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
作者:梨咩咩      更新:2020-03-31 00:15      字数:4212

温暖绵长的夜里,帐子里的皇上搂着香滑的香琬,闻着他身上特有的龙涎香,就连每一个梦都带了甜蜜的色彩。

早晨轻柔的阳光轻轻照在香琬的脸上,睁开惺忪的睡眼,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起身,随意披了一件淡蓝色长衫,坐到梳妆台前,打量着镜中的自己面色红润,肌肤吹弹可破,低头,一想到昨天夜里,那般的柔情辗转,一抹微红爬上她的两颊。

润芝捧了一摞衣裙进来,“娘娘,今个儿外面的天气很好,奴婢从衣服箱子里选了些颜色清雅的衣裙来,您看您喜欢哪一件?”

绣珠带发修行之前,将里间所有的活计都一并交给了润芝,润芝虽年轻,但做起事来却是井井有条,除了单独从内务府要了一个梳头丫鬟来,其他的事情都经由她亲自筹办,有时无需香琬言语,她总能猜中香琬的心思,赞许地看她一眼,“就拿那件鹅蛋黄色细纱长裙,本宫瞧着这身衣服很应景,待会儿正好出去走走。”

润芝点头应了,低头挑出香琬看中的那件衣服,双手捧着走到香琬面前,预备服侍她更衣。

此时,吴公公带了小宫女从外面走了进来,“奴才参见嘉妃娘娘,嘉妃娘娘万福金安。”

“吴公公快请起,皇上这会正在会见诸位地方大臣吧?吴公公来本宫这里,有什么事吗?”

面上带了恭谨的笑,吴公公叫小宫女将盘子里盛着的东西拿上来,“启禀嘉妃娘娘,皇上说嘉妃娘娘初到杭州,在吃的喝的上都已体会过江南风韵了,惟有这穿着的衣裙还是从宫里带出来的,特命当地绣娘为娘娘赶制了这一身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还特许娘娘今日可以梳民间汉人女子的发式,皇上那边一忙完就会过来瞧娘娘。”

润芝连忙走上前,从吴公公手中接过那新制的衣裙,轻轻展开,只见这衣裙一针一线皆由技艺精良的绣娘缝制而成,烟霞色绵软的料子捧在手上,犹如从天上采摘而下的大片晚霞,还没穿到身上就已流光溢彩。

心里大为感动,香琬赏了一杯红枣莲子茶给吴公公,“有劳吴公公特意跑一趟,还请吴公公回去后替本宫多谢皇上的美意。”

吴公公笑呵呵地接过茶抿了几口就放在了桌子上,拱了拱手,“娘娘客气了,皇上思虑周全,想着娘娘从宫里带来的梳头宫女习惯了梳满人发髻,对民间发式不是很擅长,因而特意叫张大人寻了这孙氏妇人来为娘娘梳头,现在人就在外头候着,还请娘娘快快梳妆打扮。奴才这就回去复命了。”

“吴公公慢走,润芝,好生送吴公公出去。”

重新坐回梳妆台上,那孙妇人快步走了进来,恭敬地跪拜在地:“民妇孙氏参见嘉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看得出来,她为自己能得以面见当今宫里最受宠的嘉妃而十分荣幸,双手激动得不知该放在何处。

这一切都透过镜子落在香琬的眼里,她转过身,面上带了宽和的笑,“起来吧,本宫也是汉女出身,你不必拘谨,好好为本宫梳头就是。”

“民妇谨遵娘娘之命。”

精心地梳妆打扮之后,临镜自照,镜中的香琬明眸皓齿,略施粉黛,身上一袭烟霞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一头长发梳成汉人成婚后妇人的流星发髻,上面间或以小粒珍珠做装饰,银饰经由阳光照射,闪闪发亮,远远望去,宛若从天空中采撷而来的一片银河,胸前挂了一块如意云锁,丰腴的手臂上套着相同样式的手镯。

不知皇上为何会这样细心,汉人女子进宫后,统一从了满人的装扮风俗,许久没有穿汉人服饰,不想今日竟有机会圆一圆多年的念想,香琬不禁有些眼热。

只顾着怀念在佟府的日子,根本没有觉察到皇上已悄然走了进来,又悄然屏退了所有侍奉的人,皇上痴迷地看着背对自己而立的香琬,一颦一笑,动人无比,不禁走上前将小巧的人儿满拥入怀。

“给皇上请安。”香琬挣脱了皇上的怀抱,屈膝行礼,再抬头,却意外地发现今日的皇上褪下了平日里独有的明黄色穿着,而是一身烟青色福字长袍,头发梳成了汉人的模样,俨然一位流落民间的翩翩玉面公子。

惊喜地轻声喊道:“皇上,您这是……”

将她小兔般惊吓的表情净收眼底,皇上牵了她的手向外走,外头站着的人皆是屏息静立,只有皇上和香琬两人携手上了岸,香琬还欲再说,却发现早有御前侍卫穿上汉人的普通麻木短衫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的后面,看样子是在默默地保护着皇上。

变戏法似的,皇上轻然打开一把印花纸伞,将香琬护在身旁,阳光透过粉色花瓣纸伞,将带了粉色的光微微打在香琬的脸上,十分好看,“朕说过,这次最想带你出来,现下正是春季,适合踏青,朕这就带你到外面走走,就像,就像民间夫妻一般。”

一股暖流倏然流过心头,香琬这才明白,皇上又是送衣服,又是找人来替她梳头,原来都是在为这一场难得的单独出行做准备。

唐朝大文豪李商隐曾在《马嵬》中叹道:“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多少官家女子没入宫中,再过不上自小在闺房里所期盼的那种平常的携一人白头到老的生活,古往今来,多少宫怨诗随之而生,帝王家族生活,向来如水中月镜中花,虽能看到,却不能摸到,更要有接受这美景随时消失的承受能力。

快要落下泪来,香琬使劲抬起头看着皇上那英俊的侧脸,“皇上,臣妾何德何能,能得皇上如此宠爱。”

后宫生活漫长而艰辛,但有了今天这一遭,香琬死而无憾。

“嘘,出来了,不许再这样喊朕,要喊夫君。”

夫君,所谓妃子就是妾室,只有皇后才能名正言顺地喊皇上一句“夫君”,这个称谓,在紫禁城,是根本想都不敢想的。

而在宫外,皇上特意安排的这次两人出游,香琬却能甜甜地喊他为自己的夫君。

这里没有皇后,没有太后,没有其他的妃嫔,只有她,他的眼里只有她。

夫君,是妇人一辈子的仰望者。

所以,她的眼里也只有他。

皇上低头,热切地看着热泪盈眶的香琬,抽出帕子擦了擦她的眼角,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淡淡的吻,要她听从自己的话,香琬无法,只得欣喜地使劲点头。

脚下踏着绵软的青草,一路走过堤岸,转过路口,西湖如一块天然大翡翠倏然出现在皇上和香琬的面前。

这会儿天气很好,正适合泛舟湖上。

早有人划了一叶扁舟靠岸,低垂着头,将船桨递到皇上的手里,皇上小心翼翼地挽着香琬走到小船上,安置她坐下,这才缓缓划动船桨,那扁舟就慢慢驶离了水岸,平稳地向湖心靠近。

坐在小船之上,湖边的风景净收眼底,不远处夕照山上的雷峰塔隐在一片苍翠之中,露出模糊的伟岸身影来。

等到了湖心中央,皇上收了船桨,湖面上风平浪静,任由船只飘动着,船舱里搁了一只红泥小炉,小炉上温了一壶梨花白,香琬斟了一杯,递到皇上的手里,笑吟吟地吟诵道:“夫君,珊瑚树碎满盘枝,大鹏飞起雪风吹,古人觉得冬至泛舟西湖意境很美,奴家倒觉得,现在这样的西湖,也是极美的。”

皇上轻笑着将满杯的梨花白一饮而尽,“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杭州之所以如此富庶,皆因这里景美人美,最美的风景也要有美人相伴,有香琬在,这西湖更美了。”

娇滴滴地满脸的羞红藏在宽大的广袖之下,与皇上对饮一杯。

“春天难免还有一丝冷意,不适合喝冷酒,朕特意叫他们找了这红泥小炉来,温过的酒也别有风致。”

“酒不醉人人自醉,夫君备的这壶梨花白很是清香甘醇,奴家很喜欢,多谢夫君的美意。”

“这样美的景致,若不多喝一杯,岂不是辜负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来,再陪我喝一杯。”

歪头俏皮地一笑,“夫君如此要求,奴家怎会扫兴?奴家敬您!”

两只甜白瓷酒杯轻轻碰到一处,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像是他们此刻越来越快的心跳。

岸上站了一排高大的侍卫,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因而湖心只有一叶扁舟,澄净的湖水汩汩流过,轻轻托着这一只有情人乘坐的小船。

低头,怀里的香琬微微嘟起粉润的小嘴,方才几杯酒下肚,因而脸颊上晕染着樱粉色的红,星眸里满满盛着皇上的倒影。

眼看着皇上越来越靠近自己,香琬担心地瞥了一眼在岸上守卫的侍卫们,她的这个小动作,皇上自然明白,于是腾出一只手来,撑开带来的纸伞,将亲吻的两人遮掩在纸伞之下。

皇上的唇带了些凉意,于是一触碰到香琬绵软温润的唇就不可自拔,略微有些侵略地捕捉着她嘴里散发出的酒香。

天旋地转的长吻之间,一阵微风吹过,岸上遍植桃树早已桃花漫天,这时有调皮的花瓣脱离了枝丫,借着风力,飞到了小船的上空,纷纷扬扬地落在纸伞之上,落在皇上的肩头,落在香琬的裙摆上,落在船舱里。

“夫君快看,咱们的纸伞现在分不清是印下的桃花还是真的桃花了。”香琬兴奋地喊道,声音有如银铃般清脆,她旋即站起身,将那旋转飞舞的桃花花瓣接到手掌心,又鼓起嘴巴,将那桃花吹到空中。

皇上被她的这种小孩子举动所感染,跟着站起身,奋力一抓,将空中一朵开得最盛美的桃花留在掌心,紧接着皇上将那花儿别在香琬的鬓边,而香琬的面上也沾了几片花瓣。

“南来北去人自老,人面桃花相映红。香琬,朕希望有朕在,你的盛世美颜能永远如今日这般。”

羞涩地抚了抚鬓边的桃花,香琬扑入皇上的怀里,轻轻说道:“有夫君在,奴家不敢老去。”

待到夕阳西下,两人才带了一身的桃花幽香走下船来,吴公公走上前,轻声禀告:“皇上,船上的晚膳已经准备妥当了,各位娘娘都在等着皇上回去开放呐!”

将身边的香琬握得更紧了些,皇上朗声说道:“好,朕这就回去。”

这可能是香琬这辈子走过的最短的一段路,她只觉得皇上紧紧捏着她的手,甚至手心微微出着汗,她回握回去,依恋地靠着皇上的肩头,晚霞织就金线撒在他们的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良辰美景是让人心醉,奈何这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

只因为他是皇上,她只是妃嫔。

香琬只觉得鼻子发酸,但还是挺直了脊背走着。

宁贵妃抱了二阿哥在最前头站着,身后是娴妃和叶嫔,看到皇上回来了,忙齐齐躬身行礼。

二阿哥更是伸出白白胖胖的手,喊着“皇阿玛,皇阿玛。”

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缓缓松了劲,然后完全放开,皇上大跨步走上前,从宁贵妃手里接过二阿哥,笑呵呵地对着宁贵妃说道:“懿宁,朕今晚去陪你和福全,咱们的福全看来是想皇阿玛了呢!”

面上带着谦卑的笑,宁贵妃福了福,“臣妾多谢皇上。”

皇上对她一笑,先抱着二阿哥进到里面去入席。

宁贵妃走上前挽过香琬的胳膊,香琬知道她在极力表现得自然,但自己这身精巧的汉人衣裙早已让她们三人刮目相看,她们心里都明白,皇上和香琬双双消失这一阵,是一同出去游玩了。

皇上只带了她去,唯独带了她去。

香琬觉得那只被皇上握过的手此时空落落的,她勉强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贵妃姐姐,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