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呵，雪梅啊，事到如今，你还要叫朕父皇么？”他心酸又惆怅地指着身后那个男人，“你好好问问自己的母妃，你……你究竟是谁的儿子，是朕的，还是……还是他的？”

明笑南也非常好奇这个真相，所以双目悲怆地定向了吴淑妃。

吴淑妃趴在地上，只是摇头。

泪水盈然，洁白成珠。

珠落地，寂静无声。

有多悲凉，可想而知。

吴淑妃一直期盼着，那个真相会被埋葬，没想到到今日，眼前的九五之尊到底还是要逼她。

“不，不是的。”吴淑妃痛苦不言。

雪梅公子也像是急到了心坎里，他膝盖到得自己的母妃跟前，紧紧地捉住对方的手臂，“母妃，母妃，告诉我，我的生身父亲到底是谁？”

吴淑妃咬着牙齿，“雪梅，你记住，你父皇就是你的生身父亲，同……同你二师父没有任何干系！”

“到现在，你还是要袒护他，对么？！”流云国老皇帝已经被逼急了，所以他双眼红得似火，“好，好，朕就告诉你，谁才是朕的亲生儿子！刘福全，找御医，滴血认亲！”

此话一出，吴淑妃颓在地上，脸上的泪水凝固成冰珠。她再次奔上流云国老皇帝，咆哮大哭。

“陛下，陛下，臣妾求您了，放了笑南吧，放了笑南吧。”吴淑妃哀痛地将额头点在冰冷的地上，一上一下，重重的敲击声，让站在中央的明笑南心碎无痕。

是啊，是啊，就算……就算这个吴淑妃不再是曾经的恋、人，也到底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如今，看着她因为自己，哀求流云国老皇帝，他这个大男人，又怎么忍心。

“陛下，雪梅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在您的身边，他是不是您的儿子，您难道不清楚么？！”明笑南扔掉药箱，上前两步，突然单膝跪下，“陛下，实不相瞒，当初，老夫的确同吴淑妃有过一段情、意，可后来……后来她为了回宫，便同老夫撇清了任何关系啊。如今老夫回来，只不过是替自己的兄长，过来看看大徒弟云泽罢了，还望陛下能明鉴！”

流云国老皇帝脸已经气地发白，他觉得，眼前的两人明明知道其中的真相，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说明。

他恼怒地叫喊道，“好好好，朕就全部告诉你们。她，朕的淑妃娘娘，根本不是名门闺秀，而是东越国暗影阁的杀手，二十多年前，她同琉璃，如姑姐妹三人到得流云国，无外乎就是为了完成刺杀朕的任务！只不过，月琉璃为了保护她们，自尽而死。可是天佑朕，她的好师妹如姑终于被朕找到了，朕也从她那里明白，曾经日日睡在朕的身边的女人，吴淑妃，就是她的师姐吴应月。”

“什么？！”明笑南的瞳仁里突然大放奇彩，那光亮里，是他无法揣测的真相。

如果……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当初，他这个恋、人就是为了完成任务，才忍痛舍弃自己，独自回宫的吧。

一路追杀他们的人，或许就是……就是东越国暗影阁的密探吧？

明笑南仰首望着苍天，“老天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啊？”他的咆哮痛哭，透着无限的哀伤。

许久以后，他站了起来，目光低下，哀愁地望了一眼雪梅公子，又望了一眼吴淑妃，“陛下，当年之事儿，均是老夫的错，若是陛下愿意泄愤，老夫……老夫愿意以死谢罪，还望您能宽恕淑妃娘娘和……和雪梅。”

“宽恕？！”流云国老皇帝大笑，自己现在都被戴了绿帽子，竟然……竟然还要宽恕他们，不觉哭笑不得，“明笑南，你在同朕说笑是不是，你的女人在朕的身边这么多年，隐瞒真相这么多年，竟然……竟然要朕宽恕她，哈哈……朕如何宽恕她，凭什么宽恕她？！”

“淑妃娘娘固然有错，可到底……到底她在您身边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因为夫妻情分，她如何会安分守己地在红花院，而不是想着如何刺杀你？！”

“对啊，你说得对。这么多年，她身为细作，不动朕半分，只安心在红花园栽植药草，究竟是因为什么呢，因为什么呢？你们都想知道是不是？”流云国老皇帝摊着两手，近似疯狂地转了一圈，“因为……因为她腹中的孩子，恳求朕送去无缇门的儿子，就是……就是她同你的私、生子，一旦她刺杀朕，那么你儿子的身份也就不攻自破，到时候你们无缇门就同朝廷结下了梁子。明笑南，你说，她是安分守己地种着药草好呢，还是唐突地杀了朕，然后为你父子俩收尸好呢？！”扬手一挥，“来人，将这对奸、夫、淫、妇全部给朕抓起来！”

底下禁军侍卫纷纷拱手上前，抓捕那明笑南。

就在刹那，身后冷宫的房顶上，出现了两个人。

随之响起一声滔天的吼声。

“住手！”

众人循声看去，却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萧沐离，以及他们曾经见过无数次的军师蓝叶。

一个太子，一个丞相之女。

曾经并手驰骋沙场，一个领头者，一个排兵者。

只是那时候，没有人知道，流云国的太子殿下萧沐离是……女的。身为女子，却为流云国奉献这么多。

可以说，他们这些男人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而身后那位军师，当初也是在皇宫里，冷言诉说了自己的委屈。

如今看来，也是可怜。

但在底下流云国老皇帝的眼中，那叩着他的女儿脖子的女人，就是……就是他想要千刀万剐的蓝叶。

“陛下，公主殿下还在……还在那女人的手里啊。”一旁拖着拂尘的内监总管刘福全两双眼睛，扯出几丝皱纹。

可以想象，他的心里到底有多担忧。

只是流云国老皇帝老奸巨滑，他深以为蓝叶同萧沐离是多年好友，此时此刻，会出现这样一出，绝对是蓝叶同自己的女儿商量好的。

“狗皇帝，叫众人退下！”蓝叶咆哮道，手再次往萧沐离的脖子上挤了挤。

底下的流云国老皇帝看着萧沐离蹙紧的眉头和脸上的疼痛时，心中就算再有多么大的自信，也开始心揪起来，可他还是要赌一把，“蓝叶，现在被你掐住脖子的，可是同你征战多年的太子殿下，你的好友。如今她身怀六甲，你真的敢动手么，到时候一尸两命，你可要负全责！”

“是啊，狗皇帝，亏得你提醒了我。”她一只掐住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却按住对方隆起的腹部，猖狂地大笑起来，“你若不说，我反倒忘了，我这个昔日故友的肚子里还有孩子。啧啧，狗皇帝，你说，如果是两个孩子，我这么一出手，是不是就要一尸三命了！”

“你，蓝叶，你想怎么样？！”流云国老皇帝厉声询问。

“放他们离开！”蓝叶言简意赅地瞪了一眼，“拿宠爱这么多年的女儿换他们三人的命，这很公平！”

流云国老皇帝嘴角已经咬出了血丝，“不！”他大叫一声，手臂也随之抬高，“不可能，朕不允许，朕绝不会答应！”

“狗皇帝，你没有选择！”蓝叶手再用力地掐了两下，身旁的萧沐离已经露出了无法想见的悲愁，“我说，你到底放不放？”

“蓝叶，你不是在意这几人的死活么，那好，朕就看谁耗得久！”流云国老皇帝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让他将这场注定赢了的仗打成输，他绝对会疯，“只要你敢伤沐离半分，朕就让他们三人偿命！”

蓝叶的瞳光骤然缩紧，她邪魅一笑，大叫道，“好啊，狗皇帝。底下淑妃娘娘和明前辈于我，不过只是几面之缘。他们的生死，对我蓝叶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而我，所在意的，只是雪梅公子。”

雪梅公子一听，身子蓦然颤抖了下。

“但是明前辈是雪梅公子的师父，淑妃娘娘是雪梅公子的母妃，所以我若要救，必定让他们一家团圆！是以你若想赌，那好，蓝叶奉陪到底，大不了我带着你最最心疼的女儿，带着你女儿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小生命，一起同明前辈，同淑妃娘娘，同雪梅公子……一、起、死！我要让众人知道，她萧沐离，这流云国昔日的太子殿下，就是因为有你这么残忍的父亲，才死在了我蓝叶的手中！”自头上突然取出一支金簪，狠狠地扎向身前萧沐离的脖子。

脖子已经划破了皮。

蓝叶哈哈大笑，已经为了赢得胜利，孤注一掷地发起了最后的攻击，想必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看到曙光的到来。

“狗皇帝，你当真想要看到她死么？好，我现在就杀了她！”金簪锋利的一端，徐徐地扬起，在日光下烁得发亮，在金簪快速地刺向萧沐离的肚子时。

底下的老皇帝担忧害怕地发出了一声惨叫，“住……住手！”

金簪刺穿了萧沐离的衣裳，只是蓝叶把控有度，并没有伤到萧沐离。

但萧沐离的双眼里，已经泪眼婆娑。

这件事儿并非商量而来，所以萧沐离是真的受蓝叶所迫，也是被蓝叶真真切切地抓到了屋顶，且还点了她的穴。

只有那双孤独的目光透露她心底的慌张和害怕。

蓝叶瞥向那双眼睛，也泪眼婆娑，“沐离，你不要恨我，你有孩子，我也有想要保护的朋友！”

那云泽公子也不知从何处奔了来，就落在了蓝叶的身后。

蓝叶防备着他的靠近，只用最为冷厉的声音逼向云泽公子，“云泽公子，我知你爱沐离，可是你要知道，底下站着的，也是你的亲人！明前辈是你的二师父，吴淑妃也是你雪梅师弟的生身母亲。若你非要同我为敌，只怕你不仅是无缇门的罪魁祸首，还将成为江湖众人唾弃的对象！若……若你真想救你的妻子，那好，请以你现在的身份，向下面的狗皇帝求情，让他放了他们三人！”

底下的流云国老皇帝开始沙哑地大吼，“云泽，朕命令你，将这妖、女给朕拿下。只要此事儿一成，朕立马宣告天下，让你成为流云国的驸马爷！”

云泽公子望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含泪地转听了脑袋，他奔下去，单膝跪地，“陛下，云泽虽爱沐离，却也不愿意成为忘恩负义之徒。所以……现在云泽只恳求您放了师叔以及雪梅师弟他们！”

“好，好，福全，放他们三人出去！”流云国老皇帝小声交代了一声。

他命令刘福全赶紧召桑华将军到得城门接应。

刘福全暗暗应下，快速地拖了拂尘下去了。

蓝叶为防有炸，大声地痛喊道，“雪梅公子，你站起来，看着我！”

雪梅公子凄怆又担忧地看向蓝叶。

蓝叶接下来的话又煽情又理智，“雪梅公子，现在你身旁的人无论是不是你的亲生父亲，那都没有任何关系。你只要知道，你是一个人，你有思想。日后也会有你属于你的生活。哪怕……哪怕你以后就是一个平民百姓的儿子，只是一个不堪入目的出身，你身上的光环也已经退不掉的了。而我蓝叶，我蓝叶此生依旧会把你当成好朋友，把你当成最勇敢的男子汉！”

一番话酣畅淋漓，说得在场禁军侍卫跟着感动落泪。

而刚刚还魂不守舍的雪梅公子顿时就恢复了理智，血骨扇一收，他便毅然决然地站了起来，他迈步走到明笑南前辈的身旁，“二师父，请您以多年好友的身份照顾好我的母妃。”

明笑南看着他的面容时，吃了一惊，半晌点头答应，“好，二师父答应你。哪怕是拼了命，也会护你母妃安全离开。”

“多谢二师父！”雪梅公子点头，抬眸时，笑着看了蓝叶一眼，而后血骨扇往自己母妃的跟前扔去。

那血骨扇似乎也有了灵气，在了解了他内心的痛苦以外，便如同一把带刀的扫帚，扑向了那围在自己母妃身边的禁军。

几位禁军侍卫被打退数步，再不敢说话，于是便以一种狼狈的姿、势，倒在了地上。

他踏步过去时，几乎是用手将自己的母妃拉了起来。

又出现了缱绻温柔的笑意，“母妃，雪梅以后不会再逼你，无论雪梅有没有父亲，雪梅都没有任何关系，雪梅在意的，只是你能安然无事。”

吴淑妃看着自己儿子那笑意横生的脸，抬起手掌，轻轻地抚了抚，随之目色温柔地望向了蓝叶，“蓝叶姑娘，我同你母亲是生死姐妹。算起来，你也应该唤我一声姨娘。”

蓝叶震了下，突然发问，“我母亲是谁？”

“你母亲就是月琉璃，东越国派到流云国的细作。只不过……只不过她与我不同，爱错了人。她一生的最爱，到死都想保护着的人，其实……其实是他！”吴淑妃转身，手指定向的是，流云国老皇帝，“就是他，你母亲深爱着他，可是他怀疑你母亲的身份，质疑你母亲待他的情意。你母亲无可奈何之下，才……才说了谎话。而那时，你……你母亲离开时，已经……已经生下了你。你……你根本就不是蓝崇丞相的女儿，他痴、恋你母亲之时，已经有了原配夫人罗云裳。而那个时候，他为陪同姐姐，便自己入了净、身、房，做了个无人所知的太、监。若非……若非他后来想要保护你，恐怕他不会煞费苦心地埋葬自己的过去，哪怕……哪怕忍痛看着自己的夫人和儿子离开……”

蓝叶如杏双眸微眨，泪花烁烁，“淑妃娘娘，父亲的事儿，你如何会知道？”

“因为……因为当初你母亲就是为了自己的爱情，保护我，保护你，她……她做了万全的准备。”

蓝叶气愤地问，“就因为这个男人，所以你们就随随便便拿养父当备、胎，当一个牺牲品是么，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也是一个人，他也需要真诚对待呢！”抓着萧沐离的手已经越发地冰冷，“他为了月琉璃，身体上受摧、残，为了爱情，亲情上受摧、残。如今又因为我，被这个老皇帝派到东越国做使者。他死时，经历了什么，你们永远也不知道。他被脱得一丝、不、挂，高高地悬于城池，那种死后不得安宁的痛苦，你们永远都不知道。只是他这么惨，到头来，就连他的亲生儿子也还要视他为仇人！”

听着这一切，最为激动地，则是流云国老皇帝。

因为他从二人的对话之中，听到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淑妃，告诉朕，她是谁的女儿，谁的女儿？！”

蓝叶死死地咬住了牙，“狗皇帝，我蓝叶处事儿，从不像你这么卑鄙。所以这一辈子，你永远也不会是我的父亲。即便是，我会发自内心地鄙视你，憎恨你，甚至诅、咒你！”

话毕，提着大腹便便萧沐离往城门掠去。

底下一众，为这二人担忧不已。

禁军侍卫追随着那两人的身影，往城门行去。

雪梅公子和明笑南前辈，以及淑妃娘娘也纷纷地追上去。

来到皇城时，那桑华将军已经立在了城门上方，四面八方均是拿箭的禁军侍卫。

“陛下，微臣救驾来迟，还望恕罪！”他在城墙上，单膝跪地。

流云国老皇帝手臂向着城墙不远的殿顶一指，“桑将军，快，快救沐离！”

“是，陛下，下官遵旨！”桑华将军凛冽的剑眉朝着蓝叶的方向一扫，目空一切地说道，“蓝叶，放开殿下！”

蓝叶嘲讽道，“手下败将，还敢在此叫嚣！”

说起这个，桑华将军又想起自己被调、戏，被蓝叶折磨的事儿了。垂地的手莫名握紧，神色带着仓皇和怨怒。

“现下，萧沐离在我手中，你若想要她安然无恙，最好让你的人退下，否则我们便同归于尽！”蓝叶手掌掐住萧沐离，丝毫没因为任何事儿，忘却自己的理智和选择，“狗皇帝，你答应放他们三人离开，现下该兑现承诺了吧！”

雪梅公子也知道此刻不能拖延时间，便看向明笑南，用唇语说道，“二师父，麻烦您带着母妃先行离开！”

“好。”明笑南轻轻点头，两拳拨开，将吴淑妃带入怀中，便朝着可以逃脱的城门口离开。

然而，桑华将军瞅见，眼疾手快地拉弓搭箭。

那箭头在风声里呼呼作响，如同闪电，劈向明笑南的后背。

躲在怀中的吴淑妃见此，手掌用力在对方的胸膛上一推，而后以身挡下了那长箭。

箭自后背穿出去。

箭头在胸前，箭尾在背后。

就在刹那，吴淑妃就吐出了殷红的血来。

箭头的血渍象征着死亡的到来。

就在那时，蓝叶只看见两个凝固成雕塑的人。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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