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朕只愿与你,白头到老
作者:梨咩咩      更新:2020-03-31 00:13      字数:3146

乐工们骤然停止了演奏,直到画舫中间轻快地跃起一个娇小的身影,才复有淡淡的音乐声响起。

那女子以白纱蒙面,只露出眉心一点朱砂红,上身穿了一件镶满珠玉饰物的孔雀羽衣,下裳为淡色细纱彩裙,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彩色丝带扎起,她飘飘然赤足走近,一个利落的旋转回身,好似一瓣雪花轻盈落下,落地后屏住呼吸,连续旋了十几个圆圈。

彼时有清幽的琵琶声加了进来,轻拢慢捻抹复挑,娴熟的手法令夜空里浮着的乐声越来越紧凑,越来越高昂,似砯崖转石喷薄而出。

惹得独舞女子嫣然纵身一跳,宛若游龙惊舞,柔荑小手轻抚过面颊,恰似初柳娇柔无力,曳裙一跃,脚底生起云来,音乐迟缓,她低眉,似是在思索着仙境美好的一切,继而缓缓甩动风袖,传出无尽的清韵来。

观众追随着她婀娜的身姿,那略带惆怅的眼眸感染了旁人,岸上一时左右无言,静心感受这舞中的宁谧。

舞到终了,琵琶师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的琵琶尾音犹如清脆的裂帛,身着华衣的女子积攒了所有的力量,脚底用力,向上高高跃起,随同其他舞伎们一起,将怀里揽着的荷花花瓣撒向空中,刹那间,彩色灯笼映照下的夜空,洋洋洒洒飘起了花瓣雨,众人不禁暗暗叫好。

原本亲手剥了葡萄进献给皇上,双手捧着,半天也不见皇上吃上一颗,转头才看到皇上已被那舞蹈的女子深深吸引,徒劳捧了碟子的恪嫔皱了眉头,不解地看向赫贵妃,正在心中猜测这跳舞的人是何来头时,画舫又靠近了他们一分,只听船上的女子朗声念道:

“天阙沉沉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一声琵琶向空尽,月满浮碧亭漏长。“

恪嫔心里一愣,那样熟悉清脆的声音,不是香琬又是谁?

早被先前神秘蒙面女子动人舞姿吸引的皇上此时一听是香琬的声音,激动地迎了上去,惊喜地喊道:“香琬,是你?”

点点头,羞涩地握住皇上伸出的手,从画舫下来,款款走近,摘下面纱,露出一张素净的小脸,对着皇上嫣然一笑,正是因为不施粉黛,才更让皇上神魂颠倒。

香琬不忘行礼,嘴里解释道:“这《霓裳羽衣曲》因着唐朝的衰落崩溃,一代名曲竟寂不传人。五代时,南唐后主李煜偶得残谱,昭惠后周娥皇与乐师曹生按谱寻声,补缀成曲,李乐工正好有一本,臣妾就寻了来,编排成舞蹈,虽非原味,但从曲中仍可窥见月宫仙女的缥缈美妙,今日佳宴,臣妾特献给皇上和众位姐妹以消消暑气。”

亲自嘱咐绣珠服侍香琬穿上鞋子,皇上搂了她向上座走去,“朕从前只看过一次《霓裳羽衣舞》群舞,不想独舞竟也如此富有风致,香琬,你实在是让朕惊喜不已。”

“皇上谬赞,臣妾只是学了点皮毛来哄皇上开心,哪里能学得了杨贵妃的舞之精髓呢?”

这佟香琬果真是无处不在,看着皇上眼中瞬时没有了她人,只顾着和香琬亲近,恪嫔等人早就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倒是兰贵人,看到香琬走路的时候,曳地的裙摆皱了几处,忙走上前去,低着头帮她抚平褶皱,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嘉嫔娘娘慢些走,这样美的裙子褶皱处印子来可不好看。”

执了皇上的手走着的香琬回头一看竟是兰贵人,微微一笑,“有劳兰贵人了,今日宴会上的青梅酿是皇上吩咐御膳房精心酿制的,兰贵人待会可多饮几杯。”

兰贵人的眼里涌动着涟漪,“嫔妾多谢娘娘关怀。”

与皇上一同坐下,念着她为了准备舞蹈还没有吃饭,皇上不住夹了各色菜肴到她面前的碟子里,还不忘凑近她的耳边,“等会宴会结束后,朕去你宫里陪你。”

抵挡不住他眼里的炙热光芒,香琬红着脸啜饮着一盏甜汤,“皇上该去贵妃娘娘宫里陪着娘娘,臣妾这舞都是娘娘手把手教的,皇上可不许忘了这宫中最会跳舞的人,否则,贵妃娘娘会失落的。”

诧异地看了一眼静静坐着纵目远眺湖面上彩灯的宁贵妃,“懿宁?她一向性子清冷,竟愿意教你跳舞?怪不得这两天总不见你,原来是躲到钟粹宫练舞去了,呵,朕的嘉嫔果真是人见人爱。”

“贵妃娘娘疼爱臣妾,不嫌臣妾前去叨扰,还不遗余力地教臣妾跳舞,臣妾的舞蹈能让皇上喜欢,臣妾很是高兴,因而皇上今晚该替臣妾好好谢谢贵妃娘娘。”

“良辰美景,就差乐事,你竟推了朕去别人那里,大胆!”皇上紧紧贴着她,极尽暧昧。

香琬调皮地一眨眼,“臣妾是仙女,跳完舞要回月宫去了,皇上该去人间了。”说着对着宁贵妃一笑。

看她这样俏皮,皇上实在不忍心辩驳,只得答应,“好,朕去钟粹宫就是,那你必须陪朕喝几杯,得让朕喝高兴了。”

一听皇上满口答应,香琬大喜过望,起身恭敬地给皇上斟满酒,举起自己的杯子,“臣妾敬皇上!”

却被皇上拉近了,轻柔地碰了碰她的酒杯,“朕只愿与你,白头到老。”

听了这话,流淌着月光的玉液里似融了无尽的暖意,香琬含笑,一口饮下。

吴公公在旁服侍着,看时间差不多了,俯身请示:“皇上,今晚您歇在哪宫?”

这话一问出口,亭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就在众人都以为皇上要去景仁宫时,皇上却看了宁贵妃一眼,朗声回答,“摆驾钟粹宫,朕去跟宁贵妃说说话。”

自然知道是香琬的功劳,宁贵妃了然一笑,起身走至皇上身边,两人携手前往钟粹宫,香琬等人躬身行礼,“臣妾恭送皇上,恭送贵妃娘娘。”

见皇上一行人已离开,又带了红罗、绣珠向赫贵妃行礼告辞,说话时直接忽略了恪嫔那张被气得铁青的脸。

走出亭子,兰贵人远远地跟了上来,“天色已晚,嫔妾送嘉嫔娘娘一程。”

香琬转身,想从她的眼里看出一些别的东西来,却一无所获,于是含了客气的笑,“今晚月色明朗,是缺一人共赏,本宫愿意与兰贵人同行。”她说罢,不忘与彩月交换了一个眼神。

自香琬跟着静妃去了静和宫,静和宫又被封宫,流言纷乱,为了不连累彩月,又因为彩月成了兰贵人的侍女,她就主动断绝了与彩月的来往,却总念着那次罚跪她的好心善待,一起分享点心时的快乐时光。

后来两人在不同场合见了,就像现在这样,不便说话,却总是在心里怀了一份情谊。

“娘娘真是好心,皇上明明喜欢您,您还要推了皇上去贵妃娘娘那里。”兰贵人轻笑,随意的玩笑话,让香琬很不自在,也不习惯她这样亲昵的语气。

“圣意难测,皇上要去哪里,本宫怎敢插嘴?兰贵人说笑了。”

“宁贵妃一向不喜与人交往,进宫多年没有知心的人,与娘娘亲近,大抵是因为娘娘正得盛宠的缘故,不像嫔妾,到底是没有什么地位了,对于别人来说,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不是所有的交好都是建立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上的,兰贵人不知道她和宁贵妃过去的那一段,在艰难时期的相互扶持,自然会以为她们是因为利益才黏合在一起,却不知,情谊比飘转的利益更稳固,更暖人心。

质问的话差点喷涌而出,终究因为扭头看到她低着头,满脸浮着凄凉而作罢。香琬冷了语调,“很多事情的缘由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之所以会那样想,只因为你是那样的人。”

“那娘娘以为嫔妾是怎样的人?难道就是忘恩负义,卖主求荣的人吗?是,嫔妾是曾经做了一些错事,但嫔妾实在受不了静妃的责打,嫔妾对皇上的情是真,嫔妾身为女子,希望成为万人之君身边的女人的心意是真,嫔妾只是跟着自己的心走罢了,难道娘娘不也是和嫔妾走了一样的路吗?为何娘娘不能原谅嫔妾?”

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兰贵人这些话让本宫疑惑,本宫从未因为从前的事迁怒于你,何来原谅之说?你跟本宫同为妃嫔,一同行走于紫禁城中,本宫不知道你说这些话是何用意?”

更何况,她白兰是靠出卖主子引得皇上的注意,两人怎可相提并论?

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嘉嫔娘娘,嫔妾现在是落难之鸟,请您念着从前咱俩一起服侍静妃的情分,帮帮嫔妾,拉嫔妾一把,嫔妾愿意为您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从你决定伙同她人,陷害静妃娘娘的那一刻起,本宫就早已与你恩断义绝,本宫不需要牛马,你我各走各的大道就是。”本来今晚的心情极好,但听她骤然提起前尘往事,提起枉死的静妃,香琬的心就一下一下抽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