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青楼红雁楼位于国都十方城内，楼内的姑娘个个如花似玉，年轻貌美。路过红雁楼的男子们若不是驻足欣赏站在牌坊下迎客姑娘的皎颜，便是被那些姑娘们拉进了楼里共度良宵，可见这天下第一绝非浪得虚名。

不过最近红雁楼来了一位名唤“落霞”的姑娘，传闻其容貌与先逝的惠安皇后相似，姿色更是能与之相媲美，高超的抚琴技术则在京城无人可及。只是那落霞姑娘一直声称卖艺不卖身，并且拒绝了许多前来出高价为她赎身的公子，众人唏嘘不已。

红雁楼能在京城稳住脚自然是多亏于最初皇家的资助，因此即使有人想尽办法想带走落霞姑娘，也不敢太过造次，最后也都只得作罢悻悻而归。但尽管如此许多达官显贵也愿倾千金只求换她一曲搏她一笑。

红雁楼门前的那条街则是整个京城最繁华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此时，两个年轻女子正站在街角巷口，不屑地望着红雁楼前的几个卖弄姿色的舞女，低声交谈——

“听说慕容大将军这次得胜归来，第一件事不是去面见皇上，而是去这红雁楼，点名道姓要那落霞姑娘当陪客呢！”

“慕容大将军就不怕皇上生气......”

“先不说这次慕容将军得胜一事，即便是功高盖主皇上都还得敬畏他们慕容家三分！”女子轻哼一声，“也不知现在的男人都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被那落霞迷住了，说到底不还是个艺妓吗？”

艺妓？呵，好像的确如此呢。

红雁楼清香阁内，落霞收回撩拨琴弦的手指，抬眸看向坐在她面前优雅品茗的年轻男子——云纹银束发冠将他乌黑的长发束起，战场硝烟没有在他俊秀的脸上刻下任何痕迹。纵使落霞自傲阅人无数，他双眸中的深沉依旧令她不敢妄加揣测他的心思。

待琴声的余音渐渐消散在房间里，男子才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正视端坐在他面前的女子，如瀑的长发描摹着她瘦弱娇小的身材，姣好的容颜以及那盈盈一握若无骨的腰身也的确如传闻般展现着倾国倾城的美丽。

落霞垂眸看着身前的古琴，琴身上错落的纹路勾勒出一朵盛开的国色天香牡丹。但她仍能感受到他锐利的目光如刀割般游走遍她全身，一寸，一寸。

“慕容将军......”落霞轻声开口，打破两者三日以来无言的沉默，“奴家已为将军抚琴三日了......”

“怎么？听落霞姑娘的意思......是希望本将做些别的事吗？”慕容冀似笑非笑地说着，眼底的锐利光芒却并未因此收敛半分。

“将军说笑了。”

落霞嗔笑一声，面色微红。她身处青楼自是明白眼前男子所言何意。她缓缓起身走到他身旁跪下，直起上身为他沏茶，一系列动作也更方便慕容冀近距离打量她的侧颜。

她的突然靠近并没有令他厌烦，她的身上也没有像别的女子那般有着浓重的胭脂味，反倒是自带的清香缠绕于他的鼻息之间让他感到舒畅不已。

“可惜了。”慕容冀冷笑一声。

闻声落霞身躯一震，抬头看向他的脸。他微弯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她强忍住惧意，稳住心神继续手上的动作。慕容冀见状却轻叹一声，“也不知你妹妹......”

茶壶“嘭”的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几瓣，落霞跪倒在他身前，“阁主，我求你。”她低声哀求。

慕容冀皱了皱眉，故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说道：“落霞姑娘这是何意？”

“阁主......”

“姑娘这声阁主，恕本将承受不起。”

“阁主，我求你放过我妹妹吧，就看在我......”

“看在你什么？”慕容冀打断她的话，终于不再和她绕弯子。她忍耐了三天之久，他亦是如此。

紧接着他便轻笑着说，“看在你曾经救过我一命，看在你为我出生入死完成任务，看在你帮我找了这么一个合适身份的份上？”

落霞脸色苍白，不发一言。

“沈唯双，当初背叛本尊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想到有一天会来求我？嗯？”慕容冀仍然微笑着，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他的目光落在眼前跪在他面前低头颤抖的身躯上。他忽然捏住她的下巴挑起她的脸，逼迫她正视自己的眼睛。他看到她眼神里的恐惧，不屑地轻笑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所有事情都挑明呢？她紧咬着下唇，以致将唇咬破一丝血腥味弥漫入喉。

“我本来想，沈唯双，你有本事就一辈子躲着我，一辈子不在我眼前出现，我也便不再去追究你背叛我一事，”慕容冀说着，另一个手轻柔地抚摸着她沾血的唇瓣，他看着点点鲜血染上他的拇指，“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再出现在我眼前呢？你说，你妹妹若是知道你为了他跪在这儿求我......”

“算我求你了，顾亦明，我求你放过她吧，我随便你处置，只要你......”

终于忍受不住喊出他的名字了吗？顾亦明苍凉地笑了笑。什么阁主，什么慕容冀，都是假的。他早已因她一无所有了，除了顾亦明这三个字，还有什么能够证明他的身份？

“她于我而言没有任何价值。”顾亦明淡淡地说道，风轻云淡的样子让人无法不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但是沈唯双太了解面前这个男人的性格了。他从来都没必要骗她。

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一直找不到她妹妹的踪迹。

“是你？你居然杀了她？！”沈唯双忽然激动地挥开他的双手从地上愤然站起，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捏成拳不住地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爆发的愤怒。

顾亦明轻呵一声，拿起茶杯轻抿了口，“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语毕，只见眼前刀光一闪，一把长剑比上他的脖颈，而剑柄正握在那几根纤纤玉指中。他笼罩在她瘦弱的阴影之中，轻笑着放下茶杯。他不喜欢被人俯视的模样。

“你心里很清楚你根本无法动本尊分毫。而且本尊有没有杀你妹妹，这个答案你应该比本尊更清楚。”顾亦明笑着用两指夹住横来的长剑剑身，只不过稍稍用了些内力，剑身瞬间化作无数细小碎片散落在地上，晶莹反射着屋内淡淡烛光。

沈唯双苦笑着，身体似是被抽光力气般向下坠落瘫坐在软垫上。顾亦明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六神无主的她，失望与绝望的气息环绕在她的身上。他微微皱眉，却是走过她身侧走向那把古琴，妖艳的牡丹花盛放于上，似能凝出血滴。

“一把好琴若只甘于供人弹奏玩乐便已无用。”顾亦明轻抚琴身，“可惜了本尊当初赐你的这把‘破魂’。”

“你想要我怎么做。”沈唯双低声说着。一把好琴尚能加以利用，更何况她这样一个人。

“许给本尊。”

“不可能！”

委身于他，便是控制她的自由，限制她的权利，毁掉她的尊严。

顾亦明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撩拨两下琴弦，突兀的琴声如一把利刃直刺她的心脏，令她一瞬间忘记呼吸，紧接着便是冗长的沉默。

她知道，她自己的性命，她妹妹的性命，从她选择不回头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无法把握在她自己手里了。曾经的他，是凌幽阁阁主，拥有天下无不敬畏三分的隐藏势力与权利；现在的他，是顶替慕容冀身份而存在的护国将军，那张慕容冀面皮之下的人依旧拥有着独揽一方的霸权。从头到尾，根本轮不到她拒绝。

他也从来不需要拒绝。

沈唯双惨淡地笑着，紧捏着的拳头仍旧没有丝毫放松，修长的指甲嵌入掌心她也浑然不觉。

直到最后，一切的一切都在她一声妥协中结束。

“好，我答应你。但是......”

“你有资格在本尊面前提条件吗？”听到她的妥协顾亦明的表情柔和许多，“乖乖听话，你自然会得到你想要的。”

“长风——”他话音刚落，一个男子便出现在房间里单膝跪在他的身侧，坚毅的脸上写满了忠诚。

“阁主请吩咐。”

“去找林妈把落霞姑娘的卖身契收了就说我买下她了。今晚之前把她带到将军府。”

长风闻言一惊，待看到所谓的落霞姑娘的面容后更是一惊，但他没有将惊讶显于表面，只是很快低着头道了一声“领命”后消失在房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