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纷争
作者:柯明      更新:2020-03-21 09:22      字数:3718

逃过一劫的许飞自然没有跟着林图远去前院,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后厨,挑着捡着吃吃喝喝,听见前院吵闹声愈来愈烈,才揣了只鸡腿溜溜达达去了前门。

“嗬”,真热闹,里三层外三层把大门堵的严严实实。人声鼎沸,吵的街坊四邻睡不着觉半掩房门,偷偷摸摸瞧着热闹。许飞眼珠一转,盯上了门前一株枣树,从墙头爬出去又三两下爬上树去。才发现原来已经早有人快自己一步了:那是个年轻人,踮着脚蹲在树梢,随风摇摇摆摆,专心看着下方,看的热闹处,嘴里嘟囔着比手画脚几下,见许飞上来,才转移了注意力。许飞点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自顾自挑了根粗壮的树干,啃着鸡腿荡着脚,笑嘻嘻也瞧着热闹。

只见人群分作两拨:一拨许飞认识,正是‘天狮镖局’一众,一水的精壮大汉,气势逼人,带头的却是个老头和少年,正是郭大路和林之平;另一拨就奇奇怪怪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有光着膀子的胖汉,有尖嘴猴腮的小厮,有提棍的矮冬瓜,也有拎砖的高竹竿···看着就是一群地痞流氓,不过靠着人数众多,气势上也没落了下风。两拨人呼喝对骂,你一句我一句。许飞远远看去,冲在最前的林之平情绪激动,嘴里骂骂咧咧,还一跳一跳的直想往前扑。

“哟,没看出来啊,这小子火气挺大。”许飞自言自语道。

“嗨,哥们,分点呗。”说话的是那个年轻人,许飞早注意到这人凑得近了,但没理他,谁知他先说话了。

这时许飞早啃完了鸡腿,可又从怀里掏了把葵花子出来,嗑的嘎嘣嘎嘣响。

许飞闻言也不吝啬,又从怀里抓了把塞到对方手里。

“别看吵得凶,打不起来,两边都有人压着。”年轻人吃人嘴短,也打开话匣子,嗑着瓜子做着判断。

“嗯。雷声大雨点小。”许飞附和。这个发现其实让许飞有些失望,完全没有一丝身为‘天狮’中人的觉悟。想了想,许飞问道:

“这怎么就闹起来了?”

“这你算问对人了,就我知道的最清楚。”年轻人略带得意,“你瞧人群中间,就那个,那个大脑袋,就周围一圈长头发,中间是个秃瓢的那个。”许飞知道这人,是‘天狮镖局’的一位镖师,姓胡,脑袋比别人要大上一圈,还有些谢顶,所以大伙都叫他胡一圈。早上跟着第一组出门,不想现在就回来了,跟着林之平一样冲在天狮镖局最前面。

“他?他怎么了?”

“没到晌午,跟着一群人不知在哪喝的醉醺醺跑到‘醉花楼’。醉花楼知道不?本县最大的风月场,别看叫的好听,说白了就是高级窑子。你说,哪家的窑姐儿会起这么早?就是有起早的那不还爬在自家恩客身上呢么。”年轻人开口说了句黄腔,把自己先逗乐了,“这群人一看就是走江湖的下九流,出卖些力气赚点血汗钱,非是豪客,一个铜子掰成两瓣花,一个“窑洞”那还不得两三杆枪捅,谁人受得住?再说满花楼也不是他们去的起的,就是给得起钱,满花楼的姐们儿也傲着呢,哪看的上这些粗人。也不知那个缺德鬼,给这群外乡人指了醉花楼的大门。”天狮镖局经营不善,这次召集的镖师也大多是不如意之人,且工钱也只是结了一半,另一半得这趟镖回来才有钱结,这事,许飞也有耳闻。

年轻人嗑了口瓜子继续道:“一看就知道,这些人憋得厉害,只会用下半身思考,下半身可长没脑子,脑子是长在这里的。”年轻人敲了敲自己的脑瓜,“不过他们并没有闹事,虽然同醉花楼的人吵起来,但并没有人动手,很克制,不是吗?只是很凑巧,有个人出现了。或许是醉花楼某个想赚外快的龟公,或许是其他什么好心人,给他们介绍了另一个地方,串街走巷,走过棚区、小胡同,没人带着还真找不到,那里有也有女人,比醉花楼便宜,比醉花楼识趣,哈哈,当然,也比醉花楼要丑,但最重要的是随到随有。只是这些人实在太多了些,总有人会分不到。总有人是那个不走运的。”

“那么说大脑袋就是那个不走运的了?”

“不走运不可怕,可怕的是还精虫上脑,那可就要变成倒霉鬼了。要知道,那种地方总有不做那一行的女人,比如仆妇,丫鬟或者暗娼的女儿什么的,或许也不是不做,而是看钱够不够。要知道,一个处子可值不少钱。哈哈,从这点来说,那大脑袋可算不上什么倒霉鬼,反而有点走运,不是吗?他们那点钱可不够付一个处子的价钱,就是够也不够。”年轻人说的拗口,但许飞明白,还听得饶有兴趣。

“那么说,是大脑袋那帮人理亏咯?”

“理亏?谁知道呢,男的总说是女的先勾引自己,女的总说是男的先强迫自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理由,一个正当的找茬的理由。这墙倒众人推,何况对方还是个外乡人。行唐县人这一点尤其抱团,我很欣赏。你也瞧见了,什么卖水酒买果子卖大饼馒头的,说他们吃东西没给钱;什么推老头,抢小孩,他们也干的出来。嗨,自有义愤填膺仁义之行唐之士打抱不平,齐齐上门讨个公道。就是这么个原委,哎,没注意,瓜子吃完了,哥们还有吗?”

许飞啧啧两声当作称赞,又塞给对方几把瓜子:“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好说,平日里就是老头老太太摔个七八十个跟头都没人扶,这时怎么又会冒出这么多仁人义士?不消说,肯定是有人暗中策动。而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便是不才区区。”年轻人说的谦逊,却一脸得色。

“你?”许飞虽然有些猜测,却没想到这年轻人便是幕后之人,“他们怎么会听你一个毛头小子的话。”

“因为这个啊。”年轻人一直是蹲在树梢,这时把手中葵花子囫囵塞进怀里,双手在树上轻轻一撑,树枝未动,人却直朝上飞到更高处,再几个起跃,直至最高处,又直直跳了下来,像炮弹一样。就在许飞以为自己所在的树枝会被压断之时,年轻人稳稳的落住,树枝仿佛从来只承受了许飞一人一样没有变化。

“好轻功。”许飞赞道,再想想自己蠢笨如牛也就翻墙爬树利索点,不禁有些汗颜,“这就行了?”

“这还不够。”年轻人很享受许飞赞叹羡慕的目光,“还要能唬住人的名头,师父教我的。请认识:一十三路城乡失业农户自强联合会外派行唐令主,木同,总领行唐乡野。没请教?”木同一拱手。

许飞一怔:这城乡联合会是什么鬼?和城乡结合部有关系吗?正想说话。木同却一指下面喊道:“哎哎,怎么要打起来的样子。这帮家伙,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一急,站了起来。

许飞顺着木同手指看过去,底下的形式愈演愈烈,双方互相推搡,剑拔弩张,就差一星点燃炸药桶的火苗。

只听带头的一个壮汉喊道:“不行,最少得一百两。否则你们别想出城,欺负了我们行唐人还想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一百两,要知道一个镖师走一趟镖最多也就十两,便是这趟远镖,一个镖师最后也落不到三十两银子。

天狮众人当然不允,胡一圈叫的尤其凶:“镶金带银吗她,100个雏也值不了这么多。是她先勾引的我,都是你们设的圈套,当我们天狮镖局好欺负是吗?”说着把自己的朴刀拍的噗噗作响。对方也是个混不吝,全然不惧:

“嗨,吓唬人是吧。”一边说一边把头伸长凑到胡秃瓢胸前,拍着自己脖颈,“来来来,有种朝这砍,砍了就不用掏钱了。来来来,喊声疼我是你孙子,不砍你是我孙子。”

“来来来,砍啊。”一步步逼得胡一圈后退,四周众人也鼓动:“有胆你就砍啊,孙子。”

胡一圈脸色涨红发亮,一如他锃亮的秃顶,捏着刀柄的手和差点咬碎的牙齿一起咯咯作响。

‘这混蛋。’树上的木同骂了句,刚想一跃而下。

‘嘿’,一直默不出声的郭大路忽然喊了一声,迅雷不及掩耳拔出胡秃瓢手中长刀,对着那壮汉的脑袋左三刀右三刀。

众人‘呼’的一声惊叫,再仔细一看,几刀下去,那壮汉一头乌发被剃了个精光,都快赶得上胡一圈了,却连油皮都没伤。那壮汉回过神来,也是腿一软瘫倒在地,吓得屎尿齐流,众人闻见臭味,又是轰然发笑。

这下胡一圈可得意的紧,正想说话,被郭大路反手一耳光抽的转了个圈也坐倒在地。只见郭大路五指用劲,冲着朴刀,三两下,竟将精钢制的朴刀捏作一团,‘哗啦’丢到胡秃瓢身旁,喝到:

“还不滚进去,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又吩咐林图远拿了纹银十两,对着一众混混道:“这十两银,是赔给你们的。多的没有,若还想耍什么手段,我们自当奉陪,好叫你们知道,天狮镖局这块牌子也不是平白吹出来的。”这时,灵当儿和桃止也现身出来。

几个领头的混混互相看了一眼,终于还是拿了银子,又放了几句狠话,这才三三两两散了。至此,这场闹剧才宣布结束。

“这老头挺厉害啊。”重新蹲回树头的木同评价道。

“嗯,天狮镖局领头的,江湖经验丰富无比,一手奔雷刀,一手鹰爪劲老练狠辣。”许飞接道。

“咦,你怎么知道?”这下换木同奇怪了。

“啊,我算半个天狮镖局的人。暂时跟着混口饭吃。”

木同神情一紧,做了个防备的姿势,再看许飞,也是略有防备。

“别紧张,别冲动,我就是混口饭吃,他们怎样跟我没关系。我今天就是看了场戏,听了个故事。而已。”许飞展开双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敌意。

“而已?哈哈,看来你也是个妙人。不过既然我说了就不怕你外传,应人之事推脱不过也就随手应付,没想着保密。只是还没请教?”木同面露笑容,却暗中戒备。

“许飞。闲人一名。不多问,不多做。那,咱们后会无期?”

“好,好一个后会无期。”木同做了一个你先请的姿势。

许飞扑通一声跳到地上,震起一地飞灰,拍了拍屁股,背起双手,左摇右晃消失在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