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豫西匪闻 3
作者:我吼兴奋啊      更新:2020-03-31 13:01      字数:4088

忽听人声喧闹,一群人从北廊转出,为首正是兰韵,她听了丫鬟来报,说是小少爷归庄,急忙放下手头的事,领着众仆妇赶到中庭。许清浊热泪盈眶,奔过去道:“姊姊,我回来了。”

兰韵正要开口,左右各有一人惊呼,左边那人说道:“小少爷,是你么?”右边那人道:“真是小馋鬼回啦!”许清浊浑身一颤,打左望去,菊清领着两个丫鬟匆匆走近;再往右看,桃舞气喘吁吁跑过来,手里还拿着只锅铲。

菊清一般在房中读书不出,只是秋日菊花盛放,许清浊回来时,她恰在附近指挥丫鬟浇花,因此来得极巧。桃舞闻讯后,却是一路发足狂奔而至,厨具都忘了搁下,不改冒冒失失的性子。

若是三芳先后来问,许清浊还能分别作答,但见三芳齐聚,胸中感动莫名,泪溢眼眶,说不出话来。兰韵知他心情,安慰道:“且先歇息,等会儿咱们带你去瞧小姐。”许清浊难以言语,连连点头。

兰韵抬眼一瞧,脸色微变,走近了舒云天,施礼道:“舒......大少爷,你,你......”她已然得知舒云天身份,不敢怠慢。然而话到嘴边,想起那日在汉阳渡口,凤雏不肯收自己为婢的往事,一时又哑了。

舒云天摇头道:“别这样叫我。”兰韵忙道:“是,舒公子。”顿了一顿,道:“是小少爷找到的你么?”舒云天道:“不错......如妹呢?我想见她。”

兰韵道:“舒公子路途劳累,不妨先......”舒云天打断她道:“我先瞧她一面。”兰韵虽不喊他少爷,内心却当他是花苑少主,不敢违抗,低声道:“是,请随我来。”

许清浊道:“我也不累,同去瞧师父。”见众人欲行,忽地回过头,发觉风倦月站在一旁,神情甚是拘谨。他走上前,想拉一拉她袖角,唤她跟着自己,莫名心头一动,伸手将她手掌握住,轻声道:“月娃,我们一起。”

风倦月一惊,稍微挣了几挣,便放弃了,任由他牵着,不自主地朝前迈步。两人都脸红得厉害,许清浊将她柔滑的手掌握在手心,更是心猿意马,欢喜不尽。

桃舞在后跟随,望见了这情形,又是惊奇,又是好笑,待要捉弄二人,菊清忙拉住她,低声道:“姊姊,可别煞了风景。”桃舞嘻嘻直笑,盯着许清浊背影不放。

一行人离开中庭,到了牡丹园里,牡丹凋谢,花丛稀松,中间比起从前,还多了出一块空地来,搭着个凉棚。棚子底下,隔着一张石桌,东西摆着两张大竹椅,都坐了人。一老一小正凑在桌前,托腮啃指,似是冥思苦想。

绝色楼四角,分设四座小鼎,鼎上冒着两黑两白共四道烟雾,起初笔直,上升数丈后向楼顶中心弯曲合并。远远看去,倒像是有一只烟气大笼,将绝色楼罩在内部。

四座小鼎旁边,各有一个道童拿着扇子,在往鼎里吹风,但四人神情都十分慵懒,不时打哈欠搔头发。只听棚子底下那老人叫道:“济虚、常虚、因虚、谷虚,别打瞌睡,用心干活。”

坐在他对面的青年笑道:“道长,该你下了。你白棋可不妙啊,还有心思去管其他事?”那老人道:“小陆,贫道这四个徒孙,可是在你替你干活呀。他们若干不好,一折我武当派颜面,二损你九宫山丹道,三也对不住此间主人。”

那青年笑道:“话虽有理,棋可不能赖着不下。”那老人笑道:“你我这半年里,下了多少盘了?你的棋路贫道早看透了,还用多想?好,贫道就下在这里!”

那青年大笑道:“我就知道。”啪的一声,手指摁在桌上。那老人愣了一会儿,才道:“你、你,哎?你这劫材哪里冒出来的,你没乱动棋子吧?”那青年笑而不语。

那老人道:“小陆,我瞧你是趁我分心,故意给贫道下套来着。你陪你师父下棋,也这样耍心眼么?”那青年嘻嘻笑道:“家师棋力寻常,陪他老人家下,可没必要耍心眼。”

那老人笑道:“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捧贫道?罢了,不下了。”那青年奇道:“为什么?道长,你的局面可没失多少。”那老人站起身,笑道:“有人来了,这局留着吧。”

他们言语之间,舒云天等人已然走近,许清浊伸脸一看,见石桌上果然摆着一个棋盘,棋局正到中盘,看不出黑白谁优。兰韵往前走了两步,道了个万福,说道:“天趣道长,陆先生。”两人急忙还礼。

许清浊打量二人,见那老人是道士打扮,面目慈和,一身灰布道袍,身后的椅子边靠着一柄长剑。那青年三十岁左右,一身短袍,相貌平平,个头矮小瘦弱,明明这日有些炎热,他的左手却套着只又黑又厚的皮手套。

许清浊正感奇怪,兰韵已引见舒云天与二人见罢,那老道士正是天趣道长,似与舒云天是旧识,神色极为高兴。那青年则是丫鬟多次提到的陆先生,他不认得舒云天,可瞧对方相貌,露出些许讶色。

兰韵目光望向许清浊,道:“这位是小姐的徒弟,我们家的小少爷。”许清浊忙上前道:“见过道长、陆先生。”他手掌与风倦月相握,迈出几步,把风倦月也拉过来了,于是顺便道:“这位风姑娘,是我好朋友。”

三芳方知这少女姓氏,瞧她一脸迷惑,没有行礼,只是点点头,都觉有些奇怪:“这姑娘架子不小!她显然会武功,却连‘武当五天’都不放眼里。风姑娘?江湖上有什么高手姓风?看来她并非来自武林世家。”

兰韵率先扫去杂念,向舒云天、许清浊概述一阵。原来自花如何昏迷回庄后,三芳即向湖北境内的武当派和九宫山求援,请得这二位在花苑客居,帮忙应付丹教和毒门的强敌。

陆先生名叫陆丸子,是九宫山恒阳子常真人的俗家徒弟,虽不懂武功,却擅长丹道,亦为解毒的大行家,专门克制敌人的使毒好手。天趣是武当派前辈,当世剑术名家,坐镇花苑,是为防止武林高手进犯。

其实,武当派接到花苑求援信后,原拟派清字辈好手共七人前往相助,可将要出发,被这位天趣道长拦住,禀明掌门,换作由他一人一剑,另带四个伺候的道童,亲自来到花苑,守护剑仙的安全。

天趣乃“武当五天”之一,不仅剑术极高,论辈分名声,在武林中德高望重。一年来,果然有数拨人马偷袭花苑,其中有一两次,动静不下于当日毒灵子袭庄,多亏了此老,这才均化险为夷。

少林、武当、秦岭三派聚会时,舒云天与天趣有过一面之缘。天趣更从师兄天怀那儿,得知武凤雏内功尽失,这时重遇,七分欢喜,三分惋惜,直拉着舒云天的手,好言安慰了一番。

舒云天不欲在外人面前说起自己身份,可无论如何,他都与花如何关系甚密,既知天趣尽力相护,当下向其一躬,谢道:“多谢道长援手,保护我如妹。高义盛情,不知何以为报?”

天趣微笑不语,半晌忽道:“贫道侥幸曾胜过花大侠一招,贤侄知道么?”三芳等人听他答非所问,都是一愕。而且,天趣此刻言语,似有意贬低已故的花然清,借以抬高自己。

她们和天趣相处半载,深知这老道与人为善,温和慈祥,一时均觉难以置信。三芳奇怪之余,难免不悦,桃舞正要质疑,菊清扯了扯她袖子,轻轻摇头。舒云天道:“原来道长的剑术,竟然深藏不露。”

天趣摇头笑道:“舒贤侄,当年你我在拔仙台比过武功,贫道剑术深浅,你最清楚不过了。虽说之后嘛,贫道略有长进,但比起‘锦绣四剑’,还是差上了一截的。”

三芳闻言更奇,均想:“依着这番话,方是天趣道人平常的口吻。他自认不敌四剑,便是不敌老爷,那他刚才又何必胡说?莫非是给凤雏揭穿了,临时改口不成?”

天趣瞧了众人一眼,捻须笑道:“说来惭愧,当年贫道与凤雏比剑后,闭关三载,自觉剑术有成,于是下山来花苑做客。一来看望老友,二来也想和花大侠比试一番,瞧瞧自己增进了多少。我俩不欲令外人知晓胜负,便在后院切磋,起初一百招,贫道尚和花大侠打了个平手,但再打下去,贫道的剑法变化已穷,只能勉强支撑不败,正要开口认输,忽然听得一个女孩的声音道:‘攻他肋下五寸!’贫道本在思索对策,这话一出,不自觉顺着她教的,出剑攻去。花大侠脸色稍变,回剑御守,这时那女孩又道:‘剑尖上扬,刺他右胸。’于是贫道又按这话,变招剑刺。花大侠退了一步,可剑招刚变几分,那女孩抢先道:‘转点小腹。’贫道一喜,手中长剑轻转半圈,抵在了花大侠的丹田上。花大侠变错了招,回救不得,给我长剑一指,唯有摊手认输。贫道又喜又愧,侧头一瞧,一个小女孩背对着我俩,正往院外走去,口中尚道:‘爹爹,我早说了,咱家剑法里破绽多得很,你还不信?’话音未落,人已不见。”

许清浊听到这里,脱口道:“这小女孩,莫非是我师父?”天趣点头道:“不错,她正是剑仙花姑娘了,可那时她才十一二岁,偶尔路过院子,随口一指点,便助我胜了花大侠一招。而且贫道回思片刻,才赫然发觉,制服花大侠的这招,长剑先起后沉,剑势开阔,却是我自己‘柔云剑法’里的一招‘拨云见日’,浑没想到此时此刻用出,竟是恰到好处,出奇制胜。贫道惊奇不已,还没回过神,花大侠苦笑着对我说:‘小女调皮,道长面前,也不给我留面子。哎,这场算我输了。’贫道稀里糊涂,居然就打赢了‘花君子’。哈哈,想来也是我生平亲历最奇特的一件事了!”

众人听他说完,始知他并非诋毁‘花君子’,而是借此赞美剑仙。凭他自己本事,自然非花然清对手,但靠着花如何一句指点,便胜了花然清一招。剑仙青出于蓝,世人皆知,此言道来,反倒是将父女二人一起夸了。

天趣笑道:“贫道爱下围棋,没事常找人对弈,有时主人家应付不得,旁边有子女擅弈的,出口支招,帮父母扭败为胜,倒也见过几例。可围棋不过纵横十九道,黑白三百子,剑道却是无穷无尽!围棋神童,固然珍惜,剑仙这样的剑术天才,恐怕古往今来都没有几个。贫道身为习剑之人,焉能不心服口服?”

众人心想:“无怪他以武当名宿的身份,主动请缨,前来花苑来守护剑仙,原来是对剑仙钦佩之极。”不仅三芳心中芥蒂顿消,许清浊等人亦对天趣大生好感。

舒云天转头望向绝色楼,道:“道长,陆先生,我能上去瞧瞧么?”天趣只擅武功,闻言朝陆丸子道:“小陆,这‘黑白纵横烟锁阵’是你布的,你看如何?”

陆丸子笑道:“阵法是我布的,我几时给它起过名字?真要起,也不拿围棋起名。”天趣笑道:“好好,是贫道理亏了。你快回答武凤雏的话。”陆丸子方道:“舒兄,花小姐如今深睡不醒,你非瞧不可么?”

舒云天颔首道:“不错。我千里迢迢赶回,便为见如妹一面。”陆丸子一怔,问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他住在花苑半年了,从未听说有这么一个人,不仅三芳对其十分尊敬,听其言语,似乎也和花如何极为亲密。