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越国老皇帝生病只是一个必然发生的事儿，因为他这些年，想的，害怕的，担心的太多太多。一旦思虑过度，就会引发心里的疾病。

摄政王独孤凌寒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发现他内心深处的空虚迷茫乃至无可奈何。

但，这正是摄政王想要看见的场景。

蓝叶在发现东越国老皇帝躺在床上，那如枯木不可逢春的面貌时，心中惬意地说，“凌寒，说不定这狗皇帝哪一日就给气死了。”她欣慰地握住独孤凌寒的手，“所以你报仇之日指日可待了！”

独孤凌寒停步，高了半个头的他微垂着眸子，觑向蓝叶那红润的脸颊，“小叶儿，孤其实还想加一把火，让它火上浇油？”

蓝叶摸不着头脑，但她明白他话中意思，“那么，你是有什么好的办法么？如果能够将其一招致命，我倒是无所谓。”

“当然有。”独孤凌寒脸上扬起了那久违的舒心的笑容。任何一个人很看到，都会不由自主地被他的勃、勃兴致而感动。

一个人，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甚至成竹在胸的自信，是任何人也模仿不了的。

一个有自信，身带光环的人，以及一个自卑得时时低头哈腰的人，他们之间行走时的差别是极大的。

蓝叶从独孤凌寒的身上，看出了那展露在外的自信，也便因为他那独特的魅力，而激动。

“告诉我，凌寒，顺便让我也高兴一下？”她踮起脚，微侧着脑袋，向独孤凌寒请求，“当然，我也不笨，没准儿还可以给你做一个参考。万一你这计划里，存在什么疏漏呢？”

“不会有任何的纰漏！”独孤凌寒那张帅气逼人的脸在蓝叶的眼中，缓慢地放大，最后一双冰冰凉凉的手就环上了自己的腰，贴着自己后背的衣裳，都能感到一股头皮发麻的冷意，“小叶儿，你就静观其变吧，孤一定会让你看到，他凄惨地死去！”

她往外挣了下，笑意盈盈地问，“你是指东越国陛下？”

独孤凌寒邪笑，“除了他，还会有别的谁么？”

蓝叶会心笑了，“若真如此，那么凌寒可别在忍气吞声了。早一日解决，我们就早一日享受夫妻二人的生活！”

“好！”轻微的气息声荡在耳际，令蓝叶有些说不得的怅然。

事情如今演变成这个结果，是她所期望的，不管在背后，自己的夫君摄政王独孤凌寒到底有多少秘密，又有多少事儿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她不愿意想，只希望能以另外一种形式，给以夫君的支持。

这也许是爱在作祟，但如果真能减少生活的心酸，又何乐而不为呢？

……

回到摄政王府邸，独孤凌寒将他的计划说给了蓝叶听。

原来，现在的嫔婷公主并非东越国老皇帝一直宠爱的那位嫔婷公主。

她的身份同某一位公主不谋而合。

这位公主，便是长忧公主。

蓝叶心里边，永远也无法忘却的姑娘，长忧公主。

把她当男人一样喜欢的，善良的公主。

说到长忧公主时，蓝叶的眼神都暗淡了许多。被泪水润湿的眼角，就是她思念和自责的凭证。

不错，在流云国，她的确向长忧公主，挑明了她的女儿身份，但是长忧公主却对自己动了心思的举动无怨无悔。

敢爱，又能勇敢地接受自己所不能爱，那真的不仅仅只需要勇气那么简单，更多地，是爱的真……的那种感觉？

长忧公主即便真就活在世上，想必她的脸上依然会扬起笑容。面对着蓝叶的事儿，也一定会继续保持着她的作风。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原因啊！

“凌寒，这么说来，真正该享受着父亲宠爱的，其实是长忧公主，而非现在这个谋划一切才得到公主之位的嫔婷公主，是么？”她略有些烦躁地站起来，“你既然知道此事儿的真相，就应该……”后面那几个早就告诉我的字眼，她没有舍得说下去。

为了报仇雪恨，摄政王独孤凌寒肯定是想了很多办法，来为自己报仇做准备的。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认识她，她也没有欠下对长忧公主的恩情，又如何让凌寒做到，不伤害一个可能未来会见面的人呢？

她夫君又没有预测未来的能力。

想到此处，蓝叶难为情地笑了下，“可是凌寒真就确定，那狗皇帝会因为嫔婷公主的事儿而难受，难受到……气、绝、身、亡？”

这样奇葩的事儿，应该有点儿困难吧。

“让他难受的事儿，不是嫔婷公主和长忧公主的身份互换，而是这么多年以来，他这个父皇，对自己的女儿的冷漠无情，所换来的别样对待。”摄政王独孤凌寒微微一笑，目光里渗透着难以想见的明智，“原本他只要稍微做到一碗水端平，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儿了，然而就因为他的冷漠粗心，导致出了这样的事儿，小叶儿，你说，倘若他知道是他害得自己的女儿遭受那样的苦痛，又逼得自己的女儿走上这样的绝路，他的心里会有怎样的感受？”

“反正好的坏的，都是他的公主，他的女儿，所以难受得自然是他无疑咯。”蓝叶托着下巴，细细思量道，“可是凌寒，如果……他的承受能力足够得大，对这件事儿也没什么反应呢？”

“呵，是么，那孤倒得好好看看，他能不能一直铜墙铁壁下去了？”摄政王独孤凌寒抬手支起额头，微微发怔。许久目光大亮，“小叶儿，如果真就不行，你觉得孤应当如何？”

“啊哈。”蓝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索性站起来，模仿着拳打脚踢了一下，“嘿嘿，要我说吧，反正你我的武功也不差。他要不死，就把他给弄死。总之凌寒的手上和我的手都沾过血，对不对？”

摄政王独孤凌寒食指点了点蓝叶的额头，“小叶儿，你可真是干脆利落得很！”

“我这是快刀斩乱麻，为自己早日解决祸害！”蓝叶趾高气昂地笑笑，“再说了，世界这么大，我想同你一起去看看！”

独孤凌寒懵了，“这话怎么这生奇怪？”

蓝叶心里大叫，幸好他不是生活在现代，不然自己的话就真的露馅了。

世界那么大，想要出去看看！常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忘掉呢？

……

下午，摄政王独孤凌寒去过国公府。

他到得国公府时，几位世子稍微收敛点儿，不敢随便地动怒。

见之，还愿意恭敬地唤一声摄政王。独孤凌寒在长迎的护佑下，上得了石阶，而后一挥衣袖，拂了个板凳到得股下。

坐定，他微支着脑袋，“孤的王妃到得国公府时，听说几位世子还给了她脸色看，怎么，孤亲自到此，几位世子不同孤算算么？”

年轻的世子蠢蠢欲动，不敢多说旁的话。

独孤凌寒薄唇弯出的那一笑里，邪魅而放诞，“怎么，在孤的面前，便敢怒不敢言了么？”

声冷，全场寂静。

他声音的震慑力仿佛穿破云层，让人不得不心服口服。

国公府上的大公子沉默许久，阻挡着身后几位年轻不懂事儿的兄弟，抱手向摄政王道，“摄政王，令弟年轻，惹恼了王妃，还望您能够多多担待！”

“放心，小叶儿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小气，她若真的看不惯你们，早就自己出手了，何必让孤自己来！”独孤凌寒放下手，摩梭着指甲道，“另外，此次孤来此。其实是想提醒几位。国公大人是因谁而死，想必你们心中有数。现下陛下卧病在床，什么时候醒，无人能够知道。孤只望，陛下驾崩之日，几位心里能够真正明白，未来储君的方向……”

几位世子听得有些骇然。这意思，难道是让他们令他为未来储君？可是……

摄政王独孤凌寒貌似看懂他们的意思，摇了摇头，笑意轻松，“莫要误会了，孤若对那个位置感兴趣，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甚至还需要借用你们这微弱的力量？”言外之意是，就是因为没兴趣，所以才莫名其妙地等到现在。

国公府的大公子停了下，不大明白，“不知道摄政王希望我们这方偏向何人？”

“东越国中，皇子众多，谁是真的保家卫国，谁又有着渊博的学识，有燕雀鸿鹄之志，几位世子心中有数便是。孤说这些，只是希望，到时候东越国不至于群龙无首，若全都为了所谓的皇位争执不休，那孤可就真的愧对于摄政王这个封号了？哈哈哈哈……”他哈哈大笑起来，袖子拈起时，又从容不迫地看向属下长迎，“长迎！”

属下长迎听之，将手中的东西拿出，竟然是国公大人当初为了保住自己一家老小性、命，给东越国老皇帝写下的告状书。

“你们几个一直以来都想害孤的王妃，那么今日，孤便给你们几个看一样东西！”

在长迎递上去后，他再次命令道，“大公子最好将那东西看看清楚，也好知道你们的父亲，尊贵的国公大人曾经对孤的父亲做了什么事儿？”

话毕，底下一位世子高喊道，“你胡说，我们父亲可不是这种奸、诈小人！”

“是不是奸、诈小人，容不得你来评判，孤只知道，他也曾经为那狗皇帝陷害我父亲出了一份力！”独孤凌寒根本不允许他有其他的理由，就言辞犀利地将对方吼住了，“孤为了复仇，历经生死。费尽心思所查到的那些证据，你以为单凭你这亲人之间的信任，就可以完全抹杀掉么？呵，那么你想得太简单了？”他动怒地站起来，单掌向着假山劈去。

刹那，石碎山崩。

内心愤怒之大，无法想象。

几位世子反正是被惊诧了许久的。

“所以你们最好记住，国公府里的每一个人，都同孤有莫大的仇恨。且不说，你们会不会因为太子妃的死，来找孤的王妃。孤都会因为家仇来找你们每一个人！”他轰然立起，“我们独孤家的仇和你们国公府的仇，世世代代都会延续下去，孤……永远也不会放弃！”

他这句话间接告诉了国公府的几位世子，千万不要以为自己的王妃好欺负，也不要随时随地算计他的小叶儿，因为在这世界上，独孤家同国公府之间的仇恨一直以来就存在着。

他们动，他会反击。他们不动，他也会反击。

与其暗地里搞些有的没的，不如找他一起来算这笔账。

被这可怕的约定吓坏了，几位世子面面相觑之时露出的窘迫表情，让人不由得有些鄙视。

属下长迎心里却很坦然，说起来，这不过是他们的王为了保护王妃蓝叶所采取的非常行动。

因为他们的王很温柔。不了解他的人，可能会说他是恶、魔，他处事没有方向和原则，实际上，真正了解到他的心，甚至于得到他心的人，也就是摄政王妃蓝叶，才能知道，有了他之后的温暖。

他给人的温暖往往不是那么一句话，他很多都是付出行动。

这或许也就是蓝叶会快速爱上他的真正原因。

说完这些话后，他站起来，昂首挺胸地从国公府走出。

好像国公府这个地方，他都不屑坐。

多坐片刻，就会觉得全身沾满了灰尘，亦或者什么异物。

可是，国公大人究竟是做了什么事儿，让摄政王独孤凌寒不得原谅呢？

说起来，这件事儿可能有些滑稽。

当初东越国老皇帝霸、占独孤傲天夫人的时候，这国公大人是知道的。但是独孤傲天的夫人并没有心甘情愿。

但是为了自己乃至全家的性命，国公大人却违心地向独孤傲天，他的父亲说，夫人或许是心甘情愿的。

还说，他的父亲同如今的陛下虽非手足，却到底情深，希望不要因为一个女人而闹了别扭。

一个女人？

那不仅仅是一个女人，更是他独孤凌寒的生身母亲。最疼爱他的，让他最为敬重的母亲。

或许他的母亲并非什么身份高贵的夫人，但她的美丽无可挑剔。她的贤惠大方，是世间女子少有。

所以他会同那样优秀的父亲在一起，也只因为他的母亲值得，值得拥有那样的幸福。

然而，国公大人嘴里说出来的，却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

一个女人？

呵，独孤凌寒很想问问国公大人，既然你觉得孤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死了也没什么干系，那为何你要为了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家庭，微不足道的亲人，自私地做假证，说假话？

虽说，最初，那些话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但在独孤凌寒的心里，却终究忘不掉。

他的母亲是伟大的，神圣的，不容侵、犯的。谁都不能否定他母亲的存在？

蓝叶在此事儿上不知情，所以每每想到这个，还觉得自己间接害了国公府小姐，太子正妃，影响了国公大人和他之间的良好关系？

……

走出国公府大门，摄政王独孤凌寒长叹了一口气，许久拍了拍胸脯，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笑眯眯地看向长迎，“说了那些，感觉心里舒坦多了？”

长迎回以一笑，“王，属下从没发现，你这么喜欢王妃？”

“当然了，小叶儿可是孤自己挑的。”独孤凌寒兴奋地撅起了嘴角，“只可惜，孤却不能为她做更多！”

话毕，迈大步走在前方，姿态潇洒，曼妙无穷，竟给人一种神仙踏着祥云，离开的惬意。

晚上，摄政王独孤凌寒又被东越国老皇帝邀请到皇宫叙话。

他几次病重，都要见独孤凌寒，目的很明显，无非是觉得他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逗留。

他担忧自己这大好江山，有一日会成为独孤家的江山。

“凌寒，朕知你心中怨恨朕，可是……可是就像你说的，朕已经没有多少活路了，你就不能看在朕这么多年栽培你的份上，帮助朕，好好地守住东越国的江山嘛，你就不能让朕同你……同你父亲一起打下的江山好好地留在这个世上么？”东越国老皇帝把着床檐，气息奄奄地哀求着。

独孤凌寒在这个过程中，全然忽视他的哀嚎，只轻描淡写地笑了下，“怎么，陛下还记得孤的父亲，还记得孤的父亲曾同您打过天下？呵，可惜啊，孤的父亲没有陛下这么有福气，能够在忙碌一生后，坐上了皇帝这个权倾天下的位置。啧啧，不仅没有荣华富贵，还倒搭上自己相伴一生的妻子。哎，倒真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这番话越往里说，便越有些凄怆。但是东越国老皇帝只有些痛苦不堪，并没有过多地自责。

他害怕地，只是这些话落在了别人的口中，他担心地，只是这件供认不讳的真相被旁的理由淹没。

可是独孤凌寒盼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在给对方机会？怎么可能再一次忍受着自己的父母亲承担那样的罪责？

他，不甘心。

“狗皇帝，你逼得我母亲失了清白，你迫得我父亲重病在床。你害得他们惨死，如今，还想让孤漠视你曾经做的一切，将那些事儿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么，你……你想得实在是太简单了？”他恼羞成怒地一声吼，“孤恨不得抽了你的皮，扒了你的筋，让你的人头，时时为孤的父母亲祭奠！”

东越国老皇帝被他的话震地往后退，一双睁大的瞳孔里尽是迷蒙和恐惧，“你……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怎么样？”独孤凌寒狞笑，“当然不可能简简单单地杀了你了。从孤的父亲死去的那一天开始，孤就下了决定。此生定要报仇雪恨，绝不会让你这等不耻之人苟活于世！”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掌，用力地捏起，“所以，这么多年来，孤都在等待一个机会。你一直看好的太子无商，虽然朕杀不了他，却在他的身边安排了孤的人手，只要哪天他挑战孤的底线，惹恼孤，那他一定会死得很惨。你的太子殿下虽然脑子聪明，但身手却是笨得可以。哦，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事儿，是陛下不知道的？”

这一惊一乍的语调，让东越国老皇帝的心都揪起来了。

专注的目光不知道该瞅向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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