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依照你的意思，楚国现在也想让那六皇子回西凉国，争这至尊之位，与南庆对抗？”
“还不能确定，但我觉得背后肯定不止如此简单。”顾一歌道：“你可能还不知道，与这位六皇子一同回国的人，是谁。”
杨远飞双眉一聚。
“石有禄！”
杨远飞脸色顿变，紧接着两眼有些茫然。
“楚王亲弟嘉康王的亲随。”
“！”杨远飞双眉一聚，“当真？”
“一回阁的消息，自然为真。”
杨远飞目光微凝，营中一时静默。
少顷，顾一歌继续道：“我怀疑那位嘉康王也来了。”
“到西凉去了！可有证据？”
“只是怀疑，未能确实。西凉与南庆大战刚停，南庆就想要扶持一个傀儡上位，维持表面三国鼎立之势，可事与愿违，杀出楚王那贱人精。此人手段向来狠辣，他说不定是想趁着西凉国力大耗的机会，铲除西凉皇朝，一统吞并。可惜南庆国势正处鼎盛，亦与西凉签订了和约，楚王未能如愿，自然会有后手。嘉康王是楚王的亲弟，若他真的同来，那楚王的意图就十分明显了。”
“但现在说这个，还为时甚早。”顾一歌道：“大国掣肘，楚王如此大的野心，非一人一日之力能为之，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定不会贸然行事。可我猜想，为了进一步消耗南庆的军力，恐怕现在不止你们杨家军，可能连常年守在南楚夏岩关的林老头也被盯上了。”
杨远飞沉吟，想起几日前林家小姐私运官银一事，心里隐隐一沉，良久说道：“这事得禀告皇上。”
“只怕你们皇帝早早便知了。”顾一歌笑道：“宋显阅那小子又不是躺着等吃的角色。”
杨远飞的脸上十分严肃，顾一歌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你们的老皇帝向来不是省油的灯。既然他暂时不让你插手楚国的事，想必是自有主张。将军，你现在无须想得过多，只要把这个‘西凉人’抓住，其他的，交给你们的皇帝就好了。”
杨远飞一叹，瞪了他一眼，“我本是这样计划的，可好不容易从那对姐弟身上知道些线索，你刚一到京，就给我搞砸了。”
“我终究是信不过那丫头。上回你让我查沈笙的身世，我告诉你一切如常并无异常，其实不然。”顾一歌干脆坦言道：“我的人到下塘村探查时，发现处处蹊跷，刚到手的线索总是一下子就断了，像是有人故意为之。虽然现在我还不能确认她的真实身份，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她娘亲的死，绝非因为得病。”
杨远飞眉睫一跳，沉默下来急剧思考。
这沈笙到底是何人？
杨远飞突然想到，若真如顾一歌所言，沈笙身世的事，沈因南没发现丁点漏洞？以沈因南的洞察力，在这件事上，真的被蒙在了鼓里毫无察觉？
顾一歌：“其实我一直都在怀疑她是楚国的细作。尤其是刚刚，她说的所谓吐谷密语，我一句都听不明白，所以心里更加确定了她在撒谎，但是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不好断定，就不便说出来。可你这小子，我怎劝，你还是偏向她，真如中了迷药一般。”
杨远飞缄默。
顾一歌坐直了身，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咦’的一声凝神不动，两眼紧盯着杨远飞，口中低语：
“远飞，那对姐弟，父亲是吐谷密人，那他们的母亲呢？”
“父亲是吐谷密人，母亲是鲜卑人……”杨远飞疑惑：“我记得沈笙是这样子说过。”
“鲜卑。”顾一歌喃喃地再重复了一次，一个激灵突然大喊：“怪不得我一句也听不懂，你说她们两个人的对话，会不会……不是吐谷密语！”
杨远飞脸上微露讶异之色，但随即冷静，听着顾一歌细细分析。
“吐谷密本是外邦，长年居住在□□颉，青海大漠一带，但自从四十年多前，鹰帮歼灭了吐谷密除皇室，把皇室以外的吐谷密人大多归收靡下后，吐谷密后裔说的语言渐渐与鹰帮同化。而鹰帮本是西凉的一个部落，语言虽有稍大的差异但母语韵调基本相通，只要不夹杂方言，我大部分都能听明白。为此，沈笙与那个女俘虏交流所说的吐谷密语，就算有地域差异，那也不至于我会一句都听不懂。”
所以，她们两人说的吐谷密语，会不会是古吐谷密的语言，没有夹带西凉本语，又或者是，她们根本不是在说吐谷密语，而是用鲜卑语在说话？”
“但仅仅是四十多年的时间，吐谷密人保留皇室执政时的语言，亦不失为奇。”
“吐谷密语言极为复杂，若是上了一定年纪的吐谷密人会说，我倒不觉有奇，可是沈笙与那个女俘虏，才十多岁，尤其是那个女俘虏，她自幼长在鹰帮，真的有机会学到古吐谷密语？”
“所以你觉得她们两人说的不是吐谷密语，是鲜卑族的语言？”
“对。”顾一歌点头，“鲜卑百年前被西凉灭国，仅存下来的鲜卑人散布在三大国，其中大部分的鲜卑女子更是被卖到了楚国……”
楚国……
杨远飞的脸徒然沉下，半响后才道：“当真是越发复杂……”
顾一歌闻得此言倒是惊奇，像未曾见过的陌生人那般瞅了瞅杨远飞，忍不住调侃：“要打退堂鼓？”
“鼓槌在何处？”
顾一歌左右张望，顺手执起一卷书录，“鼓槌。”
“能敲你头吗？”
“显然不能。”
杨远飞无力地把书录扔回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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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分已过，此刻月明夜凉，寒意甚强。该是天气关系，冬日夜市并无早段时日热闹，路上行人亦少了许多。杨远飞独自一人行至酒铺。对于翻沈家酒铺的后墙这档事，咱杨大将军可谓是驾轻就熟了，眼见他轻松一跃，踩上了后墙的瓦顶，正四顾眺望。
五天前，如珠长公主突然在宫中大肆宣扬她家的将军义子要娶沈家二小姐进杨府后，杨沈二人的亲事就莫名其妙地被定下了，听闻还是太皇太后亲自赐婚，皇上明令下的御旨，一时间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整个南都城的百姓都知道了。但有不少人传出来说，驸马爷似乎不太愿意这门亲事，迟迟不肯答应，所以一拖再拖，杨家大将军才不能迎接新娘子……总之流言四起，蜚语纷纷，时至年关，街上小坊是前所未有的热闹，百姓们日日讨论着这门亲事是真是假……
可对于杨大将军来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虽说沈家对赐婚一事几乎只字不提，但也没拒绝是吧，这可是个好兆头啊，所以只要不耽误他翻沈家酒铺的后墙去寻佳人，他还是挺乐呵大家伙来传这件事的……
说不定，传着传着，成真了……大舅子就答应了嘛……
自家干娘的大嘴巴，想不到还有能成事的时候……
杨远飞得意地想。
严守在酒铺四周的沈家侍卫，早早便发现了这位‘偷偷摸摸’的杨将军，只是大家伙都权当看不见，各忙各的活儿去了，似乎听见有人在暗暗嘀咕抱怨，就不会好好走大门的，明日早上又得要修补瓦面缝了。
田力无力地叹了叹气，拉着苏桥走了。
沈因思留意到大家的反应，脸不由涨红得厉害。虽说是她自己约杨远飞等在酒铺的，但每每看到众人一副心知肚明又扮作不见的模样，她都觉得羞。
自从那日太后的口谕传来后，府上人人惊讶，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不明白太后娘娘怎突然为她指起婚约来了，但幸得大哥做主与宫中商议，赐婚一事待嫂嫂生产后再言，暂且算是过了。可坊间的流言不止，人人皆道她与杨远飞关系匪浅，现在就连府上的下人们都开始信以为真了。
“将军。”沈因思红着脸走到后院唤他。
杨远飞眉头一扬，转眼翻身而下，稳稳落地。
沈因思眨眨眼，支支吾吾道：“将军，其实……你可以……从大门进来的……”
杨远飞一顿，想起自己悄悄安排守在铺门前的杨家侍卫，决定先跳过这个话头。
“给。”
杨远飞拿出一个小荷包递给沈因思，“拆开看看喜欢不。”
沈因思诧异，有些迟疑接过，“给我的？”
杨远飞点头，有些难为情地别过脸，“来的路上看见的，觉得适合你，就买了。”
沈因思红着脸，低下头慢慢解开荷包的结口，一对别致小巧的粉色珊瑚耳环映入眼帘，仔细一看，还是小梅花形状的，做工手艺颇佳，看着甚为精致。
沈因思眨眨眼，心跳得厉害，盯着手中的耳环有些不知所措。虽不知为何杨远飞突然送她耳环，但心里就是忍不住雀跃欢喜，嘴角都不自觉地微微弯起了。她感觉到杨远飞一直在盯着自己，硬是半天也没敢抬起头来，咬着唇，支吾了很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犹犹豫豫了好一阵才道：“这……这要花很多银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