓和过来。他左手摸着墓碑,顿了顿,然后右手按下墓碑旁侧的某个机关,墓碑瞬间分左右断成两块。

“这……”鹔鹴对眼前的一切很是惊讶。

只见两块残碑倒地,一只三尺多长的黑漆木盒从中间露出来。老人弯腰捡起木盒,拿到鹔鹴面前,“打开看看。”

鹔鹴惊愕地望望老人,伸手怯怯地掀开木盒盖子,又惊讶了。

一阵刺骨的寒气溢出盒外,一支黑亮的长剑躺在盒中,剑柄缀以青绿宝石,熠熠生辉,剑鞘纹以腾云飞龙,张牙舞爪,甚是震人。

“玄皇剑……”鹔鹴喃喃道。

“是,”老人一把拿出长剑,展臂拔出剑体,“此剑色如泼墨,长三尺两寸,重七斤六两。剑体坚韧,刀枪不入;剑刃锋利,能断万物。”

鹔鹴见过哥哥的月神剑,碧色的,就挂在皓月宫里哥哥卧榻的床头,跟玄皇剑差不多长,差不多重,只是比起玄皇剑的威严肃穆,显得更加清秀俊美。她也曾根据传说幻想过玄皇剑的样子,没想到真实的玄皇剑比想象的还摄人许多。

“把它交给你哥哥。”老人将剑体放回剑鞘,递到鹔鹴面前。

“给我哥哥?”鹔鹴目光一跳。

“对,”老人将剑放回鹔鹴手中的木盒,“玄皇剑威力巨大,三丈之外便能断物伤人,不可让它落于歹人之手。皇甫然州看护月神剑多年,现在我将玄皇剑也一并给他。我归隐了,想给玄皇剑找一个安全又可靠的归宿,皓月宫是绝佳的去处。神兵山庄付之一炬,玄皇剑托付于皇甫然州,我也就真的再无牵挂,可以安享晚年了。”

鹔鹴迟疑了会,看来东临老人早已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老人一生受盛名所累,活得也是疲惫。老人说得对,没了神兵山庄,没了玄皇剑,他就再无牵念,可以放手尘世了。这对老人来说何尝不是解脱。

既是老人的意愿,鹔鹴当然没有违抗的道理。

“是,”鹔鹴半跪在老人面前,将木盒举过头顶,“谨遵所愿,鹔鹴必亲手将玄皇剑交到哥哥手里。”

“好孩子,”老人将鹔鹴扶起,从袖子拿出一块手帕塞给鹔鹴,“去吧,去找你哥哥他们去吧,不用担心我。你照手帕上的路线走必能出此密林,到了江陵城中要多加小心。”

“请您自己照顾好自己。”

“好孩子,放心去吧。”

鹔鹴拿着手帕,抱着木盒,朝老人又拜了拜,便转身去了。

不觉间已是正午,陶贤看了看旁边胡吃海塞的温不弃,有时候真弄不懂他,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昨晚山庄大火,他们顶着火势逃出来,下了山随便找了间驿馆安顿下,所幸兰瑶先生静和先生大家都没事,还聚在了一起。只是跟着上山庄的随行仆从稍有死伤,而且鹔鹴皇甫然州下落不明。孙寿等其他宾客被火一烧,不想再惹晦气,天刚亮就准备打道回府,因突然出城之人太多,城门还拥堵了许久。

“陶兄,你下午再多派些人去城里打听打听鹔鹴姑娘和皇甫然州的消息。”兰瑶坐在桌边,还是有些担心。

“鹔鹴姑娘当时是护送东临老人出庄的,混乱中我还看见清风冷月阁的单玉花似乎在找她麻烦,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她和东临老人是否安全。”陶贤说着,也很担心,“当时我扶着几个伤者,没脱开身,不然应该过去帮助她的。”

静和先生见一屋子人愁眉不展,赶紧劝和,“别太担心,我们多加人手再找找看。鹔鹴姑娘福大命大,轻功无敌,单玉花能把她怎么样。皇甫然州就更不用担心了,谁能奈何得了他?”

“就是,瞎操什么心啊!大中午的,你们不饿啊?”温不弃吃完一只猪蹄,抹了抹嘴,“鹔鹴姑娘那么漂亮,单玉花能跟她比么?还有,皇甫然州是什么人物,谁能把他怎么样?”温不弃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唉,对了,你们说鹔鹴姑娘好看,还是周晓迷好看啊?要是能娶一个当老婆,你们选谁啊?”

“哎哟,”岳秀嘴角一撇,略感丢人,抓起一根鸡腿就塞进温不弃嘴里,“你吃就吃吧,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众人心头暗笑,兰瑶还故意逗起他来,“温兄,那你想选谁啊?”

“我两个都要!”温不弃把鸡腿吐出来,两眼放光,“我单日子跟鹔鹴姑娘睡,双日子跟周晓迷睡,我要让他俩都来伺候我,给我生一堆孩子,还要为了争宠打架,哈哈哈哈哈。”

“温兄生动地给大家解释了什么叫青天白日梦,哈哈哈哈。”陶贤说完,大笑。

众人也摇头拍桌笑成一片。

“哎哟,你就别丢人了。”岳秀一脸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